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爆炎傭兵團臨時駐紮的營地之中,有早起習慣的幾個傭兵,面色都有些奇怪。
他們看着面色青白地從帳篷中鑽出來,腿還有些打顫,但還是勉強蹲在一旁的空地洗漱的威爾,神色交流之間,透露着些只有彼此知道的猥、瑣。
“嘿,夥計。”終于有一個按捺不住地前去試探,一臉笑意地将擡起一條手臂搭上威爾的肩,陪着他一起蹲下來,偷偷摸摸地問道,“昨晚做了什麽呢,臉色白成這樣。”
“別提了……”威爾一臉不堪回首,原本靈動狡黠的漆黑眼眸底下是兩個深深的黑眼圈,“差不多一整個晚上沒法睡。”
辛西亞簡直是折騰他上瘾了,一會嫌棄他的床鋪底子太硬,睡得不舒服,就強行征用了他所有能稱得上柔軟的衣物,差點連身上穿的都保不住;一會又抱怨夏夜裏蚊蟲太多,要他徹夜守候在旁拍蚊子。弄得他無奈地站在他們身邊硬生生看着他們睡了半夜,到現在意識都有些混沌。
他相當後悔自己之前的一時嘴賤,現在招來這個女人小心眼的明晃晃的報複。
雖然他自己都很疑惑,當初怎麽有膽氣在那個完全将自己的生命攥在手心的女人面前說出那樣毫不客氣的話來。
雖然……他是早就斷定辛西亞不會輕易就殺了他沒錯啦……但是,他也毫不懷疑,要不是他們計劃的時間到了,她一定還能翻着花樣想出更多的方法來折磨他……嗚啊,簡直就是魔女!
“唉……不是老哥說你,做什麽事情,都要記得節制啊——”看着威爾一臉痛苦和虛弱的表情,身旁的這位老哥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麽一句話,引來威爾愕然又茫然的神色時,又恍然地露出理解的微笑,“放心,哥們可不會這麽多嘴到處亂說。”
事實上,在威爾看不見的地方,那家夥的手指早就不安分地在背後狂甩着,打出各種暗語。
“哦哦——”那一側,站着莫名看的亢奮起來的一堆人。
威爾回過神來,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們此刻腦海中正轉動着的龌龊的想法。有些無語的同時,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沖着身邊的男人抱怨道:“柯爾,團長花了老大的工夫開發出的暗語可不是讓你們用來傳達這種信息啊。他知道了的話,會哭的哦。”
“什麽啊,你猜到了啊。”被叫做柯爾的大漢臉色僵硬了一瞬,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背後的手指,“你小子是有點小聰明,難怪團長這麽看重你。”
威爾咧開嘴,露出一個有些放肆又有些痞氣的笑容:“承蒙誇獎——”
“不過,就是身體弱了點……”心懷不甘的大漢柯爾,雖然承認了威爾的腦筋,卻挑釁般地瞥了眼威爾的下半身,露出了相當惡意的笑容。
威爾:“……”
相互之間吵吵嚷嚷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一轉眼的時間,集合的時間已經快到了。這個點還沒起的人就會被直接掀了帳篷的門簾像是碾鴨一樣碾出來。
所有的戰鬥人員都稀稀拉拉地在外面站好之後,終于輪到一些打雜的傭兵們去收拾東西了。
十幾個雖然也穿着方便戰鬥的輕甲,卻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瘦弱、神情也有些畏縮的男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出來,麻利地開始三兩合作拆卸帳篷。
威爾盯着其中一個看起來沒什麽異常,走起路來卻有些搖搖晃晃的人影,嘴角都有些抽搐。
他似乎是不經意走在了隊伍的邊緣處,背影盡量遮擋住身後的那道人影。
好在也沒什麽人對打雜的收拾帳篷感興趣的,多數也只是随眼一瞥,注意力很快就被威爾有意無意的話題帶過去了。
在傭兵團中,也是有鮮明的階級地位之分的。團長、副團長之下,有着明确的戰鬥分工,并且依據戰鬥時的分工,傭兵們的地位,潛在的,就有了上下之分。
實力強大的人理所當然地有着特權,而實力弱小的,則自覺承擔一些累活、雜活。
這是很正常的道理,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并且由于實力的細化,實力弱小的那一批中又會分出強弱,一層層循環下去,到最後就只剩下實力最弱的一批人,基本就被固定了‘打雜的’這一身份。
這群人的存在,對整個傭兵團來說,價值比雞肋還不如,充其量稱得上可有可無而已。就算在戰鬥中意外死去了,也随時都可以補充起來。畢竟強力的戰士不好找,但只在後方做做雜貨的人可有的是。沒有人會特意關注他們,但對辛西亞來說,這是一個很棒的突破口。
她的精神感應和利歐敏捷的身手,使得他們有驚無險地在暗中跟蹤了這支傭兵團整整三天,在充分觀察了他們的日常行動以及團隊基本人員結構之後,辛西亞心裏終于有了主意。
用曾經在休斯那裏學到的藥草常識,在附近采集到了能夠染色的一種應季花朵之後,她和利歐相互将對方的頭發染成了不起眼的棕褐色。
趁着兩個打雜的結伴去湖邊打水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偷襲,然後換上他們的衣物。将帽子拉低遮住眼睛、又在臉上和手上抹了灰之後,辛西亞和利歐裝模作樣地打了兩桶水,随後順利混進了不遠處的營地。
爆炎傭兵團中恐怕沒有人會想到,自己一心要抓捕的對象,實際上竟然是大搖大擺地呆在自己的地盤中,以一副悠然戲谑的态度看着他們徒勞地在外奔走。
然而即使在外觀察了整整三天,辛西亞實際上也還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特別是關于這群打雜的傭兵們,因為戰力的弱小,他們幾乎很少出營地的大門,讓辛西亞想觀察的詳細點也不行。
之前只知道這群人彼此之間關系也很冷淡生疏,幾乎不做交流。但她直到混進來之後才發現,所有打雜地位的傭兵稀稀拉拉加起來有十三個,竟然合起來也只有一頂破舊的帳篷可以使用!更別說每天還要早起晚睡不斷負責整個營地的後勤。
燒火、做飯、洗衣、打掃樣樣不太精通的辛西亞,只要一動手就肯定會被人發現破綻——就算是打雜的傭兵中也絕沒有她這麽廢的。當然,她實際上也從沒想過為了這次潛入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和利歐讨論了下之後,他們很快将目光定在了威爾這個在傭兵團中的地位似乎不低、頭腦也機靈的少年身上。
威爾印象中那場恐怖的‘酷刑’,實際上只是辛西亞在野外發現的一株能産生迷幻作用的稀有植物‘迷心’的作用罷了。她本身還沒那個能耐,能做到在人類的心髒裏添加作料、遠程遙控旁人生命的程度。
本身對死亡的恐懼加上辛西亞的惡意恐吓,讓心智尚不成熟的威爾完全将自己經歷的幻覺當成了現實。再加上辛西亞有時刻意将他周圍的水元素凝聚的舉動,讓他更是對辛西亞這個神秘的神裔後代的手段深信不疑。
手頭上多了威爾這麽一枚可用的棋子之後,辛西亞将後續可能存在的隐患全抛給這可憐的少年去解決,自己則是拉着利歐安居在威爾明顯檔次豪華很多的帳篷裏,鸠占鵲巢地享受起來。
等到整個傭兵團的歸期終于到了,他們才在後半夜的時候懶洋洋地起身,重新染發換裝,因為這次還要在衆目睽睽之下通過城門,辛西亞謹慎了很多,不僅将她和利歐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部染成了深色。還在威爾的建議下,在自己穿着的輕甲內部多穿了三件衣服,又将鞋底墊高,看起來整個人終于有了個男人的樣子。
兩個收拾妥當之後,立馬裝模作樣地混進打雜傭兵的團隊當中。因為有威爾之前的打點,剩下的那些傭兵雖然對他們的突然歸來态度冷漠、甚至有些不平與敵意,卻沒什麽疑惑和懷疑。
由于這身其妙的打扮,辛西亞走起路來都很別扭,利歐時不時就在她身旁攙着,弄得旁邊幾人看着他們的目光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回程的途中,腳程快的傭兵們走在最前面,身上只着輕甲與武器,一身輕松地談笑着。
而辛西亞這一邊,則是得三個人推着一輛沉重的推車,排成一列車隊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着,重複着機械的行走,辛西亞正有些走神的時候,突然感覺到緊挨着她的利歐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
因為周圍還有其他人,她只是擡起頭,有些疑惑地以眼神詢問。
利歐顯然有些郁悶,他輕輕一捏辛西亞的小手,在她的耳旁輕聲說了一個字:
“狼。”
辛西亞皺起眉,并不懷疑利歐敏銳的感官。真是倒黴啊,離回城只有那麽一小段路了,卻在這裏遇上了狼群。
他們現在的狀态,真的遇上危險,是很容易露出破綻的。
她抿了抿嘴,還沒想出應對的方法,耳畔就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狼!注意戒備!!!”前方的傭兵們反應也很快,狼群甫一出現,立刻就抽出兵器,自覺地背靠背圍成了一個警戒的圈。辛西亞這邊的人距離前面還有些距離,自然沒有被保護在包圍圈內,因為推車上堆得貨物實在是很大的目标,此時也是孤立無援地被不少狼虎視眈眈地圍着。
“啊啊啊!!”身旁一個傭兵看着黑壓壓一片的狼群,竟然被吓得大叫起來。其餘幾個人也是吓得腳軟,渾身哆哆嗦嗦的,連武器都沒抽出來,似乎一點戰鬥的意識都沒有了。
辛西亞不禁有些鄙夷,想到狼群已經完全遮住了前後兩方人馬的視野,也将他們徹底隔斷開來,也就不準備‘随大流’地裝害怕了。
“怎麽辦?”利歐在她的耳邊輕聲問着,語氣中有些躍躍欲試。
這幾天真的是憋壞他了,因此看到意外狀況出現,反倒有些興奮起來。
辛西亞有些郁悶,狼群數量越來越多,将他們圍了一圈又一圈,環顧四周都是綠油油的兇惡眼神,獨屬于野獸的喘息聲此起彼伏,重重疊疊之後産生的音效令她也有些色變。她簡直懷疑整個草原的狼都聚集在這裏了。
雖然只是普通的品種,但數量多了,是真的能産生質變的。估計就算是雷虎那個等級的強者面對這種情況也只能逃了。
辛西亞的臉色有些陰沉,這種情況下,爆炎那群人自保都夠嗆,會理會他們這群人的死活才怪。
仿佛就是為了驗證她這道想法,很快地,一陣淩亂的兵器交接聲與腳步聲響了起來。伴随着狼群的怒吼,距離他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