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 第 13 章 (13)

。 這鏡臺質地堅硬,做工十分精致,也正因為這過硬的質地,若是當真摔了下去,當真能摔出個半身不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碎碎念:婉華我跟你說啊,咋還不長點記性…

這鏡臺質地堅硬,做工十分精致,也正因為這過硬的質地,若是當真摔了下去,當真能摔出個半身不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碎碎念:婉華我跟你說啊,咋還不長點記性呢,人不能随便立flag啊………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詭異現象再度來襲,一女子洗臉時竟發現水中清晰的男子臉》

☆、040

我倒的快,然有人比我更快。

池中水被人足尖一踏,像黑錦開了朵亮瑩瑩的水花。一手穩穩攬住我的腰,落在鏡臺上。

周圍先是靜默了一下,片刻後,鋪天蓋地的掌聲襲來,還有一聲比一聲高的“好”。

那池邊,趴着一個胖胖的娃娃,樂得忙拍手:“耶!爹爹接住娘親了!”

我驚得轉身去看,卿商湊在我耳畔,嗓音似帶了絲歡喜,脈脈道:“如今,還裝作不認識麽。”呼出的熱氣撩得我耳根發癢,我聽得心咚咚跳個不停,掙紮了幾下。

他将手略微松了松,我呼吸略微舒暢了些。他低頭逼迫我與他對視,看了半響,忽揚起手。

我心下一驚,難不成要打我!

這麽一想,便掙紮了幾下。

然,他伸出左手食指,與大拇指圈成個環,指側輕輕在我唇上蹭。

一下。兩下。三下。

動作又輕又軟,嗓音又穩又柔,“這唇色,親親不喜歡。”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确真是從這張一向冰冷的卿商口中說出。

我呆立着由着他,一時心頭百感交集,竟不知說什麽好。

待反應過來,已經到了這籁音閣我的那間房。親親舉着一張紅彤彤的大豔妝臉抱着我不撒手,“娘親娘親,你這些時日到哪裏去了,親親可想你了。”

我平了幾分怒氣,瞪着卿商:“這麽煙視媚行的裝扮,誰叫你給打扮成這樣!”

兩腮紅如牡丹,眼睛暈了一圈綠色,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虧得我知道這是我如圭如璧的親親,若叫白無常看了,指不定以為這是哪方修為尚淺的雜花雞。

親親扯了扯紅綠相間的衣服,絞着衣角,委屈道:“爹爹說,娘親這幾日也是這麽着的。所以…”

我花了三盆水,才将親親臉上抹的那些紅啊綠的東西洗掉。

又是如玉般的臉盤。

我将親親往卿商跟前一炫,冷臉道:“我兒子長這樣,別什麽東西都往他臉上…”

我這廂話卡了一半,他突然動起手來,直接動手開剝我那件幾近透明的黃紗衣。

親親原本立在我兩中間,忽的往旁邊一撤,食指捂着臉,嘤嘤叫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這廂雖是捂着臉,然手指間卻微微挪出好幾個空隙,偷偷瞧着。

褪到胳膊。褪到手腕。褪完了!

我這一愣的功夫,那黃紗衣已被他扔在了地上。

再從地上擡起頭,他正動手剝他的衣服。

寬衣。解帶。

我咯噔一下,瞠目結舌,顫顫巍巍指着他,“你…你…你莫不是要非禮我…”

他眼神看了過來,唇邊竟掀起一絲笑意,像一向平靜的山中鏡湖風起微瀾。我被這微瀾卷進湖心,只迷迷糊糊聽得他道:“伸手。”

是以,稀裏糊塗便伸了手,他身上那件我買的玄色薄外衫便到了我身上。

親親圍着我轉了轉,嘤嘤道:“好看好看。”

我略尴尬擡了擡手,道:“有些長。”

卿商噗嗤笑了一聲。這一下,把我同親親都驚呆了。

卿商乃是塊千年寒冰,莫說笑,便是能逗得他不再冷冰冰的便很是有本事了。然現下他竟笑了!

親親一愣,也是拍着手,嘻嘻笑道:“爹爹笑了,笑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手抱起親親,道“走吧。”

“去哪?”我同親親一起開口。

他掂了一掂懷裏扭來扭去的親親,騰出左手來扣住我的手,輕聲道:“回家。”

————————

這半夜回的家,姵兒卻把我瞅出一朵花來,拉着我不肯松手直問我這半個月都去了哪裏,急死了一府的人。

我呵呵笑着不說話,姵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說這幾日她做夢,一會兒夢見我被人追殺一會兒夢見我跳了崖,急的她把邺城的神佛通通拜了一遍。她滔滔不絕還想說話,卿商喝了杯茶,打斷了她讓她去準備熱水,讓我洗個澡。

親親早已被下人接過去哄了睡着,我同卿商走出房間,掩了門。

我想着該給他個解釋,想了半天,卻說了這樣一句話:“那荷花羹我并非是有意…”

“不必提了,”他打斷我的話,“既已是過去的事,便不必再提。”

我琢磨着若是我一直喋喋不休,勢必會惹他厭惡,便也當真不再提了。

瓊英堂中的藍花楹開得很好,月光自花瓣中瀉下來,比那癡情司中的本樹還多了幾分韻致。

我與他在樹下石椅上坐了下來,我盯着那藍花楹,數了一圈,不多不少,還有九十九朵。

卻不知怎的,心理有些堵得慌。

“怎麽?”他瞧得我臉色不太好,出聲問道。

我越想越覺得生氣,嗓音不禁沾了怒氣,“那兩百兩銀子你倒是花得大方!”

我雙手比劃着,“那能給姑母添多少養生丸,”怒氣再上一重,”能給親親買多少糖人兒,”最後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能給你置多少衣物,能給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發多久銀錢!”

他換了個一手托腮的模樣看着我,我竟瞧幾分俊上的影子來,“還有呢?”

我一愣,怒氣偃了大半,“什麽?”

他朝我一伸手,我以為他想摸我的臉。

然,一朵藍花悠悠落在他掌心上,目光從掌心移到我臉上,“還能換一頓生氣。”

我眨巴眨巴眼,吸了一口氣,仰頭看向頭頂遮蓋花樹,“這藍花楹,只有九十九朵了啊!”

這花很好。這風很好。這月很好。

我覺得眼下,這什麽都很好。

卿商卻沒有我這番閑情逸致,道:“你那日那些話…什麽不足百日?”

那時被他氣得不清,故而便說漏了嘴,如今被他盯得全身發毛,咳嗽兩聲道:“你也曉得,我這個人一旦生起氣來,便是胡言亂語,不能信的。”

他卻顯然不信,轉着手裏的酒盞:“實話?”

我滿飲了一杯酒:“明月作證,自然實話。”

他還想說什麽,我搶着道:“不任性胡鬧、事不過三,卿家家規第五十八條,記得。”

他微微一愣,搖頭嘆了一聲。

——————

這次回來,卿商對我的态度大有變化。

我晚間給他熬的羹粥,都一一喝了。

但凡出幾天遠門,也必定前叮後囑、書信問候。

那人間形容夫妻間的詞語,琴瑟和鳴、相敬如賓、鹣鲽情深,便大約如此了。

府上的人雖有人也有不甘,但私底下大都把我看成了卿府的女主人。凡是重要的人事,問過管家之後,便也會再來知會我一聲。

這樣的日子過得飛快,距離一年之期越近,我卻越發的心神不寧。

這一日親親蹦蹦跳跳進府,手裏樂呵呵地捧了個東西,奔到我跟前來,說這是個長得好看的叔叔送給他的。

我瞧見那東西時,神色大變。親親吓了一跳,結結巴巴說那個穿黑衣服的叔叔還在府外…

待找見黑無常時,他正在一處十分簡陋的茶棚裏喝茶。

他素來瞧不上這些苦茶水,但那小二已給他添到了第三壺。我将取命燈往他桌上一放,“何意?”

黑白無常負責引亡人之魂渡往忘川奈何橋,因東岳大帝擔心會有差錯,便令他二人事先在未亡人身上渡上取命燈。這燈并不會取人性命,只是個标記。但被标記的人,卻當真快是個死人。

如今,親親怎會有此燈?

黑無常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昨日偶遇天界掌管命數的文昌君,不慎碰掉了他手裏的八尺神照鏡。這鏡子看凡人命數,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沒等我開口,他接着道:“卻在這鏡子裏,瞧見了你那寶貝兒子。”說着,他放下茶杯,眉間微蹙:“我又去酆都星馳閣翻了翻書,卻找不見他的來處歸處。”

“什麽意思?”

他幽幽看了我一眼:“你當真不懂?再有,他本該在世間自生自滅,卻恰巧被卿商和你所救,改了命格。命格不可随意改動,否則會出亂子。”

人之一生,來處與歸處皆有定數。甫一出生,便在幽冥酆都星馳閣有記載。但凡為人,便萬萬沒有遺漏的可能。

我越聽心越沉,“所以?”

他一擡頭見我模樣,愣了一愣,“似乎有股奇異力量在強力支撐他活下來,幽冥無記載也查不出,但他的的确确命數已盡。而且,似乎…生來不久,便少了樣很是重要的東西。”

邊上有個孩子跑得飛快,眼見着要摔倒,我一恍惚看成了親親,閃了過去接住他,撞得我腦袋生疼。

我冷靜下來,“你今日既然來找我,自然不僅僅為了告訴我這些。而是…還有辦法?”

以我對他的了解,倘若事情毫無轉機,他絕不會提前透露半分。

黑無常笑了笑,“有是有,可你要做個選擇。”他拿出扇子敲着桌子,又摸出了一面十分精致的鏡子,“你不必急着回答,待看完鏡中景像,再做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 還在埋伏筆挖坑,怕等我把腦洞補全的時候,小天使們想揍我。。。。。。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今日無頭條

今天贈送個小劇場:

話說這兩日親親生病未去學堂,加上卿商軍中事務繁忙,這日課業便由孟婉華教授。

姵兒随老太太祈福去了兩天,回來就看見親親哭天抹淚在抄書。

姵兒:小少主這是怎麽了?

親親:爹爹忙,娘親交窩學詩。

姵兒:你沒學,惹娘親生氣了?

親親:總共十首,我學了九首,然後跟着娘親去聽戲去了。

姵兒:然後呢?

親親:爹爹回來,問我“閑敲棋子落燈花”後一句是什麽。

姵兒:然後呢?

親親:窩一時忘了,娘親幫我回答了。

姵兒:這句沒有後一句吧……然後呢?

親親:爹爹罰我超詩100遍。

姵兒:表小姐續了什麽了?

親親:閑敲棋子落燈花,贏者笑哈哈,輸了五聲呱,呱呱呱呱呱。

姵兒:哈哈哈哈,表小姐現在在哪兒?

親親:爹爹書房,爹爹親自看着,抄詩300遍。

(撒個小糖,且珍惜…)

☆、041

六十七朵。五十四朵。四十八朵。

藍花楹落到只剩四十四朵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找卿商聊了聊。

我同他東拉西扯好些問題,連最後我都快扯不下去了。

卿商止住了我顧左右而言他的狀态,靜靜道:“婉華,你這些時日總有些不對勁,是有事?”

吐納了一口氣,我一下一下撇着手裏的一截樹枝,道:“我們來聊聊人生吧。”

“人生?”他愣了一愣,“怎麽個聊法?”

我将手裏只有拇指長的樹枝放在石桌上,道:“你看這樹枝,原本有你的寒淵劍那樣長,但如今只有我拇指這麽長。”

我又彎腰從地上撿起今日落下的楹花,“你看,這花開了,也還是要落的。”

我又四處找了找,想再找出一個比喻物體來。他一把拉住了我,語氣有些擔憂:“婉華?”

我低頭看着他,只覺眼睛有些酸澀,“卿商,人活着也總是會有要走的一天。譬如花草,譬如萬物。”

他眉間微微皺起,我收起哽咽,笑道:“我是說,假如有一天我忽然不見了,你還是你,卿府還是卿府,對不對?”

“什麽?”

我不再看他,轉過身,故作愉快道:“人會走向他既定的宿命,既然是既定的,那到時候便無需傷心。因為這世間還有無數的賞心樂事,值得去看、去尋。”

我這廂一本正經地說着這些話,他一手摸上我的額頭,道:“未發燒。”

我有些急了,一把攥住他的手,從額頭上扯了下來,期期道:“你一直會把親親當成親兒子對嗎?”

他掙開我的手,又摸了一遍,“不燙。”

我再次一把攥住,“對嗎?”

他終于不再掙脫,一臉正經模樣将我望着,點了一下頭。

藍花楹落到僅剩三十朵的時候,我們得了一次進宮的機會。

————

我那美得似天仙的姐姐有了身孕,特許家人探望。

她在這世間最親的人,血緣上講,是我;感情上講,是卿商。

我想着之前那荷花羹一事,便推脫着不想進宮。豈知,我姐姐她點了名,說我兩姐妹情深,甚是想念。

是以,卿商領着老太太、我、親親一道進了宮。

卿商軍中要職加身、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巾帼,雖是皇宮,但禮遇卻是一點也不差。那宮監宮娥,自宮門口便一路低眉順眼、下腰伏低引到了我姐姐的雅蓄宮。

親親頭一次進宮,也頭一次見得那麽大的排場,欣喜得像只小麻雀。

老太太一臉慈愛跟在他身後,深怕他跌了摔了。

宮娥引我們進了宮,果然這雅蓄宮植遍草木,佳木萋萋,半顆花也沒有。便是快到了冬日,也是半分蕭條的景色也沒有的。

我同老太太入了屋,早有宮娥迎了上來。孟翎華則是一起身,便要來接。還是老太太眼疾手快,扶了上去,“婉妃娘娘現在身子嬌貴,別動了胎氣。”我在一旁附和稱是。

老太太和孟翎華聊了許久,我不知該怎麽插話,便老老實實立在一邊聽着。

這廂聊了半響,孟翎華摩挲着一串珊瑚紅手串,輕聲道:“表哥,也該成親了吧?”

我身軀一震。

老太太拍了拍孟翎華的手背,打着太極道:“倒是見了好幾家的姑娘,性情、模樣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卿商都看不上。”

孟翎華瞥了我一眼,笑意盈盈道:“我見妹妹就挺合适。”

我在一旁樂得她裝模作樣,便回了一個笑。

老太太也回頭看了我一眼,“婉華心性大不同以往,便是合适,你這做姐姐的也要肯同意才行。”

孟翎華的笑裏藏了一絲狠辣,笑道:“姑母說的哪裏話,我與卿商哪裏還需這般見外。”

我平靜地擡頭,心裏默默數着那簾子上的珠子。總共六十六串,每串有兩百顆珠子。

禍從口出的道理,我自然懂。

那孟翎華見我一直悶着聲,招了我坐下,問道:“妹妹怎麽一聲不吭,莫不是被這宮中威嚴吓到了?別怕,有姐姐呢。”

我想送她兩句呵呵,然只是做了個膽小的動作。

這廂還在聊着,那廂便有宮監來報,說是今日晚膳,聖上擺架長禧宮同慶。待到了時辰,便過去赴宴。

孟翎華笑着應了,賞了那宮監。

又同她虛與委蛇地聊了會兒,那叫弄珠的宮娥輕聲提醒,這才一并去了長禧宮。

卿商與親親因是男子,便不能入這雅蓄宮。出宮門時問了一句,那眉清目秀的小宮監說是去了禦花園,會有人通傳,叫我們不必挂念。

有卿商在,我也着實沒什麽好擔憂的。

孟翎華坐了攆轎,一路輕輕松松有說有笑。

待到了長禧宮,卻叫我吓了一跳。那一身藍的親親正席地而坐,玩與面前人玩着什麽游戲。而親親面前之人,正是一身明黃的盛朝,當今聖上。兩人就這麽坐在地上,似乎十分開心。

我惴着一顆心,給盛朝行了個禮,親親聽到我的聲音,一咕嚕就翻了起來:“娘親娘親,他就是那位叔父。他還給我講那個小皇子的故事呢!娘親要聽嗎?”

我僵住一張臉,笑道:“是啊是啊,他就是那個溫柔的叔叔。”

親親仰頭盯着我,“娘親你怎麽都不奇怪?我可是吓了一大跳。”

身後傳來孟翎華溫柔的聲音,十分典雅:“臣妾見過聖上,聖上同妹妹相識?”

親親似乎很是不喜歡孟翎華,眉頭蹙出兩個小山丘,拿出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娘親娘親,又是那個壞女人。”

我忙捂住他的嘴,給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鼓着明亮眼珠,懂事似的點點頭。

盛朝很能睜眼說瞎話,道:“此前朕微服出巡,見過一面。倒不知原來是卿家的孟二姑娘,模樣才學與愛妃确是一點不差的,卿老夫人實在好福氣,卿家也實在好福氣。”這一番話,明眼見着是誇了三個人,實則在我同孟翎華之間挖了一條溝,深不見底的溝。

我忙諾諾稱是。

這麽眼角一瞟,見孟翎華那面若桃李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不久卿商入席,臉色很是淡漠。

親親曾在蘭敘公主的雅集上出現過一次,此番設宴公主也在,便将他招到了自己身邊,甚是寵愛。親親雖是孩子心态,但到底是卿商和老太太教出來的,在外人面前,很是有風範。

盛朝貴為天子,至今卻未曾有過皇子公主,這宴席上也便任由着親親胡來。這廂席上的諸多妃子都紛紛變了神色,想來定是暗自下決心要盡快生個一兒半女。一個不相幹的孩子都能寵成這般,這要是自己的親骨肉那估計能上天?

宴席過半,孟翎華道體力不支想先歇着,盛朝又貼心問了幾句,便派人送了回宮。

這麽一走,那腳下還不時一頓,朝我這裏望着。有幾個嫔妃已感嘆起來,說果然姐妹情深。

我自然曉得,這哪裏是瞧我,分明是瞧我身邊的卿商。

盛朝又同其他宮中妃子有說有笑,一副和樂融融的好景致。

卿商離開了會兒,入席坐定,我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跟人吵架了?”

他一愣,“什麽?”

我擡手遮住臉笑了一下,道:“卿家家風嚴格,這吃飯的筷子必定是直直正正擺着的,你沒發現你一生氣便會将筷子右斜傾放麽?”我示意他看桌前碗筷,他面上一愣,想來未曾料到。

也許是他未曾注意過這個習慣,也或者是他未曾想過我竟然如此留心了。

他嘴角輕彎,拿起碗筷給我夾了塊魚。

我戳着碗裏的魚,遲遲疑疑開口:“和誰吵了,要不要緊。你看…”

“喝湯”,他打斷我的話,給我盛了碗湯。

我滋啦着火星沫子的賊心不死,接着道:“沒吵贏吧,一般吵架都是我們女子更利落直接,要不…”

然,卿商直接夾了一塊甜糕塞進我嘴裏,淡淡道:“吃糕點。”

這些小動作讓姑母看在眼裏,滿眼滿臉都是喜色。吃了好一會,親親早都溜出去玩。我本想着去尋,老太太說在宮裏不同,有好些宮人跟着呢,便只好作罷。

“今日朕難得…”盛朝的話未說完,忽有一個宮監吼着嗓音跌進屋來,“聖上…大事…大事不好了。”那屋門檻高,宮監直接滾到了地上。

盛朝臉色有些不好,板着張臉道:“何事?”

那宮監顫抖的嗓音像一記重錘,砸碎了廳中原本喜樂的氣氛,“婉妃娘娘…小産了…”

嘩啦一聲響,盛朝身前的玉杯滾下了金梯。

接下來的話,卻像是朝着我來了那麽兩道雷擊。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這劫快渡完了……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談人生男女主關系甜煞旁人 起波折同赴宮宴又逢壞事》

☆、042

那宮監斷斷續續說,是婉妃娘娘在晴方亭歇腳,正巧遇上了卿家的小家主,不知怎的,卿家的小家主便發起火來,推了一把婉妃娘娘。原本小孩子是推不動大人的,但婉妃娘娘心急護着肚裏的孩子,這才不慎跌進了水裏。

這一跌,便把肚裏的孩子跌沒了。

我同卿商急匆匆趕到雅蓄宮,在門外便聽到孟翎華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叫人不忍卒聽。

盛朝坐在床邊細細安撫着她,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孟翎華哭得昏天黑地,說話颠三倒四,但大致上便是同宮監說的一致。

盛朝一怒,道:“那混賬現在何處?”

老宮監低聲道:“正在門外那道石獅子那裏跪着呢!”

盛朝怒氣而起,沖了出去。孟翎華卻拉住了他,“是妾身不好,沒能保住孩子。”

端的是一副芙蓉泣露的可憐模樣。

但凡是個正常男子,便不會忍受自己的女人遭此痛苦。盛朝除了是個男人,他還是天子。

老宮監跟着盛朝出了門,屋裏只剩我同孟翎華。老太太早在聽得這個消息時,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為什麽?”

“我得不到的,誰也不配,尤其是你這個賤人!”

如今的孟翎華已經不是以前的孟翎華,也許以前她天真似梨花,貌美似桃花。可如今,都煙消雲散了。

我怔怔看着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我出了門,見得親親很小很小的身子直挺挺跪在石子上。一旁的卿商也早已跪了下來,“是臣疏于教導。養不教父之過,由微臣一人承擔。”

可眼下這些話,像風吹在巨石上,一點痕跡都沒有。

卿商會相信這一切都是苦肉計嗎?不會。沒理由。

盛朝會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嗎?不會。代價高。

因為他們很少知道,女人的嫉妒心狠起來,會有多麽的毒。

————

邊上的親親忽然磕起頭來,磕在面前的一塊石板上。磕頭聲不止,這四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支撐得住,不一會兒額頭上便青了一大片,慢慢的便有血滲出來。

任憑任何人問,親親始終一言不發,靜默着一張臉。

那一張天真無邪、憨态可掬的臉上,此時半點稚嫩神色也沒有,眼睛裏往日的晶亮成了此刻的淡漠。

我一把撲過去抱住他。

他身子抖了一下,推開我,道:“爹爹,娘親,一切都是親親的錯。爹爹常說君子坦蕩蕩,我還小卻也是男子。是我推了婉妃娘娘,什麽罪責,我認、我擔。”

我一顆心像是掉進了冰窟裏。

卿商跪着,拜了一拜:“聖上,小兒頑劣,均是卿商之責任。”

豈知孟翎華此時竟還能跌跌撞撞扶到門口,氣若游絲道:“聖上啊,都是賤妾的責任,是賤妾沒料到這孩子會推我……“

撲通一聲,那一直跟着她的小宮娥弄珠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喊:”聖上、娘娘,這可是您的親骨肉啊!那孽障東西不過是卿商和孟婉華那小賤人撿回來的野種、破爛…”

這番話一出,親親一張臉連着唇色都寡白起來,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青色的腫塊、紅豔豔的鮮血,瞧得我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我摟住親親,道了一句,“別怕,爹爹和娘親都在。”他的身子無力的癱軟在我懷裏,抖得不成樣子。

盛朝早已過去扶住了孟翎華,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便再是撿來的,還有父母護着。可我的孩子……”

弄珠咚咚将頭磕得像戰鼓,“娘娘仁慈,可聖上、聖上您要為娘娘做主。”

孟翎華一臉失魂落魄樣,“我孩子沒了,沒了……”說着便朝門框撞了過去。

盛朝一時不妨沒拉住,她一頭撞在了門框上,鮮血直流。

弄珠撲過去,只摸到了孟翎華的衣角,“請聖上懲治兇手!讓這個小野種為皇子陪葬!為娘娘讨個公道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演技着實很高。

一旁的宮監早已吓得魂飛魄散,飛身過去讓醫監查驗。

巧。秒。高。

這出計,實在下了血本,下了心思。

一個紅臉。一個白臉。

唱得人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我拍了幾下親親,手上一用力,将他敲暈了過去。抱着這圓鼓鼓的一個小人,将他放到了卿商懷裏。

随即起身走到了盛朝跟前,懇求道:“求皇上讓我同婉妃娘娘單獨聊聊。”

孟翎華一副丢了魂的模樣,抖着身子避着我。

一旁的弄珠撲過來死死掐住我,一定要親親為她口中死去的皇子陪葬。

皇宮裏的規矩,蓄意傷害皇嗣,可連誅三族。

那弄珠還在破口大罵,我也顧不了許多,反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賤婢放肆!”

這一掌打的喧鬧不止的雅蓄宮頓時安靜下來。

是以,效果很好。

我朝盛朝重重一跪,道:“聖上那日籁音閣說的話來記得麽?”

他想了好一會兒,由着我這麽跪着,半響才道:“自然。”

我拜了一拜,“那日之言,我今日後悔了。”

他放開了孟翎華,玩味似的看着我:“哦?”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命換一命如何?”

卿商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大喝一聲:“不可!”也顧不得什麽君臣禮儀,嗓音堅硬似千年不破的寒冰,“臣願以卿家一切換內子一命。”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果然是将親親看做了親生兒子,這一眼看得百轉千回。

盛朝卻是來了興致,“鎮國将軍說笑了,前幾日陳梁兩國國君來朝,無不盛贊愛卿有經天緯地之才。朕正因愛卿方能定天下,今日怎說些胡話?”

被我敲暈的親親已被卿商交到了一旁的宮監手裏,他直挺挺跪着,嗓音一下比一下冷靜:“扶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亦知道聖上意欲何為?”

盛朝冷冷一笑,旋即故作恍然一悟的神情,還是那溫雅模樣:“哦?”

卿商道:“臣為父未能教養親兒,為夫未能庇佑內人。既如此,臣願一命抵一命。還望聖上恩準!”

這一番話聽得我如九天霹靂,若是卿商死了,我這番紅塵劫難就完全沒了意義,那我千辛萬苦更改命格就更沒了意義。

我潤潤嗓子,打斷了盛朝未出口的話:“今日這樁事,若是做壞事處理,連誅三族,連聖上您的命都算進來了。可若是做喜事處理……”

盛朝很有意思地看着我,“喜事?”

卿商忽而揚起頭,死死瞪着我,大聲喝道:“君臣述言,婦人勿論!”

胸口的巨石壓了下來,我一字字道:“今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未曾有過什麽旱災水患。如此豐年,聖上也該廣納後宮,添一位妃子了。”

一旁的孟翎華瞪大了眼睛,她狠但她不蠢,這就是她的可怕之處。所以,這句話她聽明白了。

她朝那被我扇得懵住的弄珠使了個眼色,這小賤婢眼珠一轉,跪着哭爬了過去,攥住盛朝的衣角:“聖上、聖上,這小賤人的兒子害死了您的孩子啊!您要為苦命的小皇子做主啊…”

這話聽得我怒火騰起十丈,卻還是壓着口氣,冷冷道:“主子言事,婢子膽敢妄言!不知這內庭之中,以下犯上卻是常事了?”

小賤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奴婢該死,只求聖上懲治了那害死皇子的兇手,将這小賤人和孽…”

我冷哼了一聲,打斷道:“呵,正是方才你之言,親親并非我親兒子。既非親生,聖上明斷,豈會冤枉無辜之人?”

弄珠愣住了,孟翎華啞住了。

但即刻她便換了說辭,“那小野種才四歲,肯定是有人指使的,肯定是。聖上…”

孟翎華抽泣着一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淚水肆流:“聖上,不怪妹妹,也不怪親親。是臣妾的孩子沒福氣,見不到他的父皇母妃…”

弄珠大哭起來,捧出一個精致的盒子,“聖上您瞧,這是娘娘給小皇子準備的東西,連心鎖、小手镯,還有…還有娘娘一針一線繡的…”

這苦肉計使得委實不錯。

我一向喜靜,只覺得這小賤婢吵得我想一腳将她踢翻,卻只看向盛朝,微微道:“結秦晉之好,免血光之災如何?”

盛朝看着我:“此言何意?”

卿商身子一抖,疾言阻止,“孟婉華!”

我笑了幾笑,再也找不出比這這更好的辦法了。他并不知道兩月前那日我在黑無常那面鏡子裏,看到了什麽樣的景象。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去死,更不會讓親親送命。

命格又如何,改便改了。

十分冷靜道:“當日聖上許我一次反悔的機會,如今……恰好我當別人娘親也當累了,聖上終日見這爾虞我詐之事想必也很辛苦。不妨我們湊一湊,找點樂子。”

孟翎華抖了幾下。

我接着道,“聖上以為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說,謝謝小天使“陳”“白馬文子”的地雷~~~

《人間晚報》今日頭條:《他和她,他和他,她和她》

☆、043

眼前一晃,卿商不知怎地,從地上起身,将我往他身後一拉:“婉華今日飲酒太多,盡言胡話,若是頂撞了聖上,望聖上…”

我費了好大勁,才拉着他又跪了下去,“鎮國将軍一時失言,還望聖上別放心上。”

盛朝眯着眼睛考量着,眼神在我兩身上回視。好一會兒,輕聲哼道:“這主意是不錯,但朕若不懲治害死皇子的兇手,又如何向宮中人交代。你又憑什麽以為,你今日如此不将婉妃娘娘和朕放在眼裏,朕還會給你這個反悔的機會?”

我還未開口,卿商忽然道:“憑這個。”

自卿家祖輩傳下來的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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