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舞團的人都發覺了舞團最近的不尋常。
一直以來都備受關注的首席舞者之一蘇明娜不見了,在卡珊德拉的演出當天消失的,一點痕跡都沒有,孫老師和團長也沒做任何回應,仿佛不知道她不見了一樣。
人們耐着性子等待結果的宣布,不少人也猜到了她為什麽會走。
本來快要成為替罪羊的小李每天高高興興地來訓練,看許澄夜的眼神就跟看菩薩一樣,要知道不是因為她,自己早就被以“反正也沒天賦不如拿錢走人”的理由給逼走了。
然而,她的菩薩在演出結束後沒幾天就請了長假,今後一個月他們暫時沒有演出安排,最快一次演出也是有春節後正月末尾了,日子還早,許澄夜自身條件又好,請假一段時間再回來參與訓練也不會跟不上進度。
好奇的是,她才剛休假結束回來加入他們,怎麽又要請假了呢?
讨論八卦的時候,畢夏就和大夥說:“我也是聽來的,澄澄姐好像戀愛了,請假是和男朋友回老家見他爸媽。”
小李驚訝道:“她有男朋友了?怎麽一點痕跡都沒有啊?都沒見她男朋友來舞團接過她。”
畢夏笑笑說:“怎麽沒有啊,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其他人也疑惑:“來過嗎?怎麽我們都沒印象啊。”
畢夏神秘兮兮道:“其實她男朋友你們都見過了。”
“哦?”楚洛也加入了話題,不遠不近地笑着問,“讓我猜猜,不會是澤蒼的金總吧?”
畢夏一怔,回眸去看楚洛,紅着臉頰說:“讓楚洛哥猜對了,就是澤蒼的金總,這也是我偷聽來的,澄澄姐跟孫老師請假的時候這麽說的。”
原來是金澤,這麽看來,會不會之前澤蒼要來投資舞團,也是為了博美人一笑?
衆人開始将金澤塑造成一擲千金的金主形象,沒了蘇明娜在一邊唱反調,金澤在舞團的名譽比以前好多了,至少不會再有人巴着他是“土豪”不放,人家頂多也就說了一句男“財”産女貌。
楚洛在一邊聽着,雖不發表意見,卻也有些酸,要知道沒有金澤之前,他是團裏最為耀眼的王子,姑娘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哪像現在,金澤這名字三句她們是三句不離口,連他站在一邊都不那麽關注了。這麽想想,也有些可以理解許澄夜來了之後蘇明娜是什麽感受,但他可不會像她那麽沖突和糊塗,他比她更秦楚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搖搖頭,楚洛安靜地走人,站到訓練室的窗邊朝外看,訓練室對面在施工的樓盤已經停工一段時間了,看橫幅上澤蒼集團的字樣就知道為什麽會停工,算算時間,澤蒼現在應該已經快要度過危機了,還好他明智,及早示好,否則說不定會和蘇明娜一個下場。
是了,蘇明娜,提起這個人,心裏感情就略複雜。
楚洛嘆了口氣,準備收回視線離開窗邊,但就在他擡腳走之前,在樓下的街道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有些憔悴,短短幾天時間就消瘦了很多,那是蘇明娜,曾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不會認不出來。
蘇明娜恍惚地走在街上,看見江城舞團的匾額時,心情複雜極了。
她下意識擡眼看向上方,正好對上窗戶內望着她的楚洛,她瞬間轉身就跑,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楚洛凝視着她消失的方向,轉動着小手指上的尾戒,抿了一下唇,眼神沉沉。
同一時間,許澄夜和金澤正在機場過安檢,因為臨近過年,趕上春運,飛機場人也不少,排隊過安檢的不要太多,哪怕是VIP安檢通道,人也難得的多,他們卡在中間的位置,空氣都有點稀薄。
“早知道自己開車回去。”
金澤後悔地說了一句,筆直地立在許澄夜身後,用身體遮擋其他人堆她的窺探。
她這樣的女孩,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焦點,誰都會想要多看兩眼,關注芭蕾舞劇的人可能還會認出她來,不關注的也會覺得她長得這樣好,肯定是明星,所以躍躍欲試地想要來偷拍。
每到這種時候,金澤都會冷着臉看回去,他戴着墨鏡,系着深灰色圍巾,臉龐露出來的部分實在不多,分辨不出相貌與表情,但被他看的人就是能體會到那種冷冰冰的刺骨感,立馬什麽都不敢做了,佯裝自拍,轉開視線。
許澄夜瞧他那副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也還算好,前面的安檢進度加快了,VIP安檢通道的人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他們沒多久就過了安檢,前往頭等艙候機室。
在候機的時候,金澤借口去衛生間短暫離開了一會,其實是去給周岩打電話了。
電話一接通,不等周岩開口,金澤就快速問道:“都安排好了嗎?跟老家那邊的人說了沒?讓他們來的人多一點,最好夾道歡迎拉起橫幅什麽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紅旗招展,人山人海,達到這個效果那就最好了。”
周岩在電話這邊無奈地笑了一下,對金澤說:“金總,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您放心好了。不過我覺得其實沒必要這樣吧,許小姐不見得在意這些虛禮,她那樣的人,可能也不喜歡這種熱鬧。”
金澤心說你小子知道什麽,他很早之前就在許澄夜面前吹過牛,說自己多受父老鄉親愛戴,一回去多少人來歡迎自己,所以這次肯定不能砸了場子。
千言萬語,在回複周岩時,只化作了一句:“她不在意是她的事,我不要面子啊?”
周岩無言以對,弱弱地“哦”了一聲,金澤随後便挂斷了電話。
等他快步回到頭等艙候機室的時候,就看見本來該他坐的位置坐了別人,那人還膽大包天地在試圖和許澄夜打招呼,一手握着筆,另一手拿着本子。
這是要幹嘛?
金澤氣勢洶洶地走過去,直接吓得人家把手裏的筆掉在了桌上。
那人約莫四十來歲,地中海,咳了一聲後撿起筆尴尬道:“那個,這位是?”
許澄夜沒戴墨鏡,安靜地靠在沙發上看書,聽他提問就看向身邊,仰頭瞄了一眼說:“哦,我男朋友,你的位置是他在坐的。”
男人聞言馬上站了起來,特別緊張地說:“抱歉啊!我只是許小姐的舞迷,特地來要個簽名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拿到簽名就準備離開的。”
許澄夜溫婉一笑:“沒關系,我來給你簽。”
她對待舞迷倒是挺溫柔和善的,而且你看她笑得多美多柔啊,一點都不像他最初認識她時那樣冷冷清清的,她現在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難以形容的親近感,等地中海拿到簽名畏懼兮兮地離開之後,金澤就從口袋取出手帕,認認真真地擦了擦被別人坐過的位置,冷着臉非常不悅地坐下了。
許澄夜從背包裏取出眼鏡戴上,看書時她喜歡戴副眼鏡,這樣更舒服一點。戴好之後,她擡手撐着頭淡淡地看向金澤,疑惑地問他:“我怎麽不記得你有潔癖?”
金澤摘掉墨鏡仔仔細細地凝視她,好一會才說:“我也不記得你以前這麽好脾氣。”
許澄夜思索了幾秒說:“沒有人一開始就滿身是刺,拒人于千裏之外的。”
金澤幫她開了飲料,推過去之後就那麽傾身看着她勾唇笑道:“我同意你這個說法,你現在的樣子很好,我希望你以後也這樣,而且我知道你現在變得越來越好脾氣,是因為你有了我。”
很自戀的話,都有點到不要臉的程度了,可許澄夜不想反駁,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金澤的厚臉皮都是她給慣出來的,偏生她還喜歡這麽做,她喜歡的人,慣着點又怎麽了。
飛機到達時間很準,登機也順利,他們是頭等艙,上機早,座位所在的地方也避開了其他乘客登機的地方,所以非常安靜。
跟空姐要了毯子,金澤小心翼翼地給許澄夜蓋好,她擋了一下說:“我不冷。”
金澤頭也不擡地拿開她的手說:“有一種冷叫你男朋友覺得你冷。”
許澄夜莞爾,垂眼凝視着他認真的側臉,那些曾經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問題全都解決掉之後,這種輕松的、得到承認的戀愛真是讓她舒服極了。
她想,這才是一份好的愛情該有的樣子,還好她熬過來了,大約幸福總要在一些風雨之後到來才顯得珍貴吧。不管是在國外還是在國內那些風雨,都希望就此不要再來了。
金澤的老家在距離江城有些距離的偏遠城市,名字叫做雲城,挺美的名字。
一下飛機,許澄夜就看見了漫天漂亮的雲,這裏的天空很藍,沒有霧霾,也沒陰雨,空氣很新鮮,除了氣溫比江城冷一些之外,其他都不錯。
雲城的機場不大,很好找到出口,金澤要回來,自然早就安排好了接機,他們拿了行李前往出口,金澤全程都牽着她的手,不管她怎麽試着掙脫他都不肯松開,好像怕她跑掉一樣。
“這地方我哪都不認識,跑不掉的,你不用那麽緊張。”許澄夜有些無奈地勸說道。
金澤目視前方,嚴肅地回答她說:“正因為你哪都不認識我才要緊緊拉着你,防止你走丢。”說到這,他用另一手指着前面的牌子說,“看見沒,人家機場都提示讓乘客注意好随身的重要物品,我只是照辦而已。”
許澄夜還真的跟着他看了一眼那個警示牌,看完就指着自己說:“所以我是物品嗎?”
金澤抱了她一下,也不管別人怎麽圍觀他們,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耳垂說:“你不要只看後面兩個字,你要看前面兩個,你是我的‘重要’物品。”
許澄夜輕哼一聲調侃道:“你最近是不是老上網?幾百年前的陳詞濫調現在拿出來用在我身上,你不覺得很老套嗎?”
金澤目視前方,長腿邁開步子,走得又快又堅定,說出來的話也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真實并且好用就行,多老套都沒事。”
許澄夜彎了彎唇,正要說什麽,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停住腳步取出來看,是個陌生號碼,不認識,她随即便挂斷了,金澤低頭詢問,她簡單解釋了一下,兩人便直接上了來接機的車。
她不知道的是,打來電話的號碼她雖然不熟悉,但打來電話的人她卻認識。
蘇明娜握着手機,眼圈紅腫地反複聽着“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這個回應,等提示音中斷,手機畫面恢複到鎖屏時,上面一條未讀短信占據了她的視線。
短信來自王慕周,他本想利用蘇明娜來破壞金澤和許澄夜,沒想到卻毀掉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感情,對于這件事,他無非怪罪在許澄夜身上,只能把所有罪責都壓在蘇明娜身上。
蘇明娜是有錯,可告訴她這些事的人是他,她只是為了自保說出來罷了,又沒四處宣揚,要真論罪,他們是同罪,王慕周現在發這些想要将她生吞活剝般的指責與威脅到底算什麽?
許澄夜。
一切都是因為許澄夜。
雖然到此為止,許澄夜都只是讓她離開了舞團,沒有做別的事,讓她徹底在江城混不下去,可在王慕周這邊,她也已經快要收到這樣的結果了。
一切都是因為她!!
“既然你不肯放我一條生路,那就別怪我了。”
蘇明娜深吸一口氣,把手機關閉,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看着被雪覆蓋的江城。
這座城市有多美好,就有多可恨,既然她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既然已經只剩下一條絕路,那她就拉一個人來陪她走絕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