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待到符懸書越來越大,翻遍屋裏各種書冊後,符朝然與班梓嫣看着日漸長大的孩兒,看出他學習力驚人,且這世上,幾乎再沒有能将他難倒的事。
大人都解不開的機關,符懸書一眼能瞧出端倪,甚至加以改良。
艱澀難懂的棋局,符懸書也能頃刻解出,次次與人手談皆不敗。
懂得越多,符懸書就越來越沉默,一張小臉也總是面無表情,就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挑起他興趣。
終于有一日,符朝然他們對他提起修仙界之事。
班梓嫣拉着符懸書小手坐下,事到如今,就算不必以說故事的口吻,符懸書也都能聽懂。
但班梓嫣看話本不是看假的,說起事來語氣還是形同說書人那般。
“在那個世界,只要經過修煉,就能突破凡人壽數,越厲害,就越能長生不老,最厲害的,能夠飛升上界,當神仙。”
班梓嫣指了指天上。
符朝然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卻不像班梓嫣還把符懸書當孩子看待,只問:“在那裏,能習得更多這裏所不知道的事,可相對的,要離開爹娘,環境也危險得多。”
這才是最讓他們不放心的。
符懸書靜靜聽着,端正俊秀的小臉繼承了父母絕佳的外貌,即便年紀尚小,也足見長大後是個俊朗英氣的少年郎。
與符朝然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眸子看着他倆。
符懸書微偏了下頭,問:“爹和娘,也是經過修煉,才一直維持這般樣貌的?”
幾年過去,父母沒有半點歲月流逝的跡象,早在很久之前,符懸書就看出自己父母與他人的不同。
書上沒寫,他自己性子也悶,并不是會主動發問的性格,也就等到如今才明白一二。
班梓嫣和符朝然點頭,并未否認。
符懸書壓根連想都不必想,就直接應下:“我去。”
當越真看到久久不見的師弟,牽着比他小一號的人出現時,還以為自己眼花。
他揉了揉眼:“我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符朝然還是笑得那樣淡然,別人眼裏他的笑是和煦的,在越真眼裏,那就像只精打細算,不知在盤算什麽的狐貍,滿肚子壞水。
“師兄。”
人都走到面前,越真就是想自欺欺人也難。
他一臉嫌棄:“還知道回來?”
話說完,發現還不及自己大腿高的小孩而仰頭在看他,越真勉為其難低頭看去,問:“你兒子?”
符朝然點頭:“嗯,名字是懸書,道號由你來取。”
越真還想着他兒子道號為啥由他來取,就聽符朝然輕推了符懸書,告訴他:“來,喊師尊。”
符懸書話不多,卻很聽話,父親要他說什麽,便說什麽。
他小手搭在一起,就朝越真行個禮,脆聲聲地喊道:“師尊。”
越真左看看右看看,這裏就只有他在,他一臉驚恐地問:“別瞎喊啊!”
這不是碰瓷嗎?
符朝然消息靈通:“聽聞師兄前些日子終是收了一徒兒,既如此,也請師兄履行當年約定。”
越真一臉迷茫:“什麽約定?”
他可不記得跟符朝然這臭狐貍約定過什麽。
越真沒印象,符朝然卻是記得清楚。
“那年問起師兄為何不收徒,師兄回了句‘待我有了孩兒再說’,如今孩兒已有,就托付給師兄了。”
越真記憶力不差,經符朝然這麽一提醒,他也隐約想起自己确實是說過這樣一句。
可問題是,那不說笑呢?
說要他收徒,就比他生個孩兒那樣困難,叫符朝然死了這條心。
但……
越真垂首,與安安靜靜面無表情的符懸書對視。
孩子是真的冒出來了啊!
而他也沒遺漏符朝然話中含意。
他用了“托付”二字。
世間哪對父母想與自己親兒分離?
越真沉默一瞬,看似牛頭不對馬嘴地提了一句:“黑洞已有幾年,未曾再出現過。”
典籍記載,異界之人會帶來撕天裂地之災。
班梓嫣離開修仙界後,原有留下黑洞的地方自然複原,百姓已有數年不再受黑洞所擾。
所以這次,也才是符朝然獨自一人,親送兒子而來。
符朝然對越真說的那句,只說了句:“那樣對她并不公平。”
班梓嫣不是自己主動想來,卻沒有任何一處能長久接納她。
百姓們固然被災害所苦,可班梓嫣自己心裏,又何嘗不是最難受的那個?
“所以,我不能在此地留太久。”
符朝然伸手,輕揉了下兒子發頂。
頭發被揉得亂糟糟的符懸書微微仰頭,看出父親眼底的不舍,輕聲對他說:“爹,我一個人沒事的。”
越真看得直挑眉。
明明年紀尚小,可能也不懂他們談的是什麽,卻還能反過來安慰大人。
越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符朝然這兒子,看着着實比他老子靠譜。
符朝然對符懸書笑了,蹲下與他同高,對他說:“往後,你會遇到更多的人,更多未知的事物,爹娘都舍不得你,可為了将來能更長久地在一起,你待在這裏,才是最合适的。”
頂着一頭亂發,符懸書認真點頭:“爹,我都明白。”
越真捏着鼻子,不知何時站道符懸書身側:“行了,話說完趕緊走,你家兒子,我收了,滿意了吧?”
兩邊都是放不下的人,可符朝然看着站在符懸書身旁的越真,還有他身後的一整個千淩門,不安的心緒忽就安定一半。
兒子有師兄照看,符朝然告訴自己能放心,卻仍是心事重重地回了住所。
境界提升以後,撕裂空間在三千小世界來回,也成了易如反掌的簡單事。
符朝然內心裝着事,回去時向來都是隐身的,否則從莫須有的地方忽然跑出一人,若被人看了去,到底解釋不清。
這隐身直到回到他與班梓嫣近期的住所,仍未解除。
暫居的這處是一處小宅院。
不管他們搬至何處,院外總是會将同樣的花草布置。
梅樹芬芳,花草擺蕩,透過大開的窗子,可以瞧見班梓嫣支着額,又沉浸在話本的世界裏。
符朝然看着這樣的她,眼裏帶着笑意。
班梓嫣總是如此。
每回去尋訪小世界,他要出門時,班梓嫣總是笑得灑脫,對他說:“看是你找得快,還是我看完一本話本的速度快。”
興致來了,班梓嫣還對對着院中花草演起情境劇。
把眼前花草當成活人,一字一句對他們抑揚頓挫說出話本臺詞,一個人就能演一臺戲。
符朝然記憶裏,班梓嫣一直都是這樣鮮活開朗。
所以當他放輕步子,走到窗前,看見的卻是班梓嫣手上捧着的話本已經許久沒有翻開下一頁,眼神時不時就往門外瞄時,他臉上的笑突地凝固。
屋裏沒人,沒有家人在時的說話聲。
周遭都好像被消了聲音,陰暗的屋內與亮堂的屋外,就好似兩個世界。
風吹過。
門板輕聲發出響動。
或是葉片沙沙聲響,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引得班梓嫣擡頭往門口,露出期盼的目光。
在看到門板依舊緊閉,不會有人将其推開後,班梓嫣旋又輕嘆口氣,落寞低下頭。
班梓嫣伸手,無意識摩娑書頁,看了沒幾個字,又再次擡頭看向門的方向。
她神情恍惚,喃喃道:“不會是不打算回來了吧?”
班梓嫣放下話本,幹脆起身。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不回來也挺正常。
一年到頭跟自己不能久居一地,哪個正常人都會受不住的吧?
反正這世界,本來就不會有人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只有她自己一廂情願。
才這麽想,身後傳來輕微衣物摩擦聲響,班梓嫣忽被看不見的什麽困住,周身一緊。
她吓了一跳:“怎麽回事?”
才要掙脫,就發現這懷抱的力度與溫度,都很熟悉。
班梓嫣扭頭,而符朝然在她眼前,解除隐身。
看見眼熟的白袍,班梓嫣忍不住輕打了一下他:“幹嘛偷偷摸摸來吓我?”
符朝然依舊默不作聲,只是将班梓嫣摟得更緊了些。
班梓嫣被抱着,面上笑容讪讪。
“……你都看到了?”
沒頭沒尾的,一直埋首在她肩上的符朝然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從不知道,原來堅強如班梓嫣,也會如此不安。
符朝然捧住班梓嫣雙頰,與她對視。
她一臉迷茫,符朝然卻是在看過方才班梓嫣的模樣後,再難露出笑來。
符朝然抵着她的額,知道承諾很蒼白,卻也想将這件事傾訴于她。
他說:“從今往後,我不會再離你左右。”
任何時候,都不會再抛下她一人,獨對空屋。
在這個世界,她只有他。
而他……
又何嘗不是?
符懸書的故事在另一本:《關于清冷仙長是百草枯這檔事》,已完結。
文風跟這本不同,因為女主性子的關系,百草枯這本會比較偏歡脫沙雕風。
男主爹娘(就是本書男女主)也會出現(戲分少),除此之外除掌門外,百草枯不會再出現這本裏面的角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