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 第 3 章 (3)

九天,凝聚胸中之氣朝她劈去。 白霜之色擰成長風向她急去,當日她以火焚我,今日便叫她嘗嘗這至寒之氣。我雙臂一張,長形之霜頓時化作萬千白點,将她的萬樹焦花團團圍住…

九天,凝聚胸中之氣朝她劈去。

白霜之色擰成長風向她急去,當日她以火焚我,今日便叫她嘗嘗這至寒之氣。我雙臂一張,長形之霜頓時化作萬千白點,将她的萬樹焦花團團圍住。她有幾分氣急,雙眼盡是惡毒,十分不甘心:“孟婉華!”

我冷眼相對,卻見得她抽身一展,我冷哼一聲,便騰雲追了上前。待我留意起腳下風物,竟已遠離了神霄殿,不知是到了何處。

她露出輕蔑之色,得意道:“此處遠離天苑,平日連仙娥們都不常來,既然到了此處,你以為你還能活着離開不成!”

說話之際,她早已凝聚仙力,我半分不敢懈怠。

“說這活不活的話,可就為時尚早了。”

卻不知她得了太乙天尊的綠魄琉璃杖,修得一身散魂之術。我漸感不敵,左手中了她一刀,有些微疼。見得她那嚣張的模樣,只恨不能将她拍死。

她甚是得意,道:“孟婉華,幾百年不見,你倒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我嘴角一抽,手下加重了力道,冷靜出聲:“陶真真,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姐看,當年何以出手傷人,更令…令我同祝南亭不複相見?”

她笑得妖嬈,眼珠裏流露出可笑,道:“啧啧!真是可憐,姐姐?可笑!你不過是一只只有幾百年修為的地仙,竟還大言不慚稱我為姐姐?”

她說着眼中的可笑一閃而過,竟多了幾分狠戾,狠狠道:“但南亭卻為了你連命都丢了……”

荷間掠起涼風吹得我心底一陣冷寒,我蒼涼笑了幾聲:“哈哈哈,為我?為我丟命?陶真真,你倆一個狼心一個狗肺,一個渣男一個賤女,我哪裏配讓堂堂南岳仙君祝南亭為我丟小命!南岳仙府擺酒八十一天,遍請天下仙神,十裏紅妝娶進門的,是你陶真真!”

這話說的我氣血翻湧,喉頭一哽,“我若能害死他,你如今還能這樣逍遙?你倆大婚那日就算搭上我這條小命,也絕不會讓你們如願!”

她面上卻是怒上一怒,咬牙切齒道:“找死!”

我側身一閃,故意微微笑道:“祝南亭已死了兩百年是麽?死了也好,也免得我這恨沒個盡頭。否則今日再見,我與他難免大戰一場,失了他一直以來口口聲聲自诩的南岳風度。”

她被我激得面色一僵,手中的綠魄琉璃仗在仙法引動之下,有青若翠玉帶的光澤駛來,直劈天靈蓋。

我側身一躲,這琉璃仗法劈向了身後的水池,水池之中頓時銀河擊落,着實壯觀。我随手一擊,掌風一去,卻被她截住轉了個彎,擊在池中的一朵紅蓮上。

紅蓮頓時被劈作兩瓣,陶真真臉上一絲奸笑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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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起的仙術還未出手,陶真真竟使了仙法沒了蹤影。我來不及多思考,眼前法陣襲來。我一驚,擡眼一看,竟是一排神将立在我跟前。

“大膽,竟然膽敢毀壞業藏池的業火紅蓮,該當何罪!”眼前天神怒目而視,臉上看不清悲喜,手中所執仙仗直直指向我。

未等我開口答話,便已被天将押走。

我在天牢裏頗吃了幾天苦,所以待得被帶到淩霄殿時,帝昊一見我就差點跳起來。他原本以為我早早回了幽冥,卻沒料到我在他家的天牢裏被“招待”了十幾日。

如今這樣子,着實有幾分狼狽。

蓬頭垢面,血滿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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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殿內,處處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正中龍紋纏繞的金椅之上端坐着的便是天帝無疑,邊上兩列上神見我們進門皆是竊竊私語。

陶真真輕聲嘀咕:“哎呀,這不是那日在業藏池練仙術的忘川司神麽?怎麽是從天牢裏帶出來的。”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像是無意間脫口而出,卻正好在殿內衆神能聽見的範圍。

天帝的嗓音自殿上高傳而下,殿中瞬間半點聲息也無,道:“你一個小小忘川司神,為何毀了那業火紅蓮!”

我一人立在殿中央,撐着一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勉強提着一口氣道:“天帝,我不過是一小小忘川之神,有何種意圖要毀紅蓮。再者,我孟婉華雖品級低下,不及淩霄殿內諸位上神,但我行事向來磊落。若真是我所為,我為何不早日招認,反倒願意每日忍受這勝過人界炮烙之刑的裂骨之刑?”

天帝瞪了瞪眼珠,似是有些不悅。邊上的一位神仙插嘴:“大膽,你這番話難道是說天帝錯怪了你!”我心中嘆了嘆氣,無怪乎帝昊時時想着到人間巡游。天宮如此腐朽,倒還真是苦了他。

我苦笑了一回,忍住右腿骨頭一陣鑽心之痛,一字一句道:“執法上神稱我毀了那業火紅蓮,不過是看到從我手中使出的仙術碰到了紅蓮。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地界仙靈,卻也懂得定刑也要證據确鑿。屈打成招,卻不像是神明的天界做出的事。“

邊上一個花白胡子神仙出來嚷嚷道:“天帝,我看這小女娃也沒有那多大能耐…….”

執法真君冷冷問道:“你是否在業藏池與陶上神打鬥?”

我道:“是,不過…”

執法真君追問道:“是否出手毀了紅蓮?”

我猛地擡頭道:“那本是我與陶真真算舊賬,被她所設計。”

他充耳不聞:“只問你是與不是?”

一旁的陶真真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我死死握緊雙手,話語從牙縫裏蹦出來,“是。”

執法真君朝天帝拱手一拜,“小神問完了,若論天規,孟司神一犯以下犯上之罪與陶上神惡鬥,二犯毀天宮珍品之罪,請天帝定奪。”

天帝聽完,怒瞪着我。在場的所有神仙均是盯着我,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天帝出聲:“執法真君何在?将忘川司神押往劃魂池,剔除仙骨永除仙籍。”

那日我使出的仙術,着了陶真真的道,她用了仙法将我使出的仙術轉了個彎,劈向了那紅蓮。

那業火紅蓮是什麽呢?并不是什麽貴重的品類,只不過是天帝的懿妃娘娘心血來時,差仙子從人界帶上天的一朵普通紅蓮花。

懿妃娘娘,是現下天帝的後宮中最受寵的娘娘。

我正欲開口,卻見一旁立着的帝昊站了出來:“父君,此事諸多蹊跷,若單憑陶上神的證詞,也不足以證明那紅蓮是孟婉華所毀。”

已是許久,未曾有人為我說過話了。但今日,我卻并不想自己白白着了陶真真的道。

天帝并不出聲,但也沒有阻止。我便接着說道:“敢問天帝,衆生是否平等?”

天帝哼了一聲,一旁立着的神仙接過話來:“自然。”

“我若毀了紅蓮該被化骨散魂,那若有人不僅毀了千年神花,還害了百年仙靈,又當如何?”

天牢之內,那撕骨之刑我生生受了。便是為的這日見着天帝,同這陶真真好好算上一筆賬!只可惜那忘恩負義的祝南亭早死了,否則這個賬,今日同他倆個一起算!

天帝并未做多想,道:“若真有人如此,那自該剔除仙籍、散去仙魂、化去仙骨,收回仙珠後罰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為人。”

陶真真臉色一暗,正欲開口,我接着道:“多謝天帝解惑。人間常有這樣一句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小仙活不過今日,還有一些事讓諸位上神知曉。”

我等的便是這一日。

我即便幾百年未曾出過幽冥,當年的賬一筆一劃都記在心裏。

一個祝聯祝南亭。一個陶唐陶真真。

陶真真面色寡白,怒瞪着我,我冷哼兩聲:“三百年前,天界舉辦三屆大會…..”

我才說出一句話,忽見有仙童急匆匆跑到天帝耳畔耳語了幾句。天帝即刻打斷了我的話,我掙紮着想說,天帝臉色發怒,“放肆!”

剎那之後,只聽得身後有龍吟之聲,回響在大殿之內。我不知所以,見得諸位神仙亦是茫然不知所措,只有白胡子神仙眼神亮了一亮。

待龍吟之聲漸消,卻見得眼前立了一個身着墨綠青衫的俊俏郎,劍眉星目,聲音冷峻,道:“啓禀天帝,我家主人說魁星宴上未曾親自相賀,為表歉意特意遣孟章将這十品紅蓮敬上。”

天帝的眼神發着白光,臉上笑得比紅蓮更絢爛。

十品紅蓮,那是千萬年也尋不到的極品。一品是人界紅蓮,二品在花神居處,三品在蓬萊仙山,四品遠處昆侖山……紅蓮中最難得的便是這十品,因為只有傳聞,卻并未有仙家真正見過。

孟章把裝在玉盒裏紅蓮呈上去,殿內諸位仙家正眼巴巴地伸着脖子想看。然,這孟章卻半點沒搭理,退了一步在我跟前,雙手捧出一把琴來,穩穩道:“主人言,那日魁星宴司神走得匆忙,忘了帶走這琴,特遣孟章送還司神。”

我試圖拱手道謝,反倒扯得全身倒吸了一口涼氣,涼涼笑了一聲:“多謝月老君美意,只恐我已無福承受。”

這孟章卻是置若罔聞,保持着捧着古琴的樣子,一字字道:“主人原話,今夜子正,月上柳梢,藍花楹樹下,司神還欠一支琴曲。”

見我幹瞪着他不說話,孟章眼神犀利一流轉,連帶着身子也轉了一轉,對着天帝道:“不知天帝可否應允?”

作者有話要說: 關鍵時刻,還得男主來救。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可憐!百年之後情敵再會,該女子竟又慘遭閨蜜毒手锒铛入獄》

☆、008

天帝只顧賞玩着那品紅蓮,停了片刻,方才道:“她犯下的也不是什麽大事,既是俊上的客人,便早些回去吧。”

靜。很靜。非常靜。

此話一出,殿內如同隆冬侵襲,只聽得倒吸涼氣的聲音。

有上神早已面如木雞:“俊…俊上?”

“是哪位俊上?”

“這六界,還會有哪位俊上?”

天帝依舊還是只顧看着紅蓮,卻冷聲一咳,随口道:“哪個俊上?就是白帝家的長子。在天界做了兩千年官職,他的官職是什麽來着…”

白胡子上神忙肅了肅嗓音:“癡情司,司人間姻緣。”

“那…那琴莫非……”

孟章道:“九霄環佩。”

字字铿锵。

傳聞,千年前俊上自寂滅之淵現世,便是伴着铮然琴音,這琴音穿越萬裏,引得昆侖西王母處的八十一只鳳鳥、鸾鳥、青鳥振翅高歌。三方神鳥齊鳴,萬世不曾有,為俊上的傳說裏再添了神秘尊貴的一筆。天宮掌樂神君愛樂成癡,收藏盡六界樂器樂理,卻也沒能套得這琴半點信息。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才知道這琴名喚九霄環佩。

咣當一聲。咣當兩聲。咣當三聲。

我聽見這咣當不止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破碎在地。複有唏噓聲不斷。

九霄環佩琴?俊上?

傳奇裏一己之力戰勝上古兇獸的白帝長子?

六界第一神将?

絕世神女相宜原定的夫君?

是…是月老!

孟章領着我到了癡情司門口,任憑我一路上如何問他,他卻始終一言不發。到了門口,他搖身一變,竟化作了青牆上蜿蜒姿勢傲天的青龍。

從神霄殿出來時,相宜神女差人将我接到她住的宮內換了衣衫。十幾日天牢生涯,我若一身破爛、蓬頭垢面去見俊上,卻當真丢不起那個臉面。

癡情司內,俊上像往常一樣,坐在藍花楹樹下品茶讀卷。我感覺腳下有千斤重,一步步挪過去,琢磨着該如何開口。

卻未等我出聲,他倒好一杯茶,遞到石桌對面,道:“怎麽,幽冥忘川的司神,斷盡人間愛恨恩怨,也會有不如意的時候?”

我坐了下來,不知稱他為俊上少君,還是月老君。

“俊上少君今日救我,究竟是為何?”

他低頭翻着竹卷,竹卷嘩啦嘩啦一響:“不為什麽。”

“不為什麽?”

“我與別人打了一個賭,這個賭約便是能否将你救出來。現下看來,是我贏了。”

我話未問出口,只感覺頭頂黑影襲來,有什麽東西從藍花楹樹上向我懷裏撲來。來不及躲閃,便有一個東西蹦下來緊緊抱住我。

我心中疑惑萬分,看着眼前将頭靠在我膝蓋上的少年,看向了俊上。

俊上倒了杯茶,言語中有些輕笑:“怎麽,你花了百年修為養着的物寵,竟不認識了?”

懷裏的少年擡起頭來,十四五歲的模樣,頭發束起,一身湖水碧的衣衫,襯着整個人剔透可愛,一臉悲戚地看着我。

透藍的眼珠。精致的鼻梁。小巧的嘴唇。

縱然這張臉我已經不再識得,但我知道,這個人是碧泱!是我的碧泱!

碧泱有一雙藍色的瞳仁,剔透似明珠,不惹塵埃。不會錯的!

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震驚到難以言語。

碧泱眼中含淚,卻像個大人一般,見我久久不說話,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頭。

三百年前,我在忘川河畔數星星時,不慎讓一只沖上岸的扇貝給咬住了腳。本該讓這扇貝上西天,我見他長得精致,便心中一動留了它一命。其後這扇貝每隔一月吸一次我的血,竟生生吸出些仙緣。

這樣過了一百年,除了不能完全脫離貝殼,他已經能化作四五歲孩童的模樣,趴在我身上同我一起數星星、數彼岸花。

白白嫩嫩、小嘴特甜的一個吉娃娃。

只要再渡三次仙氣,他便能真正修得人形化出雙腳,如常人無異。

只可惜,那一日陶真真千裏迢迢趕了來,燒了我百畝彼岸花,一掌劈向我時,碧泱撲了上來替我擋了那一掌。

陶真真那一掌太過厲害,碧泱六魂俱散,為了保住那緊存的一縷精魄,我花了百年修為煉成晶石将他凝住。日後日日戴在身上,只盼哪一日再能将魂魄補全,修得人形。仙氣渡得久了,竟也成了習慣,也并沒有想到他竟真能修成人形。

碧泱他不是我的物寵,是這世間與我最親的人。

俊上敲了敲石桌,對着碧泱道:“原來是這樣?那第一個條件便罷了,只需記得第二個便是了。”

我心下一緊,将碧泱往身後一拉。卻不料碧泱自己抹掉了臉上的淚水,道:“你放心。”

俊上他不止救了我,還将碧泱恢複了人形。

他做這些,有一個條件。

讓我去幫他做一件事。

———————

然,此刻他瞅着我這一身是傷的模樣,淡淡道:“青龍道你在淩霄殿上咬牙切齒,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模樣,沒什麽想說的?”

被他這樣一說,我才覺得這天界的撕骨之刑果然不是說着玩的。碧泱一愣,急忙從我懷裏直起身來,擔憂地看着我。

我本不想開口,卻覺得今日正是他救了我,啞了片刻,道:“就是遇見個位故人,想了一些往日恩怨。”

“平常恩怨用得上撕骨之刑?”

原本我刻意不去想這撕骨之刑,便沒那麽疼。被他這樣一提,不自覺的便暗哼了一聲。

我沉默不語,這位月老君倒顯然來了興致,一副“你不說點什麽今晚休想睡覺”的神情。

碧泱拉了拉我的袖子,怔怔盯着我。他幫我擋那一招時,還只是個胖乎乎的小娃娃,完全是本能反應。這其中糾葛,他并不知道。

我調整呼吸,閃了閃眼珠,“南岳仙府祝南亭,可曾聽說過?”

俊上那一張仿若空谷華月的臉上極其平靜,淡淡道:“不曾。”

“陶唐山神陶真真?”

“不曾。”

月夜更深露重,聚在嫩葉上的露珠唰地一抖葉身滴了下來。我覺得有些冷,受刑的地方有些疼。

嘴裏酸澀一回,我順了順碧泱的頭發,擠出個笑,“沒事,我可比碧泱耐疼。”

我初識祝南亭時,是個落花拂衣、微雨輕灑的好時節。

三百年前,天帝舉辦三界大會,幽冥府東岳大帝也應邀參加。那次還得了個特別恩典,可以帶一位小跟班一同前去。大帝在黑白無常之間無法選擇,就在他倆争得頭破血流時,反倒是我這個一旁觀戰的孟婆撿了大便宜,得了這個機會。

然,機會是有了,路卻是要自己走。

我等地仙并未修到能騰雲直達南天門的地步,而那次大會極為嚴格,一朵仙雲只能載一位仙人。是以,其餘諸如我之流有幸參加的,卻只能老老實實去爬天梯。

自仙山昆侖山爬九十九重天梯,經萬裏懸圃,也是能夠爬到南天門的。

正是如此,大帝一臉苦口婆心将我送到了昆侖山前,一路仔仔細細叮囑我,說我雖是是個女兒家卻是他東岳大帝坐下司神,時時拿出大家風範來,莫給他丢面子。

豈料,大帝叮囑了半響終于要走,正遇到了南岳大帝。

銀色長衫、銀色頭冠傍身的風流郎,将一把紅玉傘耍得行雲流水,落下雲頭立在我身前。

恰時,陰沉的天嘩啦一陣雨下,那傘斬雨一轉,似彤花乍現,綻在我頭頂。我擡頭去看,恍然一愣。臺階之上眉梢嘴角一幅風流潇灑模樣的俊朗男子,擎傘立在我跟前,擋去大半斜風細雨。傘外紛紛雨下,淋濕了他大半肩頭,裙角處針腳細密繡着的幾條精致錦鯉被雨打濕,風雨中瑟動,似要活過來一樣。傘內他手中紅傘斜傾,褪去嘻笑神色,垂眼靜靜看着我,恍然失神而不自知,半響,定定道:“孟婉華?”

便是日後他如何負我,那時那日的初見,卻像是胸口的朱砂痣,經年累月,成了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他便是祝南亭,南岳大帝的大弟子。因南岳大帝乃是東岳大帝的親弟弟。故而兩位大帝很放心地将我交給了祝南亭,自己悠閑地騰着雲先去晃蕩了。

祝南亭同我相識的任何一地仙神佛都不一樣,恣意任性、風流妄為,但卻叫人一點都不讨厭。

這九十九層天梯,有一半是他半攙着我、拽着我上去。到了懸圃,端的是一副鸾鳳自歌、百花綻放的神仙景象。

路旁白牡丹樹下,有一只色彩斑斓的九花雞被巨靈神新收養的坐騎白虎精啃咬。這白虎精野性未消,十分兇狠。我看不過,便出手教訓了白虎精,救了那花雞。花雞脫離虎口,竟然是個模樣可人的仙子。豈料那白虎精調戲不成反而變本加厲,趁着這嬌滴滴一臉芙蓉泣露模樣的女仙哭訴時,使了個絆子欲将她掀下懸圃。我年少氣盛,冷哼兩聲沖了上去。這回沒撈到便宜反被白虎精咬了一口,正巧咬在了腿上。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往事……

《天宮晚報》《天宮晚報·國際版》《天宮晚報·軍事版》《天宮晚報·八卦版》等等今日聯合頭條:《I’m back.俊上回來了。》

☆、009

祝南亭尋果子歸來,一雙桃花眼愣是瞪成了杏眼,暗罵道沒他在我出什麽頭。

彼時我頭一次知道,原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我一個人去做。

他包紮手法很是麻利靈巧,比我強上百倍。他說他有個至友,是個游仙,性子比我沉穩柔和,卻也總是能惹上山精鬼怪魑魅魍魉,故而他這一流的包紮手法便是如此訓練來的。然,再好的包紮手法也不能一日兩日就将腿弄好。

這麽堅持了四五日,這萬裏懸圃卻還是沒個盡頭,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我卻不得灰溜溜放棄了。

這一趟天宮雖是沒去成,卻結識了兩個好友。一個祝南亭,另一個便是我出手救下的那個女仙,後來才知曉,她本是海外仙山陶唐之丘的山神陶真真,鴻蒙天地孕育出的九花雞。

幽冥府上向來女仙極少,經此事後,陶真真時常來忘川找我,同我切磋仙術仙法,或是感慨這人間紅塵。再加上她一直将我救了她的事時時挂在嘴邊,這麽一來二去,我同她便姐妹相稱起來。

祝南亭那之後,雖來幽冥少,卻時時送些小玩意兒來。偶然那麽見幾次面,卻都是不同的驚喜。

他生來便是很能招惹桃花的仙,我同他一起出去游玩過幾次,每每到一處,總有些犯花癡的少女、花仙一臉羞赧塞字卷給他。初時他還接着,後來再有,他便是敲着紅玉傘,縮在我身後,抿嘴委屈道:“并非在下不接,乃是內人生性悍妒,怕給小娘子招來災難。”

我愣圓了眼珠回頭,他将唇抿得更深,眼珠晃了兩下,更加委屈道:“我…我不看那小娘子便是了,你晚上輕些……”

面前那桃花小仙漲紅着一張臉,急忙遁去。我兩頰紅暈騰了上來,又氣又急,劈了一拳過去:“說什麽你!什麽輕些!”

他眨巴着一雙桃花眼,握住了我的拳頭,一臉“你能奈我何,本來這就是事實”的欠揍表情。接着便是将我背在了背上,還十分嫌棄道:“晚上下棋請你下手輕些,別一怒就砸棋摔盤。嗯,又重了些。”

那黑白無常來人界行事,頗有深意看着我,我只覺臉都丢盡了,掙紮着要下來。他卻是掂了一掂,玩笑開口:“懸圃之時的腿傷,便宜你了!”

實則這時腿傷早好了,只不過這石階上青苔橫生,我走路時滑了一下,腳踝處擱青了一塊。

後來,我同他發展到只差定那麽個日子行合卺之禮。

他會帶我跳到樹梢,說高處觀景最心曠神怡。

他說以後要生一堆孩子,無論男孩女孩,名字的前兩個字通通是“祝孟”,想名太費腦那就直接一二三四五排下去。

他說我們前世一定見過,一定是前緣未了,才有今生再續。接着說娶我的那日,一定要廣宴八十一天遍請四海,将十洲仙府、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通通騷擾個遍。

他說他的至交摯友那位游仙,一定要等到我們成親之後才能介紹認識,支支吾吾道怕我看上那摯友。

他還說過很多話,可惜一句都沒有兌現。

那時,我同他約在碧水溪見面,他說有很重要的事同我說。我匆匆告了個假,樂悠悠前去赴約。可還未到約定老地方,便瞧得他同一只惡魍鬥了起來。我将手裏采的野花一甩,飛身上前幫忙。半路截出一只蜈蚣精,朝他背後偷襲。我遠遠喊了幾聲,他卻是沒有答應。便也不管我最害怕這樣爬行的物種,仙術環身為他擋了一擊。

那蜈蚣精已有千年修為,我雖卸了他八只腳。卻也沒占到半分便宜,被他刺中臉頰,重重摔在了地上。昏睡之前,眼前綽綽來了雙粉鞋,我祈求她去看看祝南亭,随後便昏死了過去。

再之後,蜈蚣精的毒傷在了臉頰,三年間潰爛無比、似丘地橫窪。這張臉着實沒法見人,但陶真真卻不以為意,常來來看我,叫我寬心。并說我要有什麽話就交代她去說好了,我欣欣然以為交了個密友。

待恢複如初那一日我急匆匆想跑去找祝南亭。卻被黑無常攔住,到酆都樓幫他找了三個月孤本。

我擔心祝南亭,不知那日傷得重不重,恢複得怎樣。黑無常少有一臉惡狠模樣将我鎖進了酆都星馳閣,說他這三年同白無常兩個為我鞍前馬後治傷,卻不料我是個白眼兒狼,幫他找本書又怎麽。

是以,我還真就憋着一口氣,愣是把那孤本給找了出來。雖然,那孤本最終是在奈何橋上我那方案幾之下尋到的。

再之後,來訪的泾陽水君三杯烈酒下肚,将黑白無常連着大帝苦苦瞞着的真相醉話間抖了出來。

說南岳大帝好福氣,坐下大弟子祝南亭早已娶了親,成親之日廣宴四海、擺酒八十一天,十分熱鬧。

說新娘子美似絢絢桃花,簡直羨煞旁人。

說怎的那日竟不見東岳幽冥府的人到賀,錯過那千八百年沒有的婚宴,實在可惜。

娶的,是同我掏心掏肺、稱我為妹妹的陶真真。

那時,這仿若晴天霹靂的消息炸得我整個人都沒了腦子。

全身抖着。兩眼花着。腳下虛着。

沖進屋裏取了一柄劍想要個說法,其實那時我雖握着劍,卻并不是要去拼命。卻腦子裏混沌想着,手上有把劍,便是有個壯膽的東西,若是支撐不住,還能以劍拄地不至于癱倒在地沒了面子。

可據後來黑無常手敲折扇回想,說我那時卻并不是那麽回事。

右手握着長劍,劍身灌滿靈力,怒焰騰起三丈。雙眸似大火燎原,一張臉冷靜到可怕模樣。

黑白無常合着大帝同我說了好些話,我自始至終沒回答過一句,只是一掌劈開房門拎了劍,一掌掄開了來阻攔我的小鬼,腳下踉跄着直奔人界而去。白無常過來攔我,卻迎來我擡眼一記絕殺,一揮手将他砸進了忘川河。

那噬天滅地的可怕神色裏,仿若誰都看不到,唇齒間只冷靜重複着一個名字:祝南亭。

在鎮元府君處滿心歡喜品着佳釀的大帝,酒才半酣,愣是被吓得不輕的鬼兒們,從鎮元子府邸活活拽了回來。瞧見我這麽發瘋,竟能在酣夢之中當機立斷,将我敲暈了過去。後來,為防止我去給他惹麻煩,二話不說在我身上下了咒術,不可私自前往人界,否則便會散修為斷十指。

我沒當回事兒,還是掙紮着去了,可是連南岳府邸的山頭都沒見到。沒想到大帝那時上了心,這咒術一點沒誇張,我才到人界不久,便散去二三修為很是窩囊地載下了雲頭。正巧和山山神泰逢老怪做飯沒了醬油,下山打醬油趕巧救的我。

再後來,我便同一具行屍又活了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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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兩百年前的一日,陶真真一身怒火、失心瘋一般地駕臨幽冥府。那日黑白無常大帝都沒在,整個幽冥當值的便只有我一個。

她蒼涼狂笑裏手起仙術,渾身黑雲翻滾,猙獰着一張臉,說祝南亭死了,是因我死的。

我那顆早已成石頭的心竟又滾了幾滾,他…死了?

陶真真并沒有多說,只是叫嚣着是我害死了祝南亭,放了一把火燒了百畝彼岸花。

原本想要取我的命,卻是碧泱生生替我挨了她致命的一掌。

再沒有誰會抱着我的腿問我要糖吃,也不會有誰陪我一起數彼岸花幾朵。看起來不過五歲的吉娃娃,自忘川河裏飛身而出擋在我面前。用足十分力的萬樹焦花,眨眼間在身上燃起大火。年齡尚幼的他不會罵人,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喊:“孟姑姑,身上好疼!”

我撲進火中救人,被獰笑的陶真真一掌甩進三丈開外的花海裏。

熊熊火光只不過持續了一口茶的功夫,哪怕只是這眨眼的功夫,可最後,碧泱連一根骨頭都沒有留下。

若說此前乃是怨多過恨,而碧泱的死,成了其後兩百年裏我最大的痛苦,也成了我與祝南亭陶真真徹底決裂的由頭。

百裏彼岸花火光蹿起,把整個幽冥府映成一座雲霞彤仙宮,驚動了正在游玩的東岳大帝。他急急忙忙騎着四不像趕回來,我已附身在彼岸花種上,十裏花海十裏紅焰。

彼岸花是女娲、伏羲、神農始祖時遺留下的遺世之花,由始祖後人培育而出,卻在萬萬年前一場神魔大戰中消隕殆盡,而後歷經千千萬萬年才勉強在忘川河畔長了這麽一片。我由彼岸花孕育而成,若甘願以身為引、以魂為祭,便能得到這萬古神花的威力。只是威力強大,用過一次後,獻祭之神便立即魂飛魄散。

我自知與她拼不成你死我活的結局,便也不想再活,一心一意只想着同歸于盡。

平生頭一次見大帝發那麽大火,怒氣震得奈何橋抖似波浪、忘川河水裏的魚蝦貝類全都破水跳了起來。

陶真真一張倨傲的怒臉來不及開口,大帝怒氣死死瞪着我,說我白白長了這麽張臉,竟然還不如個畜生。

說我活了幾百年竟然生生活成了個廢物,這個廢物不給他長臉就罷了,竟然還到處招惹畜生,殃及整個幽冥。

又道我護衛神花不利,有什麽臉面擔任司神一職,非重罰難補其罪。不知用了個什麽法器,一揮手便将我砸進了奈何橋頭的那方三生石裏。

陶真真雖恨我入骨,但她火燒彼岸花之事被大帝攥在手裏,又見我被封三生石日日受冰寒之苦,此事便不了了之。

待黑白無常趕了回來,我早已成了有幸進得這三生石裏的第一人。這一待,便待了很多年。

再出來之後,因為黑白無常的惡意描摹。我便已然成了那兇神惡煞專斷人塵緣的忘川惡毒老婆婆“孟婆”。

後來,偶然聽得帝昊提起,說陶真真跪在淩霄殿外整整六日,求給祝南亭一個谥號。說他為護人界,被魇魅所殺,該得一個封號。

于是,有了南岳禦成君的府廟。

便是這樣一番前情往事,算不得慘烈,卻有幾分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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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上到了一杯酒,悠悠道:“可恨?”

我動了動這猶如蠻牛碾壓過的身子,頗為可惜道:“只可惜祝南亭早早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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