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滄蕪已經三個年頭,滄蕪的節氣倒是和我很是匹配,不愠不火,連季節更替都很少能留下該有的足跡。
若不是屋外這一片杏林,恐怕我連過了多久都不清楚,活了這麽久,對于時間這個概念,我一向很淡薄。他們說,我這是找不到生命意義的表現。
意義這東西,本就玄妙得很。
不過這三年來,我卻時時記起三年前在人間燈火輝煌處遇上的那個男子,時間久了,雖然連容貌都記不起了。
據說天界和魔界休戰了,雙方采取了較為和平的方式來解決宿世的恩怨——和親。
據說男方是天帝親自選定的一位資質頗深的神仙,娶的是魔界的一位叫豔伶的絕世女子。
我不太過問六界事,得到消息時這已經是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了,和親雙方我自是聽都沒聽過的。
不過對于和親這事,我倒是沒多大驚訝,畢竟魔界原先也是從仙界分離出去的,如此也算得個祖宗同源認祖歸宗了。
我性子冷,和很多仙家處不來,搬到滄蕪後,來來往往也只有熟悉的幾個人罷了,來探望我的則更少,其中大多還是我的家人。
我不喜歡喧嚣,滄蕪雖說地處結界,來來往往的仙家也不太敢來拜會我,就算路過,也都是遠遠的避開,怕打擾到我的清淨。
不過正合我意,省去了很多客套。對于我來說,這日子過得十分安逸。
不知從哪一日起,清晨推開窗子,屋外的這一大片杏林已經開始打朵開花了。
我最喜歡之事便是坐在其中最高的杏樹頂放眼眺望,幾千裏煙霞盡收眼底,好不壯觀。
看得久了,看着看着,竟好像整個人都醉在了淡粉色的花海之中。
有時候,溫上一壺酒,對着清風獨飲,倒也是人間極樂之事。
這一日,坐卧于杏林最高處,晃眼之間,杏林深處好似有個人影在閃動,止傾凝凝神,從樹尖躍起,腳尖點了幾束杏花杏葉,飄然落在那人身後。
那人一身玄色長袍,披散的長發間夾着樹上落下的杏花,在風中款款浮動着,他正伸手,折了枝杏花在手。
“你是誰?”止傾皺皺眉,對着他的背影輕聲一問。
聞聲,玄衣男子慢慢地回過頭來,他比止傾微高的頭輕輕低了低。
四目相對。
二人皆有些吃驚,同時開口:“是你?”
男子眉眼一笑,将手中杏花遞了過去,他笑顏竟比千裏花海還要炫目。
他開口:“在下屠淩……”
原本想問:“敢問姑娘芳名?”到口之言生生止住了,想起三年前與她同行的紫瞳對她的稱呼,男子試探性的問了句:“你叫阿阮?”
止傾略有錯愕,接過杏花,帶着笑意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接着相顧無言。
明明過了三年,明明那晚不過匆匆一瞥,再見時,他們竟能如此準确的認出對方。這讓他們不得不感嘆命運的玄妙。
相對片刻,氣氛尴尬得緊,屠淩緩緩移開依戀的目光,點點頭,如那晚的她轉身欲走。
身後的止傾望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居然開口挽留:“公子催了我這一樹杏花,這便想走?”
男子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望着止傾,開懷的笑笑:“那姑娘打算讓在下如何?”
“賠是鐵定的……”止傾一時口不擇言,頭口便出。
玄衣男子慢步走近,略略皺皺眉“嗯……不過在下沒帶什麽東西”
他揚起眼眉帶着笑,頭湊近止傾,望着她深深的眸子:“不知……以身相許可好?”
是他的笑顏?還是眼前這數千裏杏林?竟在剎那間絢爛得讓止傾睜不開眼。
------題外話------
這本書終于完結了,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樁心事,不管有沒有人看,我都要說一聲謝謝!謝謝啦
☆、番外
1。
“我說阿阮,我都等了幾個時辰了,你這嫁衣還沒穿好?”屠淩站在滄蕪竹屋外,一遍一遍的催促着,臉上卻沒有一絲不悅。“這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好了,就好了……”屋內急促的聲音夾雜着首飾碰撞聲,翻箱倒櫃聲。“怪我呀?這原本可沒讓我也嫁的……”
屠淩笑出了聲,“禮尚往來嘛!我魔界嫁了個佳人往仙界,仙界自然也要如此的,哪有只娶不嫁的道理……”
屋內婢女将衣服一件一件的往止傾身上套,止傾皺皺眉:“那也不能擡了一頂轎子,塞了堆嫁衣就讓我上轎呀?你不會提前通知我嗎?”
屠淩靠在門框上,百無聊賴的笑笑:“娘子真是冤枉我了,我可是提前了一個時辰通知你才去向天帝提親的……”
止傾坐到梳妝臺前,将唇紙放在嘴下泯了一泯:“哦?原來剛提完親呀?這婚都沒訂便直接過門,太草率了吧?我得好好想想,這婚是結還是不結?”
一聽這話,屠淩直接一掌震開竹屋門,反手就将止傾抱起。
止傾一驚:“你幹嘛?”
屠淩直接将止傾往花轎裏一按:“現在你沒有反悔的餘地了,你生是我屠淩的人,死也是我屠淩的死人……”說完他沉沉的放下轎門。朝轎夫喝了聲“起轎……”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朝魔界飛奔而去。
2。
止傾放下茶杯,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拍在桌上。
屠淩皺皺眉:“這是什麽?”
“哦……也沒什麽,既然娶了我,就得按我的标準來,吶……這是我昨晚起草的約法三章……簽了吧!”
屠淩拿起紙張,看了看止傾,再看看信中內容,眼底含笑:“從今以後不能娶別的女人?只能看娘子一個女人?每天要想娘子百遍?”
“怎麽?有異議?”止傾端起茶杯的手突然停了,直勾勾的盯着屠淩。
屠淩沉下眼:“哦……其他的倒還好,只是這第三條……”屠淩皺皺眉。
“這第三條怎麽了?”
屠淩望着止傾陰翳的臉,突然開懷一笑:“我覺得一百遍太少了……”
3。
止傾口渴得緊,剛想端起茶杯,卻被人搶先一步奪下。
“懷有身孕,這是東西要忌着才是……”
止傾心虛的望望屠淩,吐吐舌頭。“忘了……”
“唉……”
“夫君,我口渴……”
屠淩無奈的搖搖頭,将手中茶杯放得遠遠的,順手倒了一杯白開水,遞到止傾面前:“喏……給……”邊說還不忘埋怨:“你這性子,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止傾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喝了個底朝天。
“慢點……”屠淩看着,臉上滿是擔憂。
“對了,夫君,要給咱兒子取個什麽名呢?”止傾将喝完水的杯子遞了過去。
“你說呢?”屠淩知道,止傾這樣問一定是想好了的。
“嗯……”止傾遲疑一會兒,“古往今來一直以花來喻美,你我又是相遇在花開的季節……不如就取花字重逢——花花……”說完,止傾試探性的問一句,“可好?”
屠淩重複着止傾取好的名字“花花?”像是在思考。随後一拍桌子:“好,就這名字了,以後他繼位,尊號就定為花尊……”
屠淩腦補出一個畫面:
多年之後,一個孩子哭着喊着滿地打滾:“爹,娘……我不要花花這個名字……不要……”
……
注定要遇上的人之間,即便隔着萬水千山,即便困難重重,即便丢掉了記憶,終有一日也依舊會遇上。
——送給注定要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