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集懶散地躺在床上,整宿的夢讓他一時間難以分清現實和虛幻,全身泛着乏力感,直到手指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沒太留意,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眯一會兒,過道裏傳來阿強沉重的腳步聲,對方在催促他起床。
訓練完從浴室裏出來,汲集照例從隐秘的抽屜裏拿出香水,噴灑在手腕上,想着一會兒的約會,他多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麽,嘴角勾起淺淡的笑容。
這時,尾指不受控制地又連續抽搐了幾下,汲集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種不可思議和焦慮的神情,他将手指拿到眼前仔細查看,指骨修長,肌膚瑩潤,甚至比保養得當的女生手指還要漂亮。
抽搐沒有再發生,但汲集的心頭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以至于沒留意阿強疑惑的目光和聳動的鼻孔。
門鈴聲響起,阿強轉頭朝樓下走去。
易魚站在門外對着阿強露出一個蠻橫的笑容,她的身後不遠處,李茂盛盯着這邊,阿強微微皺了下眉頭,卻被易魚蠻橫的甜美聲音打斷,“汲集還沒起床嗎?”
阿強收回目光,讓開龐大的身體,汲集從裏面走出來,兩人走了有一段距離,易魚突然回過頭沖阿強擺了擺手,“再見。”
“你不用在意他,他是那個人的傀儡。”汲集冷漠地拉住易魚。
易魚回頭看見汲集微微皺着眉頭,伸出手想展平那道褶皺,手不夠長,中途改成捏了捏他的臉蛋,動作親昵,令汲集望過來的目光有些責備和羞澀,他不太好意思地握住易魚的手,防止那只手再胡亂地動來動去。
“別怕,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易魚壓低聲音,強勢而霸道,自籃球場上被砸後,易魚在對上男性時,不再像以往那麽收斂。
李茂盛将兩人送到醫院,去附近尋找停車場,上學期的體檢,一個休學,一個請假,易魚向班主任申請後,得到半天的體檢時間。
汲集看着氣派的私家醫院,目光疑惑,易魚馬上解釋,“學校指定的醫院要排很久的隊,費老師說只要體檢報告合格,倒不一定非要是那家。”
“你跟這裏很熟?”汲集若有所思地問。
易魚拉着他往裏面走,“我哥哥跟這裏的護士長比較熟,不用排號。”
雖然是家私立醫院,看病的人并不在少數,只是沒有公立醫院那麽嘈雜擁擠。
汲集懸着的心慢慢放下來。
經過大廳時,汲集的目光掃過屏幕,看見臨床心理科,睫毛顫動了一下,有些難受地移開目光。
檢查項目很多,超出學生體檢的項目太多,易魚解釋對全新身體的不放心,想要多了解一些,汲集罕見地沒有追問。
內科體檢時,易魚出來沒看見汲集,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大約十分鐘後汲集從過道另一頭走過來。
易魚有些詫異,“你去哪裏了?”
汲集有些不自然地說,“去了一趟洗手間。”
他與男性有着本質區別,一般都會選無人的地方,易魚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汲集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臨近中午,汲集忽然說道,“我有些渴。”
易魚将手裏的紙杯遞過去,“喝熱水吧!”
汲集看着她,她看着汲集,臉上是逐漸變得疑惑的笑容。
汲集有些焦慮的情緒頓了頓,突然想起跟易魚說話不能拐彎抹角,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用一種低啞又略帶撒嬌的聲音說道,“想喝飲料。”
易魚頓時笑得眉目舒展,連忙問他想喝什麽,除了飲品的種類,還問他想喝熱的,還是冷的?
仔細的模樣讓過道上的護士忍俊不禁,易魚剛走,護士就開玩笑,“小帥哥,你的小女友真體貼,可要珍惜呀!”
汲集冷漠地站起來,一把将帽子拉到頭上,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關掉手機,一路走緊急通道,一直上到五樓一個診所,急促的腳步變得緩慢,繼而有些猶豫,但易魚很快就會回來。
汲集咬緊牙關,推門進去。
那道門內,藏着汲集整個青春期的秘密。
“躁動症?”星際聯邦身份顯赫的第一指揮官夫人的臉上出現短暫的凝滞。
家庭醫生連忙解釋,“夫人不用太擔心,病人目前還是初期症狀,伴有焦慮失眠手指抖動一些輕微症狀,研究院那邊已經研制出對應的藥劑,只是……”
“不用吞吞吐吐。”夫人揮了一下手,涉及到家人時,她不喜歡遮遮隐隐那一套。
“病人體內的信息素水平比一般的Omega要高,更容易誘發敏感焦慮等情緒,而這種情緒又會反過來促使信息素的分泌,藥劑能鎮定病人的情緒,緩解精神壓力,但要解決問題還是要找出造成病人心疾的根本原因。”
高貴的夫人凝眉深思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只要能找出原因就能解決問題?”
“是……”
躲在門後偷聽的汲集害怕得幾乎要蜷縮起來,他的秘密可能很快就會曝光,到時候他們是把他退回去還是會将他送上軍事法庭,冠以欺詐罪?
這些都是其次,他更加無法忍受得是這個家庭知道真相後會對他露出怎樣失望的目光。
後面夫人與家庭醫生的談話,汲集再也沒聽進去,他的病情開始加重,更痛恨自己為什麽會因為擔心好幾年後的事情而引發這種病。
那個荒淫無恥的夢境。
以後,即便好了,這個家族也不需要他這種帶有精神疾病的未婚夫吧!
易魚來探望他,他沒控制住情緒,失手将花瓶丢了過去,差點砸傷易魚。
汲集陷入更加絕望的困境,在情緒從激昂轉向抑郁的時候,夫人果斷帶着他前往別院居住,并告訴他不要多想,就當出來玩耍一趟。
當他以為自己會被抛棄在這裏,夫人竟然一起住下,每天都會過來探望他,讓他按時服藥,只是那段時間,他沒有易魚的任何消息。
有些時候,汲集甚至覺得夫人知道真相,知道引起躁動症的根源正是易魚。
長達三個月的治療,家庭醫生宣布他基本康複,後期只需進行精神力梳理就能完全治愈。
家庭醫生離開的那天,他找到一個無人的機會問道,“真的完全治愈?這種病不會複發嗎?”
家庭醫生沉默了一下,有些同情地告訴他,複不複發完全取決于病人自己,如果長時間精神緊張,體內有兩種極端情緒不斷地較量,那麽複發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複發了沒有對應的藥劑,也沒有精神力梳理,需要怎麽應對?”汲集|會這樣問只是擔憂有一天事情敗露,他被驅逐到貧瘠星球,像他這種從Alpha轉化成Omega的人,不會有錢購買昂貴藥劑,也不會有Alpha為其梳理精神體。
當然,他也不會讓陌生的Alpha為他梳理精神體。
家庭醫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問,卻還是回答,“那只能使用鎮定類藥劑,不過這種藥劑對身體的傷害很大,不建議使用。”
汲集明白,鎮定類藥劑根本不具備任何治療效果,它只是控制中樞神經系統,強行讓人變得安靜,一旦藥效過去,下一次會引發更嚴重的症狀。
……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藹地問,“小夥子,你還這麽年輕,是過來看什麽病?”
汲集的回憶被打斷,“我最近有些失眠,需要開些安眠藥。”
他直視着醫生的目光,沒有絲毫的猶豫。
汲集回到原地時,易魚還沒有出現,他送了一口想看時間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這時候再打開顯然不合适。
如果易魚回到這裏沒看見他,又跑出去找他呢?
萬一問到他的去向甚至是查看到監控?
汲集瞬間毛骨悚然,他快速走到剛才那個護士面前,“請問,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女生有沒有回來?”
先前還打趣過他的護士突然變得冷淡,一副愛理不理,“你又是誰?我對你沒印象,對你身邊的女生也沒印象。”
汲集愣了愣,明白自己先前的态度得罪了她,正猶豫着要不要說點好話,背後傳來易魚的聲音,“你們在聊什麽?”
易魚手上拎了三四杯飲料,還有一些三明治,順手遞給護士一杯,“一起買的,不用客氣。”
剛剛還冷冰冰的護士揚起笑臉,“謝謝小姑娘,你男朋友在問你。”
“問我?”易魚疑惑地低着頭,正将手中的熱巧克力分給汲集,全然沒留意汲集愈發緊張的神色。
“想你了呗,一會看不見就念得慌,年輕真好!”
易魚高興地說,“他黏人,又膽小。”
汲集的睡眠一直不太夠,車上開了暖風,易魚讓他小睡一會,到學校再喊他,汲集也沒有心情面對被蒙在鼓裏的易魚,他不想說出那個隐藏已久的真相,又擔心內疚會讓病情加重,便沒有反駁,靠在一旁的軟墊上假寐,結果車沒開多久,他就發出勻稱的呼吸聲。
易魚拿出手機,一份就醫報告早已發送到她的手機上。
趙明明的信息一同跟在後面:失個眠而已,你都要跟蹤偷窺病人隐私,果然跟你哥哥一樣可惡。
易魚轉手将易尾的微信號推給他,關上手機望向窗外。
片刻後,她又打開手機翻出一個號碼:喬醫生,男生做跨性別手術危險嗎?
喬醫生:還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有朋友想做?
喬醫生:可以讓他來醫院做個全面檢查,在其他醫院做也可以,就做上次我發給你的那些項目,這些只是初步研究時使用的報告,正式開始手術前會做更加詳細的檢查。
易魚:明白,那晚點我将我們兩個人的報告一起發給你。
易魚的目光再次投向遠方,幽深卻并不寧靜。
她想起汲集患上躁動症的那幾個月。
她很着急,卻被母親攔在別院大門外,父親的親衛軍們将擅闖的她一遍遍扛回去,直到父親出面。
她從小就不怕父親,兩個哥哥随着年齡的增長對父親的敬畏越發明顯時,她依舊敢剪掉父親的胡子。
“我們家小魚兒想小O呢?”父親寬大的手掌按|摩在她的頭上。
易魚有些臉紅,但還是說道,“母親沒道理,汲集生得又不是傳染病,母親都可以跟他在一起,為什麽我連看都不能看?”
父親哈哈大笑,笑得親衛軍們全部看過來,易魚恨不得捂住第一指揮官的大嘴,她頓時也顧不得找汲集,幾乎火燒屁|股地逃之夭夭。
走到半道又轉回來,卻看見母親和父親站在一個隐蔽的角落裏,她好奇地走過去,卻只依稀聽見。
“這件事不要告訴易魚。”
母親的聲音。
過了很久,父親說道,“一起存入102號箱吧……”
兩個人似乎都嘆了口氣,但被拂過朱麗葉玫瑰的晚風給掩蓋,讓易魚聽不真切。
102號箱,只有家族機密及相關調查報告才會封存進此箱。
汲集的病真的只是躁動期引發的情緒變化這麽簡單嗎?
易魚的目光落到汲集的側顏上,他生得極其好看,同學們說得沒有錯,她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再也看不見別人。
不管汲集身上曾發生過什麽,他都只屬于她,但是易魚從汲集身上感受到一種不安定的因素,這種因素比他們來到這個世界危險,比她變成女人危險,比所有事情都危險,這種對于危險的敏感直覺,在長期的Alpha生活中練就成本能。
易魚不安地想,有些事情需要加快速度,只要一切都回到過去,困擾汲集的那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因為她會為他承擔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易魚:最近媳婦給人的感覺有一點點危險,emmm……
汲集悄然地拉開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