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 第 18 章 (18)

便會反噬到每位上神身上,一起同歸于盡。 回溯,回溯,這便是這個陣法的恐懼之處。心中焦灼的衆神們,并沒有料到自己一步步為自己設下火海、挖下深坑。 只是天算無常…

便會反噬到每位上神身上,一起同歸于盡。

回溯,回溯,這便是這個陣法的恐懼之處。心中焦灼的衆神們,并沒有料到自己一步步為自己設下火海、挖下深坑。

只是天算無常,就在九嬰快被無界業火完全毀盡元神的時候,一直用着仙力的昭後暗叫了一聲。正是這一聲,拯救了當時所有的神。而因這一聲,九嬰的元神也就未被全滅,只能壓在弱水千年寒冰之下。

這一聲,是當時昭後肚子裏的俊上猛地踢了腿。

也許孩子對外在世界的認知,總是任性卻異常準确。他這一踢,斷了昭後手中的仙力,也致使回溯歸一陣夭折。

九嬰在被壓下之時,以萬年修為下了毒咒。但下咒之事,卻只有昭後一人知曉。

“六親不睦,生入死歸,親之近之,皆做飛灰。”昭後平靜道。

“起初我以為這咒是對我下的,還日日警醒。後來倒也沒有什麽大兇之事,便也慢慢忘了。及至後來方才知曉,它一一應在了俊上身上。”昭後的目光在整間燭火之中,暗得像深潭。

我沉默良久。

昭後說,俊上出生之時,東方原本平靜的天幕頓時撥雲滾動,一聲啼哭之後,濃雲以當時昭後生産的懿芳宮為界,西側愁雲密布,東側萬裏煙霞。俊上的授業恩師紅雲祖師查看了半天天象,說這孩子生而便有異象,恐怕日後多難。

果不其然,俊上三百歲時到瀛洲看上了一只小麋鹿,并将它帶上了天宮。豈知這壽命比青松還長是麋鹿只短短活了六個月。再後來,便是與俊上接觸的人,也總是會出現些狀況。

五百歲時,他跪了白帝昭後整整一夜,自願将寝殿搬去了遠離琅軒的六乘海,也基本不出席天界大大小小的場合。也是自此,天界開始有了白帝長子薄情寡恩的傳言。

屋中的燭火不時的撲閃,總以為他一人呆在癡情司中,只是因為心性高傲,目中無人。卻萬萬沒想到,真相會是如此驚心。

“所以相宜神女和華玉上神,都不是俊上不願意接近,而是因為那句谶語。”我看着昭後。

她微微一點頭。

“那這些事,俊上可曾知道?”

昭後隐約嘆了嘆氣:“自是知道,否則,他又怎會遠離琅軒。”

“昭後娘娘告訴我這些,是想讓婉華做些什麽?”我問出了聲。

是以,當初在天宮俊上現身救我,各種傳言滿天飛之時,昭後便早已暗自派人調查過我,将我的底細摸了個底朝天。

昭後卻只是搖搖頭:“自他知曉這些後,便只是同身邊的人保持了距離。但唯有你,他沒有。婉華,這些年他錯失的,我、白帝都無法補償,只有你。婉華,我将俊上托付給你!”她的嗓音有着慈母的關懷,亦有着莊重與嘆息。

我身子驚住,我有什麽能力能擔得起昭後的這句“托付”,又何德何能受得起她這般相待。便認真道:“昭後娘娘放心,俊上少君曾多次救我,便是沒有娘娘的囑咐,我也會盡心以待。”

她拍了拍我的手,神色緩和了許多。

“這白燭并非是尋常的燭火,乃是取了世間最純淨的氣息凝聚而成。自我發覺那谶語成真之時,便在這荒廢的圭臬宮中設了靈臺,只希望以六界之至清化六界至穢。但前幾日發現,有一只白燭無端熄滅。”昭後的聲音帶了擔憂。

我亦有幾分沉重,斂眉道:“娘娘的意思,是擔心鎮壓的九嬰已經開始蘇醒?”

倘若真是如此,那縱然是俊上最終會如何?

“倒也只是猜測,婉華無需這樣擔憂。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俊上他并不無情。他做的事,一向都自有道法。”

我重重地應承下來。

昭後沒有再說什麽,仙力一拂,剎那間已出了圭臬宮,到了毓秀殿。

這一夜,明月自窗外躍進,月光鋪展在地上,我數了九萬多顆星星。

第二日一早,俊上穩穩立在毓秀殿內。我想得昨日昭後同我說的那些話,沒了同他打鬧的意思。

他倒是坦然,負手而立,緩緩道:“你這慵懶的性子竟也能成神,想來是是掌管仙籍的天官偷了懶。”

我看着他,眼睛一動不動,半響道:“俊上,九嬰之事你為何從不與我說?”

他似乎并不意外我竟然知道這個,只是笑了笑:“可即便未曾與你說,你今日也還是知道了。”

我一時間感慨良多,口不由心,問了一句,“這麽些年,你一個人,過得好麽?”

卻見得他臉色一凝,眸光卻還是溫淺,道:“很好。但若是再多一人,便是更好。”

我一愣:“好,橫豎我總還欠着你好幾個人情,你去哪兒我便跟着你去哪兒。”

他斂眉笑了一聲:“魔界異常,兇獸也蠢蠢欲動。恐怕你要随我去個地方,尋兩樣東西。”

“什麽?”

他的聲音很清,沒有什麽波瀾,卻叫我聽得心中的燭火滅了大半。

因那一句是:“菩提子,明月心。”

————

菩提子生長在六度岸邊的菩提樹上,由提婆守護,有龍樹連枝。

六度岸并不是指六度海的水岸,而是六方海,分別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若要到得最後的般若海,便需過了前面五海。據黑無常說,莫論六度,便只要是能到達第三度的忍辱海便已經是上天垂憐。

而明月心,我連聽都未曾聽過。明月怎會有心,而明月之心,又該怎麽識得?

“怎麽,已經開始退縮?”見我一直沒有出聲,他平平問出。

我瞥了他一眼,“當真要去尋?”

他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眸光沉穩,敲了一下食指道:“我一向不會做徒勞無功的事,也向來不會半途而廢。世間之事,縱然不如意者居多,但若不能一以貫之,只是輕言放棄,又何必活這樣多的年歲?”

說完,他擡眼看向我,一臉的平靜。

我将目光移開,坐在邊上,兀自笑了一聲:“我只是有些感觸,我似乎除了麻煩,什麽也不能帶給你。”

屋中靜了半響,他輕笑了一聲,目光深沉看着我:“你本身就是個麻煩,即便給我惹更多的麻煩,也不及你自身這個大|麻煩。”

還未等得我同白帝昭後及白帝一大家子告個別,俊上已經二話不說,把我揪出了琅軒。還大言不慚說華玉要同容安宗準備成親之事,我一個斷塵緣的孟婆呆在那裏,是不是故意找茬。

是以,我連蒼白一些的反駁理由都找不出。碧泱原本也要跟着我一道同去,但若是他在,若耶勢必也要去。我苦勸了半日半點作用也無,倒不知是俊上說了什麽,将他二人都留在了琅軒。

往常的每一次,我都會回幽冥道一場別。

這次,俊上未讓我回去,而是遣了孟章到幽冥。我同他則是直接奔着西方的六度海而去。

佛度衆生,度疾苦。

仙雲之上,俊上倒是半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很有興致地欣賞着人界錦繡河山。我瞧着他的樣子,踟蹰了半響,道:“那關于這六度海,你知道多少?”

他不曾看着我,随口反問:“你知曉多少?”

我認真數起來:“六度海,聽聞從一度到六度,需過八十一道劫數,而每一道,都有佛法無邊的神獸看護。即便能到了般若海,已是三魂形散,七魄不全。”

他轉過身:“八十一道劫?三魂形散?七魄不全?”

我轉了轉眼珠:“莫非不是真的?”便不由得心中有些寬慰,若是為了找菩提子把這位少君的命搭上,那可就大大的不值當了。

他眸光輕動:“半真半假,無需八十一道劫,只有六關。”

心抽搐了一下,果然傳言不可當真。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情話特輯:這些年,你一個人,過得好嗎?》

☆、056

見得腳下風物,卻想起一件事,問道:“你真的确定我們是要去西方嗎?”

他點了點頭。我指着仙雲的去向,道:“可這難道不是去向北方?”

他的聲音很真摯,聽不出來是嘲笑:“不想才向北方走了三千裏,你便已發現,倒也是不算太癡。”我索性住了嘴,不想再同他說話。

居然向北方行了三千裏了!我仔細想了想,自從待在他身邊以來,我幾乎快要變成個遲暮的老人——頭腦遲鈍。

“北方鐘中住着一位地仙,我們若要渡海,便得先見上他一見。”他出了聲。

話剛說完,我們便已落在山麓。這山倒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便也多長佳木。

心中便有幾分好奇:“這位地仙不知是什麽由頭?”

俊上面色正肅,面上有恭敬之态:“是一嚴祖師。”

饒我向來喜歡聽些奇聞轶事,卻不知這一嚴祖師究竟是何方神聖。

俊上約是見我面露疑惑,道:“是授業恩師。”前兩日聽得他說紅雲祖師,今日的一嚴祖師,想了想便問道:“你究竟有多少恩師?”

他倒也坦然,思索了剎那,道:“倒也不多,習上乘之法、治世之術、處事之禮、識人之經…”他像是還要說下去,我忙止住了他:“停停,果然是家業大的好處。”

“當年随師兄弟習變幻之術,并未道明我真正身份。”

我了然一悟,如今前去自然還是低調為上,點頭道:“放心,我明白。”

但剛走上這山,便覺得竟大有洞天。山中靈氣四溢,空翠拂衣,處處流動着一股寧靜祥和之氣。行走其中,不自禁的心中緩和。想了一想,道:“既是去見你的恩師,豈有空手而去的道理,可有準備何種禮物?”我這話說完,看着他。

他拾階而上的腳下一頓,仰頭一思,慢悠悠道:“此言有理。”我覺得他一向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行事向來事無巨細滴水不漏,見恩師如此重要的事怎能不先做準備!

便仔細琢磨起來,身上可帶着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他似乎一點也不介意,道:“你在想什麽?”

我白了他一眼:“若你早些說,尚能好好挑一份禮。”正說着,瞧見山中木桑樹上立着一只紅嘴金羽的小鳥鷗。便也不顧得許多,用了仙力将這小鳥鷗抓到掌中。

這小鳥鷗啼鳴聲十分清脆,甚是悅耳,鑲在小腦袋上的兩枚眼珠透亮似明珠,鳥喙下方一條細長的毛羽倒是十分可愛。

俊上愣了愣,道:“你這是?”

我輕輕摸着這只小鳥鷗,感嘆這長得着實漂亮,信心滿滿道:“這就當是你面見恩師的禮物了!想來祖師爺一人獨立孤山,這紅嘴小鳥鷗甚是可愛,你祖師定會喜歡。”

自山林間吹來一陣風,帶起林間木葉輕響,一陣又一陣。

我只見得俊上的面色有些不大好,有些欲言又止。他很少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所以,既然如此,必有古怪!

下一剎那,不知從哪裏蹦出一個束着朝天髻的白衣少年郎,行禮跪在我跟前:“弟子護法有失,致祖師蒙難,請祖師責罰。”

聲音堅定無比,清晰無比。

雖是單膝跪在地上,但從側臉看,這人倒也是長得很是俊朗。

我轉着眼珠看向俊上:“…我什麽時候有這麽俊俏的徒弟?”

便清了清嗓音,愣了愣:“你是哪家的徒弟?”

俊上依舊只是動了動眸光,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憫。

下一剎那,我只是感覺手中一炙,右手便沒了知覺。

那只極其漂亮可愛的小鳥鷗,白光一閃便沒了蹤影。

面前卻多了一個銀發高绾,束以銀冠,身披金袍的髯須道人。

他雙目炯明、面容冷寂,直直盯着我。

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我只覺身上被九天玄雷擊中,幹立着說不出話來。

是以,我抓的,不是小鳥鷗,正是此行拜訪的對象、俊上的授業恩師,一嚴祖師!

半響之後,這位品味有些奇特的祖師才挪開目光,轉向俊上:“初五,多年未見,這就是當年你所謂的遺珠之禮?”他雖是極力克制,但嗓音中卻是止不住的怒意,髯須跳動起來。

俊上嘴角一動,恭敬道:“正是。”說得半點遲疑也沒有。

這一嚴祖師重重地一“哼”,一甩衣袖,便同剛剛那白衣弟子化作長風而去。

瑟瑟一動。兩動。三動。

林中木葉瑟瑟作響,鳥鳴之中聽得幾聲烏鴉的啼叫,甚是清晰。我張了張嘴,覺得自高階之上刮來的風有些冷,小心翼翼道:“又闖了禍?”

俊上一展眉,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嘆道:“帶着你這個麻煩在身邊,有這樣的事,倒也不意外。你若不闖禍,反倒是天大的麻煩。”

聽得他這樣一說,我雖微微有些定下心來,但想來這在這鐘山的日子不大好過。

————

待到了山中一嚴祖師的府邸,早有弟子迎了上來,想是許久未見俊上,極其高興,“五師兄”“五師弟”叫喚得不停。

二師兄刊輿搖頭嘆道:“自五千年前便沒了五師弟的消息,若非師傅道你乃是家中有事,師兄還當真以為你…”

六師弟師游頂着一張娃娃臉,仔細瞧了瞧我,言語間甚是惋惜:“唉,看樣子咱們最受寵的阿辭小師妹最終春夢還是碎了,碎了喲~”

見得他們還需敘一敘這故人之情,我便識趣的找了處石凳坐下。

俊上在一嚴祖師處習換變之術,故而适才一嚴祖師變作鳥鷗時,我半點不曾察覺到他的仙息。

我擡眼看着這立在險峰孤高之處的府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便致使身邊的小弟子喚了我三遍我才回過神來。

這弱冠之年的弟子說是師傅請我有事。

我瞥了一眼尚且還在同諸位師兄弟交流的俊上,咽回了叫出口的話,便理了理衣袖,去見了一嚴祖師。

這弟子将我引到一處平地便不見了蹤影。

一排楊柳。一流長溪。一岸孔橋。

見得眼前風物,甚是有韻致。而我站着的地方,卻是平整的綠草地,空無一物。

“念你是初五帶來的,便免了你的重罰,但我派的規矩卻不可更改。”眼及之處不見一人,卻有聲音傳至我耳畔。

“适才是婉華冒犯,婉華心知一嚴祖師一向心地仁厚,俊上少君也多次提及祖師的恩情,不敢奢求祖師原諒,但請給婉華一個挽救的機會。”我只得朝着茫茫空中,大聲說道。

數丈之外的楊柳枝上,驚起一行白鷺,我聽得一個幾分隐怒的聲音:“既然你如此說,那邊只是罰你擦掃庭院百年。百年之後,你再回去吧。”

話音剛落,眼前驀地仙息一聚,正是一嚴祖師。

此事原是我錯在先,便低眉道:“見過一嚴祖師,早日聽得傳聞,言祖師乃神人,能以一己之力獨撐整個瓊曠派,門中弟子亦是俊逸非凡。雖無緣得見,但一直心向往之,今日得見,方才知曉原來傳聞不盡然。”

他的臉色本已有些緩和,但聽得最後一句,又如春水成冰:“如何不盡然?”

我心中已暗舒一口氣,面上卻不可造次,一一道:“依婉華看,祖師并非是神人…”

白眉一蹙。白眉兩蹙。白眉三蹙。

說着這裏的時候,見得眉毛蹙成波浪。

又緩緩道:“瓊曠派鐘山,居福地;山岳誕靈,處佳位;祖師嘉譽令德,行尊道;庭中蘭芬,弟均賢。即是如此,有怎是一個神字能一言蔽之?”

果然見他面色稍緩,我正想莫不是大功告成,便覺得頭頂之上有異變。卻聽得祖師出聲道:“你個小女娃巧言令色,但灑掃庭院百年之規卻不可變。”

他話音才落,我身處的地方,早已不是之前的空曠綠草地。

一嚴祖師搬來了一座庭院,而我,正好立在庭院之內。

若我當真在鐘山中灑掃百年,那俊上呢?便正欲開口,不想俊上突然現身。

一嚴祖師看了他一眼:“你無需求情,我定下的規矩,從來就不會更改!”說完,便又不見了蹤影。

俊上朝我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姿勢,道:“百年?這倒也不久。”

我拾起一旁的竹掃帚,一字一字道:“于你不久,于我,那就是千千萬萬年!”

倘若我當真被困此處百年,這傳出去,我幽冥名聲何在?本婆婆蠻橫無情的名頭豈不大打折扣?

不想俊上說了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掃庭院百年,同掃千年有何區別?”

若非他先走一步,否則我定然叫他試一試這掃把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海外版》今日頭條:《痛心!海外仙山5A級風景區鐘山內唯一一只紅鷗慘遭游客虐抓,九州十堰旅發委再次提醒大家:文明出游,做一個合格的天上人!》

☆、057

我同他踩在仙雲之上,摩挲着一嚴祖師極其不情願送與我的三寸大小的魚骨,有些納悶。這次我極其關注所行的方向,正是朝着西方六度海而去。

俊上在一旁出了聲:“你毀了祖師的千甲庭,很有能耐。”

我身子有些僵住,只能呵呵道:“俊上少君說的什麽話,一嚴祖師的庭院,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毀的。”

他側着臉打量着我,半響道:“也不知你這主意究竟是同誰學的,把千甲庭改名百年?”

我微微阖着眼,仔細瘆着他:“難道這樣的主意,不是你出的?”

當時他那一句“掃庭院百年,同掃千年有何區別”,我煮着竹掃帚想了半日,也不得其法。便細細揣摩起祖師的這番話,最後也不知是哪路天神顯靈,忽地想出一策。

既然一嚴祖師要我灑掃庭院百年,若我掃的庭院名便是“百年”,那掃一次同掃一百次均可稱作灑掃百年。

于是,我十分認真地将院子裏外所有的飛塵都清理了一遍。順便,還将院匾之上的“千甲庭”撥亂反正,認認真真寫了兩個字——百年。

一嚴祖師對此十分忿然,但我做的卻完全符合瓊曠派的規矩。是以,祖師賭着一口氣,極其不情願地将那枚晏青兆凰骨給了我。

這晏青兆凰骨長約三寸,約有四指寬,呈魚骨之形,瞧着倒是個寶貝,但我卻瞧不出這有何種奇異之處。

忽覺眼前有金芒,甚是刺眼,俊上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前面不到半裏,便是第一度海。”話音剛落,我們便下了仙雲,立在水畔。

“走上前去,去…”耳畔有低沉聲音呢喃,極其輕微。

我心中疑惑,轉身問道,“誰?”但環顧四周,除了我同俊上,再無第三人。

俊上适才像是在思索什麽,聽得我的話,面色有些冷:“怎麽了?”

我搖搖頭,想是我素日裏想得太多,便道:“無事,還以為你在同我說話。”

我本以為他會打趣我一番,卻沒料到他的神色多了幾分隐憂,卻又一晃而過,道:“六度海,不宜多耽擱。若是一度一日,往返至少十二日。但我們卻等不了那麽久。”

我握緊手內魚骨,道:“那依你之見,最宜幾日?”

他的聲音異常堅定,眸中斂去慵懶,自有光亮:“六日。”

“哈哈哈哈,六日?你相信他嗎?六日能從六度海中回來?”這次,這個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比上一句清晰許多。

我猛地驚了一下身子,俊上察覺到我的異常,想說什麽,卻只是攬住我的腰,踏海而去。

我愣了半響,方道:“莫非是魔族的大祭司流昭?”

“嗯?”

“我能聽到的那個聲音,莫非是流昭?”

他的身子有些放松,連聲音都恢複了些輕佻:“你倒真是惦記她!”

我隐隐笑了一聲,還是正肅道:“她可曾說要将我抓到魔界去,我自然要十分惦記着她。”

他暗笑一聲,卻不再說話。

六度海并非是一層比一層遠,而是位于西方淨土,呈圓形。前五度分屬五行,最後的般若海在五海中心。

般若海中高聳着一座青峰,俊上催動仙術,令魚骨前行。近前方才發現,這遠覆在碧海之上的,竟不是仙山。而是一棵樹!

菩提樹!

我稍稍緩了一口氣,道:“十年樹木,這菩提樹不知有多少年歲!”

俊上收起魚骨,上了岸,道:“般若海中的菩提樹,自是與日月同歲,同天地春秋。”

話音剛落,便只覺腳下有強大仙力鼓動而來,我掌內的仙術還未成型,便被俊上制止:“無礙,是提婆的龜行獸。”

聽得自地底傳來渾厚的聲音:“後生倒還是有幾分見識,般若海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早些回去吧。提婆讓我轉告兩位,你們要尋的東西,此處沒有,她也不會見二位。”草地之下的龜行獸以我和俊上站立的地方為中心,一直在底下轉圈,不知在做些什麽。

俊上輕輕哼了一聲,笑道:“般若海本是不該來的地方,我們卻偏偏來了。提婆不願見人,倒也是非見不可了。”

“呵,狂妄!”

它話音才落,那地底之下的龜行獸轉圈越來越快,片刻便将我同俊上轉進漩渦之中。待得眼前安靜下來,卻不知我們身在何處。只有無數的石筍自高處垂下來,筍尖滋着水滴,不時滴入底下幽潭。洞中冷寒,寒氣入體,叫人十分不适。

我四處走着看了看,問道:“莫非這是在地底之下?”

俊上半點不急,索性挑了一處半幹的平石坐下:“豈止是地底之下,乃是般若海底三十裏處。”

“那要如何才能出去?”

俊上從袖中摸出一個夜明珠,地底頓時亮澄起來。他笑了一聲:“常年居天宮,多待一待這地底倒也別有意思。”

我試圖啓動仙力,這才發覺此刻竟同常人無異,半點仙術也運用不出。

這洞不大,我舉着那夜明珠,向四周摸過去。

東。南。西。北。

各三十三步到頭。洞內有一處光滑平整的石臺,約莫夠兩個人躺下,石臺西側有一缸潭水,潭水上方便是長短不一嶙峋怪狀的石筍。筍尖沁出水滴滴落下來,聲音十分清脆。

俊上雙腳一伸,躺在平石之上,合上雙眼,道:“既來之則安之。”說完,便已呼吸均勻,像是已經入睡。

我将他放在石筍蓮花臺上的夜明珠挪遠一些,無光的時候他應當能睡得好些。我素來也愛聽些六界奇聞,對于這菩提子偶有耳聞,只知道是菩提樹上結的種子。但方才看見這滔天巨木,竟然沒有看見一粒。

多次使用仙力無果,我便也學得安定下來。靠在一側略微平整的牆角,趁着明珠盈亮的光暈,靜靜看着平躺着的俊上。因隔得遠,只能見到他的側面。

入睡之中的他沒有平日的孤高,也少了不羁,異常的靜谧。不知為何,他眉間猛地一皺,我本是坐着,因他這一動,也驚得站了起來。

他皺起的眉卻不曾平整下去,我舉着夜明珠走了上前。看了半響,方才發現在平石之上有血跡!他身着一身玄黑色錦服,何時受的傷我竟半點不曾察覺。

我此時完全慌了神,只是急忙叫喚他:“俊上俊上…”

他沒有一點回應。

這個時候,我突然僵住了身子。明明是想幫他止住傷口,手上卻動不了半分。

耳畔一直呢喃着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只是覺得整個人都已經開始頭暈。心裏的聲音越來越大,眼前沒有了俊上,也沒有這漆黑之中的石筍,只能聽到筍間滴入深潭的叮咚聲。

眼前只是全白,再也沒有了意識。

有水自唇邊潤進口中,我猛地睜開眼,是俊上!

我一把抓着他的手,使勁掐了掐他:“疼嗎?”

他眸光似有星光躍入,唇帶笑意:“不如我掐你試試?”

我動了動身子,見是我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罪過啊罪過,趕緊起了身。想起昏睡之前我見到的那一幕,轉身嚴肅瞪着他:“你受傷為何不告訴我?”

他眼中流露出疑惑:“受傷?”

見他這樣能裝,我一把将他拉起,氣急敗壞道:“明明受了那麽嚴重的傷!為什麽要瞞着我!”說着,只好自己動手看看他的傷勢。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還在裝:“我當真不曾受傷。”說着,頓了一頓,道:“你看見了什麽?”

見得他這樣生龍活虎,我也一時懵了神,仔細想了想:“我明明親眼見到,你躺在平石之上,無論如何也喚不醒。”皺着眉看向他。

他臉色一暖,道:“大約只是你夢中之事。”再三确認他當真無事,我只能感嘆自己難道真的已經進入了遲暮。

他蹭了一下衣領,我偶然瞥得一眼,忽然覺得不對,喝道:“慢着!”

他低下頭,笑眯眯看着我:“怎麽,莫不是見到美色…”

我伸出兩指擡起他的下颚,學着那些輕薄纨绔,嬌聲道:“這是哪家的公子…”聲音卻驀然停了下來,收起了玩鬧,認真看着他。

他的脖頸之上,是紫紅的掐印!這地底不可能會有第三人,而我适才意識缺失了片刻,莫非是我傷了他?

他倒也坦然,不再掩飾。

“是我傷了你?”

“自然…”他說得我心中一冷,我為什麽會出手傷他?卻又聽得他的餘音:“不是。若你都能傷我,俊上這幾千歲的仙術莫不是白學?”

若我此時還能信他的話,那便是魚翔九天——奇了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日報·海外版》今日頭條:《建議收藏!如您海外旅游期間遇到文字騙局,這位孟仙人的做法可能會幫到你》

哎呀有點小激動,劇情從這裏開始會慢慢加快,要開始解釋前面的一些東西了。。。

☆、058

見我一言不發只是幹瞪着他,他眸光一動,像是下了決心,語氣有些妥協。“你應當知道我為何遠離琅軒,也為何百年不曾讓外人踏入癡情司。今日之事,非你之過,乃是九嬰!”

我一顆心慢慢落下來,“九嬰?”

他轉了身子,整個人陷進了黑暗之中。半響,方才出了聲:“壓制九嬰的封印,已隐約有裂痕,九嬰之恨,已經開始發生最明顯的作用。”

我啞了片刻,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擠出一個笑來,道:“放心,你是俊上,即便是九嬰,亦不是你的對手。”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道:“走吧。”

我完全跟不上他的情境:“走?現今仙術全無,般若海底如何走出去?”

然後我便只聽得龍吟之聲自遠方傳來。

我忘了還有青龍孟章神君!

孟章繞着這林立的石筍騰飛了剎那,便載着我同俊上到了菩提樹前。

一個圈。再一個圈。再一個圈。

龜行獸原地不知轉了幾圈,化作人身,道:“兩位不曾被困,倒還真是好運。”

俊上笑了一聲:“還得多謝提婆婆手下留情。”

我在一旁完全不知道應當如何插話,便只好靜默着不說話,以免又給俊上惹麻煩。

面前高約數十丈的菩提樹在海風浮動之下,翻起碧浪,我覺得一直炙熱着的心中有些涼爽。俊上不知在同龜行獸說着什麽,我只是好奇地走向了樹下。樹根之中好像有人臉,适才在向我招手。

這菩提樹中竟然躲着一個垂髫少年!看樣子,也不過是人間六七歲少兒的年紀。

“你…”我的話還未問出口。這小少年死死盯着我,動了動上半身,一幅見了鬼的模樣。

眼神在我同俊上身上逡巡,結結巴巴道:“是…是你!明明已經魂消…這…怎麽可能……”

我使勁想了想,十分肯定我當真不認識他,疑問還未出口。

這少年臉上的表情,不知是該說如遭雷劈,還是樂極生悲,喃喃自語道:“五千年了!你竟活着?”

別說他震驚,我被弄得一頭霧水,“什麽五千年?”

他不可思議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圈,将眼神看向了俊上。我一瞥頭,正好瞧見俊上那淡淡的笑容,沒有回答。

少年很是不甘心,艱難道:“你,不認識我?”

我點點頭,“在下仙齡千歲有餘,不曾在五千年前結識閣下。”

他眼珠轉得歡快,似乎還是無法接受,止不住地搖頭嘆氣。

又仔細看着我,“原來你生得一副好相貌,那為何那時要騙我們,說你容貌媸陋?”

我嘆了幾口氣,一字字解釋道:“五千年前,我還是一抹仙靈,縱然想結識閣下,也沒那個本事。”

他突然神色一動,眼珠轉了幾圈,嘀嘀咕咕道:“那時查不出你的來路,莫非……”

這少年見俊上在一旁不說話,有幾分惱意,便也不再糾結我。眉間一蹙,對着俊上嚷嚷道:“還幹等着做什麽,怎麽不救我出去?”

“怎麽,數千載春秋已過,還未學得禪定,未至般若?”那龜行獸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見得眼前菩提樹中的少年怏怏不快,瞥了他一眼,又坐回了樹中。

我想既是在別人的地盤,自然要學得些禮數,便向龜行獸有禮道:“不知這菩提樹中的少年竟是何種人物?”

那龜行獸此刻倒是沒了輕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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