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 第 17 章 (17)

道:“姑娘這是醒了?我這就給姑娘準備梳洗,姑娘的晚膳可有什麽要求?”聲音極其溫柔。 我揉了揉眉側,整個頭很是沉重,問出聲:“晚膳?我睡了幾個時辰?” 面前的…

道:“姑娘這是醒了?我這就給姑娘準備梳洗,姑娘的晚膳可有什麽要求?”聲音極其溫柔。

我揉了揉眉側,整個頭很是沉重,問出聲:“晚膳?我睡了幾個時辰?”

面前的小仙子似乎是愣了愣,但還是道:“姑娘整整睡了兩天兩夜。”

她這話一出,我立馬從床上跳起來,腳下一軟栽倒在地。一擡眼正好看見地上立着一雙杏黃色的雲緞錦鞋,慢慢擡眼往上看去,俊上若有所思看着我。

丢人。丢臉。

他朝邊上的小仙子示了示意,仙子朝他一行禮走了出去。我跪在地上,只好環顧四周:“咦,剛才見得地上有一只小強?你快幫我看看,跑哪去了?”

他走上前一步:“小強?”

這地面光潔地一點灰塵也沒有,我呵呵暗笑了兩聲,道:“是…是小蝶。”說得很堅定。

“小蝶?”

“對,是你進來之前剛飛進屋中一只白蝶,才落在地上。”其實這話也完全不能糊弄過去,但俊上此時難得有了良心,扶起我:“随它去吧。”

“适才那仙子說我睡了兩天兩夜?”我揉了揉跌在地上的膝蓋,有些疼。可我為什麽半點印象也沒有。

他看了我一眼,道:“那壽宴之上的事,你當真不記得了?”面色之中,還有些意味深長。

這眼神。這表情。這模樣。

深深看得我驚了幾驚,莫非當真做了何種不可言語之事。

我琢磨了半響,小心翼翼開口:“魔族的人我都記得。”

他面色展笑,一雙眼眸深得不着邊,道:“倒是把自己闖下的禍忘得一幹二淨!”

我心中一跳,我的酒量雖說一向還不錯,但那日喝得實在有些多。此前我同黑白無常喝酒,便是在醉酒中拔了大帝的十根銀須,粘在了白無常眼睛上,又在大帝臉上畫了只烏龜。那時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刻便會被大帝殺了下酒。

如今聽得俊上這樣一說,心中暗道菩薩保佑,否則我當真該生既死兮魂一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那應當不是什麽大禍?”我試探着問他。

卻一直忽視了他手中拖着的一個漆木盤,上面是一套整潔的衣裙,看上去面料極好,做工也極為精致。

他遞到我手上:“換上這身衣服,你睡了兩日,也該走動走動。”

我還一心惦記着我闖的禍,有幾分心虛:“我闖的禍,當真不大吧?”

走出兩步的他停住腳步,側着身道:“尚好。便只是當真衆神的面擊缶高歌,脫襪旋舞。十足像個…”

聽得他這樣一說,我全身一抖。擊缶高歌?脫襪旋舞?我孟婉華的一世英名!此番要碎得連渣渣也沒有!

十足像個神婆。

在心裏為自己默哀五十剎那,我此次來天宮,終于還是沒有辜負大帝的期望,給他丢了足夠大的臉。

那小仙子替我裝扮,我一心想着待回幽冥時,應當如何交代。想來想去,便只能學一會山中女大王,挑着眉,睨視着白無常,用着嫌棄的嗓音開口:“不就是丢了你們的臉嗎,說得好像你們有臉似的。

再想象一下,白無常聽完這話的反應,自己也悶聲笑出內傷。

“姑娘,已經好了。”小仙子放下了青黛,輕聲道。

我朝她道了謝,便打算先去嘗嘗白帝家的晚膳。小仙子輕聲提醒:“姑娘不看看自己打扮後的模樣?”我想大概是想我誇上她一誇,這也是人之常情。便拾起妝奁上的玉鸾鏡,看了看。

鏡中人的模樣,讓我愣住。黛眉似煙雨之中的遠峰,清淺微彎。額間畫上了一朵拇指大小的琅軒花,筆法精巧細致,竟當真像是綻放在雙眉之間。

我向來不願意多打理我的頭發,總覺得太過麻煩。可此刻,長發悉數被绾在頭上,簪上一枚團花白玉。眼前的這個人,竟這樣陌生。

小仙子沒有因我的失禮而有不悅,只是溫聲道:“司神,可是不滿意?”

聽得她這樣的話,我放下了玉鏡:“怎麽會不滿意,只怕是這麽多年來,頭一次裝扮得這樣好看。”

她眼中果有一絲光亮:“司神不是打趣薏容。”原來她叫薏容,真是個心靈手巧的仙子。我起了身,認真看着她:“不是打趣,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好看的妝容。”

她的面色籠上淡淡紅暈,謙虛道:“司神不嫌棄就好,還是少君挑的衣服好。您很适合白色呢!”

我朝她微微一笑,出門去尋了俊上。

有仙娥引着我分花拂柳、踏雲而去,我住的本是琅軒的一處幽院,離琅軒入境還有些遠。我沒有欣賞景致的心思,只是想着那一日俊上的那些話。

如果一個人,在有生之年,能夠遇到像俊上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麽遺憾。

“怎麽,在想你的意中人?”我陷入沉思,卻驀地聽到這樣一句話。

擡眼一看,适才一直低眉垂眼的引路仙娥,竟是魔族的大祭司流昭!

我暗中打量了一下四周,因之前毫無防備,此時竟不知被她帶到了何處。立在祥雲之上,腳下早已離琅軒甚遠。

我笑了一聲,警惕盯着她:“大祭司還當真是陰魂不散,不知為何會與我這個小神計較?”她朝我抛出一個眉眼,極是甜膩道:“我倒也不想同你計較,只是想拿回我魔族的東西。”

當真是好笑,我冷笑道:“魔族的東西?我卻不知道我有何種能耐,能藏得住你們魔界的東西?”

她一貫地撇嘴挑眉,笑得邪魅:“你當然不可能藏着魔界的東西,但是卻有人藏着…”我正聽得上心,她卻賣起了關子,頓住不再說。

此時此景,若同她硬拼,想必不出三剎那我便要找大帝報道,便只能同她拖延時間,悄無聲息放出一直停在我左肩上的蝴蝶。

她眸光一動,都未曾動手,那只飛出不過半丈的白蝶便被魔力斬做飛灰。我蹙了蹙眉:“既然我沒有你魔族的東西,那大祭司三番兩次為難我又是為何?”說完,挑着眉看着她。

流昭此時倒很是認真地打量起我來,眯着鳳眼,半響道:“俊上還當真有幾分眼見,這樣認真一梳洗,還真是一個美人兒。”這樣輕佻的語氣從一個妖媚的女祭司口中說出來,真是十分十分詭異啊。

我只在心中直喊菩薩,否則今日當真在劫難逃。

我與她拉開距離,睥睨着他:“适才的問題你還未回答,為何要三番兩次阻撓我?”

清風自我身後吹來,吹得她兩鬓的鬓發輕輕飄起,盡态極妍。

她一字一字出聲:“我要取回的,并不是一件什物。你的确沒有暗藏魔族的東西,但俊上卻藏了。我打不過他,那便只好抓了他最重要的東你威脅他。”這話她說得倒是十分清楚。

我心中的震驚半響未曾緩過來,只能勉強道:“重要的東西?也好,承蒙魔族大祭司親自來請,到魔界去見識見識也無妨。走吧,大祭司。”

她未曾料到我如此爽快,很有意思看着我:“這樣幹脆!就不再拖延片刻,等着你意中人來救你?”

我轉着身看了看四周,笑道:“我所相識的人中,屬俊上與帝昊仙力最高。帝昊總被我欺負,他樂得見我吃苦頭。俊上倒很是重義氣,但總不至于因為我同魔界結仇。我如今已在你手中,倒不如順着你,還能少吃些苦。”

說完,很認真無辜看着她。

“這倒是有意思,你這樣一個沒有半點原則的小神,居然也能結識那些上神?”她此時倒不着急,看樣子這招欲擒故縱還當真有幾分效果。

我索性認真道:“有時候我也納悶,我心狠手辣、性子很差、長相也不算太好、品級甚低,一點好處都沒有。但卻總能結識到不錯的朋友,而這些朋友,又多是些大人物。你說這是不是天道不公?”

流昭一身黑衣被風吹起裙邊,眸中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朝她微微一笑,道:“就比如,我原本完全不認識魔族的大祭司,但此刻我們卻說了這樣多的話。雖是一面之交,但好歹也是相交。相交即是朋友,朋友間自然該坦誠相待。既然朋友打算請我去受苦,我總不好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混亂!絕色女魔頭不惜自降身份潛伏敵營,不是為她竟是為他?》

☆、053

見她還是不說一字,我只好數着腳下的雲塊,自嘲道:“我總是給別人惹麻煩,這次終于惹到自己身上。果然是報應啊!流昭美人兒,你生的這樣美,向來紅顏禍水,也得當心給自己招惹麻煩。”

她面容笑得絢若春陽,終于開口道:“如此看來你倒不是一點優點也沒有?”

我看着她:“哦?”

她哼笑出聲:“巧言令辯,舌燦蓮花。”原來這位大美人祭司還會使用成語,只是期望她頭腦一熱自己就先回去了。

卻不料她收起笑容,道:“但你說得天花亂墜,卻還是得随我去魔界…”

她後面的話還未說完,便驀地停住了。因身側冷意一襲,浮虛之中,孟章便赫然立在我身邊。我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終于等到個能打的了。

孟章冷冷對着流昭,面前的流昭懊惱一笑:“果然還是着了你的道?”

我從雲椅上起身,笑了笑:“我本來便不是有原則的神,兵不厭詐的道理,想必大祭司比我更清楚。”

“主人在等姑娘!”孟章目不轉睛盯着流昭,泠泠說出這句話。

我也算同孟章有幾分熟悉,知道他向來惜字如金,便指着流昭問道:“那你家主人知不知道她在天界。”

一如既往的冷寂:“知道。”

“那如果他不讓我們走?”

“不會。”

我看了看流昭,又看向孟章:“那可不一定,這個長相俊美的美人啊,可是魔族的大祭司。”

孟章眼中冷厲一閃,聲音又冷又重:“他打不過主人。”

我朝流昭咧嘴一笑,真摯道:“想必俊上守護神的能力你也應當清楚,如今俊上未來,只是不想同你交手。大祭司既然有空,不妨多走幾處仙山福地,治一治欺軟怕硬毛病。”

見她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我只好說出肺腑之言:“若我如你一般嬌媚,定去吟弄風月,快意人生,卻偏偏做了魔族的大祭司……”

孟章打斷我,道:“孟姑娘,晚膳。”

流昭依舊像尊玉琢,沒有動靜。我倒也不打算同她虛耗,朝孟章說道:“我們走吧。”

孟章一動,便化作一條青龍,席卷着我朝東方而去。偶然回頭,卻見得流昭依舊立在雲間不動。我無奈嘆了嘆氣,這流昭好歹也是魔族的大人物,怎的是這樣一個愣頭青。

卻聽得孟章道:“被定住了。”我眨了眨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剛剛你把流昭定住了?”難怪她會一點反應液沒有,我還以為她是在思考人生,不想是被別人思考。

孟章點點頭:“主人所教之法。”我疑惑出聲,難道剛才俊上也在。孟章又說了一句:“主人先前教的辦法。”

待到了晚宴席上,天邊已經籠上了星星。夕陽早已消失在茫茫天際,只餘下一闊狹長的餘彩。我同孟章剛下了仙雲,他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若耶和碧泱早已迎了上來,對着我看了半響,喃喃自語。我走了上前,朝碧泱道:“無事。”他臉上神色稍稍緩了些。

若耶晃過神來,拉着我入了園子,嘀嘀咕咕道:“婉姨,你今日真好看。”

碧泱點了點頭,“恩。”

若耶見碧泱點頭,樂得直拍手,逗弄起他來:“碧泱碧泱,我好看嗎?”

碧泱靜靜看着她,似乎不打算接話。我瞥去一個眼神,過了半響,他道:“好看。”

若耶一張桃李面。

————

我捋了捋頭發,“都是薏容仙子的功勞。”

這話并不是謙虛之語,若不是薏容,我也還是胡亂绾着青絲。

若耶嘻嘻笑了笑,停住了腳步,拖着下颚仔細打量着我,道:“還有這身仙雲裙,婉姨還是适合白色。”我默默為自己幾百年來的穿衣品味點了根蠟,難道忘川河上、彼岸花中的孟婆,感情不适合赤色?

“碧泱你說是不是?”

我咳嗽了兩聲,碧泱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十分和我心意地道了一句,“沒有不好看。”

“司神,且慢!”我正走着,便聽得旁側有聲音傳來。

側身一看,是一身紅衫的華玉。見得我這身打扮,她眉間亦是跳了一跳,卻還是走了上來:“姑娘一睡便是睡了兩日兩夜,不知現在如何了?”言語之中已經少了些敵意。

趁着夕霞璨色,我見得她的又臉頰有一指大小的淤紫,像是外力所傷。

“多謝華玉上神挂念,已是無礙。”說完向她一歉身,正欲走。想來和別人打架打輸這種事,一般是不希望別人知曉的。

聽得身後她的聲音帶了些寡白,有些哀傷,亦有些生氣:“姑娘可還記得當日你都做些什麽?”我頓住了腳步,這天界的女神怎地一個比一個難纏。

還是很有禮貌,道:“那日不省人事,已是什麽都不記得了。莫不是在席上沖撞了上神?”說完自己也努力想了想,奈何此刻的記憶像失靈的法器,時而管用時而無用。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看了看若耶,若耶在憋着笑。

“當真忘記了?”她的話帶着逼問的語氣。

我心中一恸,瞧得她的模樣,難不成我對她做了什麽?不會啊,我原本不是該對她有敵意嗎?要是我真當真衆人的面說了什麽,簡直就是自找死路!我一時腦路大開,頭腦中呼啦啦閃過無數情景。難道我把華玉當成俊上,說些妄語?再或者我将華玉當成陶真真,狠狠教訓了一頓?

我已經能遇見接下來這位風一般的女神會有些什麽動作,只好幹幹笑了笑。

只見得她臉色一冷,道:“有些話遲早要說,既然今日遇見,便說開了罷。”

我有幾分心虛,難道當真是我鞭打了她一頓,忙道:“婉華也有此意,早日挑明,也免得橫生誤會。”

若耶在一旁有些為難,轉着大眼珠卻又不住如何開口。我給碧泱使了個眼色,讓他帶着若耶先走。華玉卻叫住了她:“若耶,你到朔與閣把你三王叔找來。”若耶迷糊,我也迷糊住,不知這事同容安宗少君又有何事。

身邊有來回準備晚宴的仙子穿梭,我同華玉走到了稍遠一些的溪河邊。

暮色四合,天幕成了半透明的淡紫色。華玉的神色有些不大好,我琢磨着是不是應該我先出聲。但一想每次我同俊上聊天,都是先開口的最後被駁得無話可說,便也一直沉默。

果不其然,大約兩三百剎那靜默後,華玉開了口:“你可曾聽過我同俊上的事?”

我有些愣住,怎麽會是問到俊上的事。女人的心一向是海底針,用着百千斤的磁石也未必能找得出。便老老實實道:“不曾知曉全部,只是略聽得一二。”

一貫風風火火極具俠女本色的華玉,此時暗下神采,看着眼前平靜的溪河水,道:“我本該是俊上的未婚妻。”

我沒有打斷她,俊上本有名分的未婚妻,最先是相宜神女,但神女求親玉衡星君之後,便應該是華玉。但見得華玉同俊上的關系,卻并不是那樣。

她沉默了半響,道:“你修行尚淺,尚未能見過三千多年前的白帝家是何等熱鬧。俊上少君同相宜神女本該是六界之內最般配的上神,俊上有治世之才、龍鳳之姿,而相宜心慈貌美,是容顏同仙力絕世的神女,這樣般配的神,羨煞旁人。”

我靜靜道:“那些看上去般配的,只是看上去而已。”

華玉回頭看了我一眼,接着道:“自相宜神女嫁給玉衡星君,俊上從寂滅之淵現世後,琅軒幾乎每日都有各種各樣的神仙造訪。明着是來安慰昭後,實際上都是那些女上神們各種各樣的打探。昭後向來秉性醇和,并不忍嚴厲斥責,琅軒便一直車水馬龍。直至有一日,師傅同我說,為我操心了一門親事。雖還未點破,但很有希望。我一向自負高傲,看誰都不順眼。師傅只說了一個名字,我卻半個字都沒反對。”

我接過她的話:“俊上?”

她莞爾,擡頭看了看黑下來的夜空,眸光一動:“不錯,是俊上!那個時候,就感覺像是在做夢!想都不敢想的俊上,竟然可能會是我未來的夫君。雖說天界的神那時都在大力謾罵玉衡星君不人道,但那大多是男上神。而天界的女仙子們,卻無一不暗自高興。”

我向來是個還不錯的傾聽者,但卻不能算個好的鼓勵者,只能拍了拍她的肩。她深吸了一口氣,示意我無事:“在我同他認識的這幾千年裏,他對我從未有過疾言厲色,更未有過苛責。你是女子,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對于她這樣的話,我點點頭:“毫無苛責是因為寵,也是因為不愛。”

“不錯,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他只是不懂情愛。”

暮色漸漸淡下去,我嘆了口氣:“也許。”

她卻驀地擡頭,逼視着我:“不,并不完全如此!我現在總算知道,他并不是不懂情愛,只不過是沒有等到那個人。我和相宜神女,縱然有着多麽令人羨慕的地方,卻通通敗在一個人的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剪不斷理還亂!神秘富二代少君前緋聞女友與現女友河邊談心,後續發展值得期待!》

☆、054

我聽得有些唏噓,也沉默着。華玉突兀地笑了一聲:“相宜神女之所以是神女,便是她早早看清了,懂得及早抽身,懂得外人虛無的羨慕,不如捧在手中的心安。大約這便是神女同女上神的區別,她自己斷了姻緣,給了六界八荒的女仙們希望,也給了自己新開始。”

我想起在天帝家,見得的相宜神女。雖只是見得一面,至今卻總是能想起她絕世的容顏,神女的氣息。連初次見面的我,她都能送出那樣珍貴的瓊萼玲珑心。只怕那樣的境界,我再修煉上千上萬年也不能及。

“我在幽冥之時,見得最多的便是癡戀絕愛,大約人間的姑娘同天神們不同的,便是枯等了下去。”我看着華玉的樣子,慢慢說出了這句話。

我同她看着眼前靜谧溪河水,聽得身後有聲音傳來:“華玉?”

是容安宗少君,對于這位少君,我倒是聽聞得少。但就第一眼緣來看,容安宗是白帝三子中性子最沉穩的一個,不像俊上給人的孤傲之息,也不似君朝的孤冷,反倒是有一種暖意。

因并未這樣對立而視,我忙向他行了禮。他一身紫色長衫,發髻束起,面容疏浚,同華玉卻當真有幾分般配。

“素來聞得忘川司神的美名,長來久仰,今日終于有緣一見。司神長睡了兩日,不知可好些了?”他說這話時帶着笑意,沒有俊上的反諷,無端給人一種親近之感。

在這樣的天神面前,我也只好收斂了性子,道:“少君縱橫四海的美譽,婉華亦是如雷貫耳。”

見我倆這樣互相恭維,華玉早已不耐煩,打斷道:“好了!你怎不問問我的近況!”一臉醋意瞪着容安宗。

他眸光輕閃,看着華玉:“一個時辰前方才見過,你臉上的這道淤青怎麽還未消退?”說着,劍眉隐隐一蹙。

我琢磨着要不要插話,見華玉面露赧色,便輕咳了一聲,道:“華玉上神莫不是今日也認識了位清友,兩兩相鬥,留下了印記?”

容安宗微嘆了一聲,寵溺看了一眼華玉,道:“她哪是又結識什麽清友,總是糾纏着白虎纏鬥不休。白虎無計之下,方才給了她個小小教訓。”

我有些疑惑:“白虎?”

華玉惡狠狠剜了容安宗一眼,又有些怒氣看向我:“你自然只知道俊上的守護神獸青龍了,眼中怎麽還會有其他。”我一時解悟,白虎原是容安宗的守護神。

那當時在天帝癡情司中,第一次見得若耶時,聽到的那聲啼轉鳳鳴聲,是若耶的神獸朱雀。

“華玉一向出口無忌,姑娘莫要見怪。”

我笑了笑,華玉這樣的上神能有如此胸襟氣魄,已是難得了。否則以她各種錯綜的能力,早就叫我連琅軒都進不了。

“華玉上神将我同容安宗少君喚來,應當不僅僅是為了賞這溪河水。”我看着華玉。她并不躲閃,眼神澄澈。驀地見她近前一步,與容安宗不過一步之遙。她努力吸了一口氣,對視容安宗,半響,卻是拉住他的手。

我看得容安宗的眉間一動,眸中有堆起的光亮。而一向風風火火的華玉,此時竟然滿是柔情。我雖是孟婆,這人間感情,卻懂得多。但總覺得我立在這處太過紮眼,便打算悄悄溜走。

華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孟姑娘,你無需回避。”我只好戰戰兢兢轉過身。她已同容安宗十指并扣,并排而立。身後是靜谧深沉的溪河,星辰鑲嵌在天幕之上,連溪河中亦有星光倒影。

她沒有等我問出聲,先出了聲,這次語氣沒有逼問,亦沒有充滿敵意。卻是像是暖風拂波後的微瀾,溫婉道:“孟姑娘,有些話我不便同俊上說,便請你代為轉達。”我點了點頭。

華玉同容安宗相視一眼,容安宗清邁出聲:“我同華玉願此心同結,于大哥有愧,便請姑娘轉達。”

我嘆了嘆氣:“俊上若是聽得這樣的話,自然是欣喜不已,怎麽又會覺得對他有愧呢?”

容安宗露出微微笑意:“姑娘似乎很了解王兄?”

華玉再次将我同容安宗的談話打斷,目光有些鈍痛,嗓音輕顫:“他對我的情不及我對他的一分,如此再沒什麽好牽扯糾葛的。”

“這些話,本該三千年前就說的。但總算是聽到了,倒也不算太晚。”俊上的聲音驀然将我從神思中拉回來。

一看,他早已立在河畔,晚風吹起浮動他的衣腳。華玉咬着下唇,哼了一聲:“既然你來了,我便也對你直說了。白帝長子俊上同碧霞元君弟子華玉的婚約正式取消。”這番話說出來,華玉一直緊繃着的臉色緩了下來。

容安宗遲疑了一下,方才道:“王兄…”

俊上只是會心一笑,于虛空中展出一枚魚穗,通體赤紅,顏色晶亮。我認得那魚,那是比目魚。俊上将他交到容安宗手上:“當年紅雲聖祖送我的魚穗,今日總算可以送了出去。”

容安宗并未推辭,接了過去,一用仙力,這比目魚便剖做兩半,一串給了華玉,一串自己挂在了腰際。

若耶不知從哪裏蹦了出來,大叫着不好:“華玉姑姑,那你以後就不是我嬸嬸了?我不要那些假仁假義的女惡人來做我嬸嬸…”

我噗嗤笑了一聲,拉起撲在華玉懷裏鬧騰的若耶,道:“華玉以後便是你的三嬸了!”她嫩白的臉盤一驚,眼珠像琉璃般明淨:“三嬸?”

容安宗朝她寵溺一笑,點點頭。

我只聽得她百般無奈的聲音回蕩在溪河水畔,“王叔你怎麽又被嫌棄了!連華玉姑姑都不要你了…”

我嘴角抽搐看着這一幕,拍了拍若耶:“沒關系,我認識一個神算子。克妻啊、無子啊、光棍啊,他很有一套,改日可以介紹給你王叔認識。”

襯着吹過來的河風,俊上帶着頭頂的萬千星光一轉身,道:“這個神算子,難不成就是你。”

我呵呵幾聲。

————

這一晚的晚膳應當算作是白帝家的家宴,除了我一個外人。白帝對于我很是感興趣,問東問西,弄得我完全食不知味。倒是昭後很能懂得女人心,不時為我解圍。

若耶公主就是整個宴席之上的活寶,一直在嚷嚷華玉同容安宗的事。白帝雖先有不悅,但被昭後幾句話便說動了,倒也樂得接受。這琅軒,便是有喜事臨門了。

不知往日是不是俊上多欺負若耶,她一直糾纏着不放:“相宜姑姑有了夫君,華玉姑姑也成了我的三嬸。婉華姑姑,你又說她不是未來嬸嬸。王叔,你難道不喜歡女子嗎?”

我舉着的玉筷頓住了,還真是直接啊!

這話一出,連白帝的目光都多了幾份诘問。俊上慢悠悠添了一些清蓮湯,道:“相宜确實有了好歸宿,華玉也尋得二弟,成就良緣。婉華,的确不是你未來嬸嬸。”

若耶氣鼓鼓瞪着他,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卻聽得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接下來的晚膳,完全味同嚼蠟。

他說得很随意,卻字字清晰。

“她是你準嬸嬸。”

我一口湯噴了一半嗆了一半,來不及觀察其他人的反應。腦中已是無數霹靂劈閃,電光火石之間,自己俨然碎成渣滓。

晚膳之後,昭後将我留在了她的宮內。我随着她左拐右拐,完全不知道過了多少宮殿。昭後遣走了品君,在圭臬宮前停了下來。她揮了揮手,大紅的宮門吱呀一聲打開,撲面而來的冷意一吹,連着宮門口的兩只大紅宮燈也顫了顫。

“婉華,随我進來。”她見我愣着,輕輕說了這一句。琅軒之中不知何處正在奏樂,有餘音飄了過來。縱然是在天界,亦讓人覺得有幾分心懼。昭後總不會學那些惡嬷嬷,讓我也做一回飛不出去的金燕子吧。

雖是這樣想,但我還是提起裙角,随她進了圭臬宮。宮內植着橋木,月夜之中更顯得幽深。昭後一路前行,宮門一路大開。

進得殿內,左右竟是點滿了蠟燭,圍成弧形。一側有三層,每層擺有九十九支。這些不是紅燭,而是白燭。因房門一開,燭火紛紛向後一躍。正對着的,是一張祭臺。但上面卻什麽都沒有。

“昭後娘娘,這…”

閃動着的燭火之中,一向以慈行享譽六界的昭後面色憂愁,她止住了我的話:“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天宮中會存在這樣的地方。”

我仔細打量着四周,若說是在祭奠什麽,卻只有祭臺而無祭品。若說不是祭奠,這一屋子的白燭又有些奇怪。

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有些吃驚道:“難道這同俊上有關?”她只帶我一個人前來,若不是關于俊上。我卻想不出其他理由。

昭後身子一顫,道:“不錯。這與俊上有關,還是莫大的關系。你仔細看看左側第三排燭行有何不同。”聽得她這樣說,我便走近了些,來回看了三遍,只發現其中第五十六根蠟燭滅了。

便出聲:“是有一根燭滅了?”

昭後走到祭臺之前,沉默了半響:“不錯。你同我說實話,在你看來,俊上待身邊的人如何?”

我腦中閃過那些同俊上相處的情景,思索了一回,方道:“他雖有盛名,待身邊的人卻似乎并不親近。”

白帝家的長子,卻跑到萬裏之遙的天帝家找了住處,做了官位。

明明身在琅軒,他的宮卻孤零零建在六乘海中。便是這樣的家宴,他也是未同家人坐在一處。

這樣一想,卻越來越覺得奇怪。

皺着眉看着昭後:“不知娘娘能否告知這是為何?難道他在琅軒發生過什麽?”

昭後的臉色有些慘白,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着我:“婉華,仙界的人都道俊上他孤高不近人,卻不知道這本不過是命運捉弄。”

我聽得有些詫異,俊上?命運?只有他捉弄命運,命運怎麽可能捉弄到他。

昭後對着祭臺之上運仙力拂過,那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卻驀然多出了一幅畫像。

我仔細看了看,大吃一驚,這祭奠的不是什麽聖祖。而是上古時期的兇獸,是當年被五家天帝合力消滅的兇獸九嬰!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秘辛版》今日頭條:《不看不是天上人!一間破敗不堪的老房屋,竟然隐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055

我未能親眼見的當年的慘戰,卻偶然聽得一二,兇獸犯下的罪惡,便是一刀一刀切下來下酒,也會覺得便宜了它!但如今在琅軒,昭後竟然還為那兇獸設了祭臺!

我越發的疑惑:“娘娘這又是?”

昭後盯着九嬰的眼神像是自仇恨中浸染過,握緊手掌。半響之後,告訴了恐是整個天界也沒有幾個人知道的舊事。

當年九嬰作亂,五位天君将它鎮壓在弱水,其中卻還有一段曲折。當時的混戰,幾乎天界的所有上神都參與了進去,當年的昭後亦不例外。

當時九嬰與五位天君正鏖戰,垂死掙紮的九嬰喚動了隐藏于六界的罪惡之氣。而這時天界上神的注意力,便都在相助五位天君。他們并不知道九嬰已經在暗自織下了回溯歸一陣,這個陣法名字這樣好聽,卻是毀天滅地的陣法。

當時的九嬰已經瘋魔,只想着要整個天界陪葬。

回溯歸一陣已經暗中織到了第九層,當時在場的上神每對九嬰動用一分仙力,這回溯歸一陣便多一分魔力。若是九嬰被滅,這陣法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