從東而來的異火氣勢洶洶,誓要吞天滅地一般。
柳如櫻的靈力早在揮完那最後一扇時幾乎消耗殆盡,身後的火舌不依不饒,緊追不舍,快要吞沒她之際,只覺一股逼人的寒氣從身後傳來,來不及驚慌墜落,她就被一人拽住了。
路遙擋在柳如櫻身後,她再次将冰寒焱火從丹田內喚出,與那異火相抵,一紅一藍兩種火焰在緊緊角力,藍色的火焰形成了一層保護罩,嚴嚴實實地阻擋着紅焰的攻勢。
路遙額上漸漸出了一層薄汗,丹田內的靈力不斷被消耗,藍色火焰漸漸勢弱,節節敗退。
路遙心下發狠,運起十足靈力,猛然加大藍焰火勢,竟生生逼得那紅焰後退了三寸,把握住這一微妙的時機,路遙拽住人就往回飛掠而去。
那異火停頓了片刻,而後鋪天蓋地,以更加勢不可擋地席卷而來。所到之處,無一生還。海面上逃得慢的妖獸哀嚎尚未發出,轉瞬間就化為灰燼!
這些體積龐大的妖獸們在巨大的危機之下愈發殘暴,逃跑的進程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尖牙利爪撕碎眼前的障礙物,血肉橫飛,一切近在咫尺的事物都是它們攻擊的範圍。
血氣與蒸發的水霧一起,四處彌漫,腥氣撲鼻,更加勾起了那些妖獸體內的嗜殺因子,險險而逃的路遙幾次被那狂化妖獸攻擊,巨大的獠牙差點将兩人咬碎。
不遠處靈舟的防護罩最終在發瘋兇殘的海獸持續不斷地攻擊下,蕩然無存。船上所有人被迫暴露在發瘋的海獸的利爪面前,再也不能龜縮在其他人身後,享受別人拼盡全力的庇護,個個使出渾身解數,只求在妖獸口中掙得一線生機。
海面上一片血雨腥風。
即使剛剛離得遠,柳如櫻仍舊被那異火所傷,渾身滾燙,她感覺經脈裏的血液在沸騰,下一秒就要迸裂而出。路遙拽着她的手,就像将手伸進了煉丹爐裏炙烤一樣。
察覺到柳如櫻的異狀,她非但沒甩手逃跑,反而一把将人攬到懷裏抱了起來,安撫道:“我們馬上就安全了!再堅持一下!”
柳如櫻臉上同樣地燒傷,早已沒有了之前那神氣活現的小姑娘的模樣,聽到路遙的話,淚流滿面地點點頭。
路遙攜着柳如櫻奮力前行,此刻船上的衆人早已陷入與海獸的搏鬥中,其中以封昱最為矚目,周身氣勢淩冽,殺機四伏,別說那些修士吓得不敢靠近他,就連海上妖獸都自覺地繞過他,不去送死。
他以一擋百,一人一劍奮鬥在斬殺妖獸的第一線。
而此時,卻有人緊緊關注着路遙二人的動向,那便是柳如眉。
不遠處,路遙十分艱難地抱着柳如櫻越過那層層妖獸,即将登船之際,柳如眉飛身而出,迎着二人而來。
路遙靈力即将耗盡,見到來人,眼前一亮。
柳如眉攔住二人的去路,翩翩而立,嘴角挂着深深的笑意,依然是那副柔和而令人備生好感的嗓音:“有勞路道友了!櫻妹妹就交給我吧。”
路遙不疑有他,爽快地将人交了出去。
卻沒想到,她眼睜睜地看着柳如眉在輕而易舉地騙得柳如櫻将寶扇交出去之後就将人随手扔進了海裏,瞬間被妖獸的身影淹沒。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她嬌羞地用那小巧的寶扇掩住面目,吃吃笑道。
路遙瞪大眼睛,失聲道:“你在幹什麽?她是你妹妹!”
柳如眉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的修士,面上微笑的表情從頭到尾從未變過:“那又怎樣?”
路遙憤怒地瞪着她:“你是個瘋子!不配為人!”
柳如眉不以為意,奇異地瞅了一眼路遙,大概是奇怪這世上還有如此天真如稚子的人:“不如你去給她作伴吧。”
話音未落,她眼神一厲,出手俐落地将毫無反抗之力的路遙打落下去。
她盯着路遙下落的方向,開心地笑了笑:就讓你來試試這芭蕉扇的威力吧。
本來這家夥可以光榮的葬身火海,你非要多管閑事,正好,你可以陪她去了。
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擋她的路!
柳如眉随意地擺弄着剛到手的至寶,暢快地想着。
她左手一揚,對準下落的路遙,正待試試這寶扇的威力。
可能是太過得意,一時放松了警惕,她居然被身後窺視許久的沈·黃雀·玉輕輕松松地搶到了芭蕉扇,眼睜睜地看着他徑直跳海,随路遙而去。
她瞋目裂眦,怒不可遏的看着遙遙下墜的倆人,氣得吐血。
看着底下張着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妖獸,她沒勇氣去追回沈玉手中的寶扇,暗恨剛剛大意了,居然讓這家夥得手,不僅失去了寶扇,連她最後進天道宗的籌碼也沒有了,看來得另想辦法了。
在此處停留了許久,直至大火迎面襲來,柳如眉才頗為不甘地離開了那處。
回到靈舟之上,正好遇到殺妖獸殺痛快了的,退回甲板上尋人的封昱,柳如眉趕忙上前,滿臉悲傷地哭泣道:“封師兄,路道友和櫻妹妹被妖獸襲擊,墜海了!”
封昱眼神定了定,面無表情,兩眼直直地盯着她道:“路遙身隕了?”
柳如眉站在那裏,傷心地不能自已,泫然欲泣地點點頭,十分不能接受現實。
美人垂淚,眼圈泛紅,一雙被淚水浸潤得亮晶晶的眼睛柔弱而滿是依賴地看着他,本應勾起人強烈的保護欲。
卻沒想到她面對的是個榆木疙瘩,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怕是在他眼裏,美人還抵不過他手中那把劍!
那人話也不說,直接轉身禦劍而行,在空中盤旋了幾圈,選定一個方向之後,徑直離去。
柳如眉在甲板上氣得咬牙切齒,卻也喚不回人來。
周圍的衆人見有人獨自逃生,妒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卻奈何他不得。
此時,稍微有點能耐的修士也反應迅速,最強者的走了,再留下去就是葬身大海的結果,不如搏他一搏,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于是,不再一心一意地斬殺妖獸,反而一找到機會,就自顧自地逃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在路遙下落的那一刻,她望着高高在上的柳如眉臉上愉悅的表情,疑惑不已。
想着果然自己還是不适合這個世界,一直以來,她都秉持着自己的原則做事,最終卻被坑得命都沒了,太tm不值得了。
她有點自暴自棄地想着:這樣也好,反正沒什麽人需要她,即使她挂了,也不會有人還記得她。
突然,她眼前一暗,就見那少年沖他飛奔而來,擋住了沖天的火光。
路遙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張開雙臂接住了他。
盯着他傻乎乎的笑容,這下湊得近了,路遙清清楚楚地看見少年眼裏全是她,如此偏執,卻又如此熱烈,就如那異火一般。
路遙想罵人卻沒罵出來,眼眶泛紅,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少年。
霎那間,海底火神發怒,滾燙火紅的岩漿直沖天際,海面掀起了層層巨浪,波濤滾滾,那改天換地之勢直叫人心頭劇顫。
靈舟傾覆,衆多修士落海,與海獸一同掙紮在海水中,還不忘彼此厮殺,亂作一團。
海面以那噴發口為中心,形成一股巨大的渦旋,渦旋中心紅得發紫,隐隐觑見那翻滾的紅漿蓄勢待發,仿佛下一刻就要噴湧出來。
海面上的漩渦越來越大,看得衆人驚心不已。眼看着那不斷被攜卷着的妖獸或人修掉入那冒着紅光的中心,還不到漩渦中心就被異火燒成了灰燼。所有生物拼了命地逃離。
唯獨路遙距離那漩渦太近,掙紮不過,任命地緊緊護住懷中的少年随波逐流,向那渦旋越靠越近,最終消失在海面風暴中心。
神奇的是,片刻之後,海面恢複平靜,沖天的火光不見了,海面上只餘在這場危難中幸存下來的人與妖獸,若不是那海面上漂浮着的殘肢斷臂過于慘烈,提醒着人們經歷過的一切,這般風平浪靜,碧波浩淼,絲毫想象不出剛剛那場危機多麽劇烈。
路遙落入滾燙的海水中沒多久就被卷入了漩渦之中,她将少年緊緊護在懷裏,還不忘安撫:“別怕,有我在。”
少年埋在他懷裏沒有回應,卻緊緊抱住了她的腰身。
奇異的是,一刻鐘之前,被柳如眉打落海中之時,她還心如死灰,沒有絲毫求生的欲望。此刻,她卻希望兩人能逃過這一劫,繼續一起上路,一起采靈草,賺靈石……在如同坐雲霄飛車般的天旋地轉中,路遙思緒飛得愈發不着邊際。
海水灌入口鼻,路遙下意識地擺動四肢,想要游動,猛然想起懷中的少年,丹田內又靈力全無,幹脆放棄了掙紮,放任自己随着瘋狂旋轉的漩渦猛然下墜,那時她腦裏只有一個念想,不能和少年沖散了。
意識逐漸模糊,兩人最終被水流沖暈過去,即将掉入那底部翻騰的岩漿之中。
千鈞一發之際,從路遙袖中飛出一巴掌大的小鼎,它不停地旋轉着,越變越大,最後鼎口一開,猛然将二人收入鼎腹中,合蓋沉入那岩漿之中。
不到片刻,鼎爐破舊的外表如同被洗刷的陳年污漬,紛紛脫落,暗色的爐身镌刻着紛繁玄妙的符文,露出它原本莊重大氣的樣貌。
它在火海中順着水流的方向旋轉而下,最後倏地下沉,墜入岩漿之中,火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