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今日《天宮晚報》頭條新聞:《驚!失蹤高富帥少君千年後現身琅軒,竟引發緋聞前女友與現女友大打出手?詳情請翻閱本報048—049頁》
☆、049
忽的見得雲陣中有被卷入的一只枯葉蝶,這蝴蝶并不着急沖破雲渦,反倒是飛得怡然。我強迫自己靜下心,一定還會有辦法。
腦海中卻是一遍遍回想起俊上那張狂狷的臉,以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心中一記霹靂,原是我想得太狹隘。
他說過不可雙腳落地,卻不曾說過不可落地。只要是單腳,便也不算破壞規則。
而這急速的漩渦雲陣卻無端助了我,我旋身單腳落地,以這強大的雲流在密林之內飛速前行。不過三十剎那時間,便到了琅軒樹下,見得樹梢那一朵白如美玉的琅軒花,便不再猶豫,飛身而上,摘到了手中。
而華玉一直騰着雲,不曾注意到腳下,也未曾料想到我竟然落了地。只是不服輸地看着我,面有愠色。
我舉着手中的戰利品朝她一笑,催動祥雲到了昭後跟前。俊上負手而立,嘴角拂笑:“母後,既是婉華贏了,這琅軒花?”
昭後微微一笑,面色溫軟看着我,片刻後道:“自然。這琅軒花便是孟姑娘的。”
我心中大喜,感激看着俊上,又朝昭後謝了恩。
華玉空手而反,有幾分不悅,道:“你雖得了琅軒花,卻不能說是贏得光明正大,而我也并沒有輸。”語氣铮铮,沒有半分虛假。
我也向來敬重這樣的仙人,道:“今日比試,我鑽了空子,并不能算贏。”聽得我的話,她果然面色一動,清聲道:“我們再比試一局。”
想來她定是以為我會答應,便說得這樣的話。我只是仔細講手掌大小的琅軒花放進袖中,眸光清明看着她:“我雖鑽了空子,但這琅軒花我定然要得到。”
俊上笑了一聲,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便也緩和了許多,道:“宴席便要開始了,你們當真還要再戰一場?”
若耶一愣,和碧泱嘀咕道:“華玉姑姑和婉姨你看誰更厲害!”
碧泱眼神看向了我:“她。”
若耶吐了一下舌頭,拉住華玉:“華玉姑姑,三王叔今日也從四海歸來,我們趕緊去瞧瞧。”她冷哼了一聲,踏步而出,才走出三步,回頭道:“你為何定要得到那琅軒花,僅是因為它珍貴?”
世間的東西即便再珍貴,倘若沒有用處,我又要它做什麽。興許,她也只當我是一個見利眼開的下神罷了。
我只是朝她一笑便出聲道:“這琅軒花自然珍貴,但卻有比四海奇珍更珍貴的東西。”
她停下了腳步,很有意思看向我,嘴角有幾分不屑。
我并不覺得心中有愧,道:“人情。”
她輕輕轉動眼眸,并不答話,也不顧昭後還在屋中便轉身走了出去。倒是極其豪爽,很有膽量。
約是品君見得我疑惑,笑着開口:“孟姑娘莫怪,華玉上神一向如此,便是在白帝天君處亦是如此。昭後娘娘膝下僅有若耶公主一個孫女,這華玉上神也長在娘娘膝下,便沒有了那些禮節。”果然是天家調教出來的,當真很會說話。
我暗自舒了一口氣,道:“華玉上神心性流直,我也及是羨慕。”說着,朝昭後行了大禮,誠心出聲:“今日采了娘娘的琅軒花,并非婉華貪慕奇珍,是有隐情。日後娘娘若有何種吩咐,婉華定行不辭。”
她并沒有着急讓我起身,我低着頭并未看清她是何種表情。
從一數到五十。到一百。到兩百。
才聽得她出聲:“你不必多心,這琅軒花也本該是你的。俊上來往的仙家不多,你便多多費心了。”
我正欲開口,見得眼神有一雙玉雕般的手伸來,将我扶起。沒想到這品君這般懂事,難怪會是昭後身邊的長仙。
然,擡眼後,心中大顫。扶起我的人,不是品君,而是昭後!
我張着嘴不知該說些什麽,一陣惶恐。昭後笑了笑,聲音徐徐:“若是他敢欺負你,你便來告訴我。”說玩又深深一笑。看了一眼俊上,便領着品君一衆仙子乘仙雲而去。
俊上盯着我,只是淺笑,半響不開口。
我全身一抖,使勁搖了搖頭,見得他那一張面容,咳了咳:“你…你母後還當真…”
他卻接過話來:“當真如何?”眸光幽深看着我。
我轉了轉眼珠,認真道:“當真…當真…..”我幹着說不出話來。
他嗤笑了一聲,眸中漾起風華,伸手遞給我一個玲珑秀致的小玉鼎。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那琅軒花離枝不可太久,否則便會逐日凋謝。将它放入神機鼎,待化作水狀之後服下,便成了。”
我急忙問道:“那這化成水需要多長時間?”
俊上搖搖頭,道:“不知。”
我雖有些遺憾,但好歹也有些喜悅。碧泱終日戴着那扇貝,若哪一日不小心叫人偷了搶了,我也着實擔心。現下有了這神機鼎和琅軒花,起碼倒是有了絲盼頭。
我收好神機鼎,謝道:“多謝了。”
他笑了一笑,并未答話。
白帝宴席之上,衆神見得這位神隐千年的少君第一次現了身,紛紛來接話。雖是白帝生辰,這俊上倒像是今日宴席上的主角,出盡了風頭。我擡眼看去,白帝倒也一幅樂得自在的模樣,昭後端坐在他身邊,龍鳳之姿。
有個白胡子上神竄到我身邊,道:“小女娃,你今日可是又要惹什麽禍事?”
我看了看他,有些面熟,細細一回想。正是當時在天帝淩霄殿內,那個幫我說了幾句話的白胡子上神。我便也行了禮,舉杯相祝:“當日多謝上神,婉華不曾親自登門拜謝,便借酒賠罪了。”
白胡子上神愣了愣,倒也爽快飲了酒。
他打量着我,指了指被衆仙圍着的俊上,道:“那小子千年不曾出門,怎麽就偏你命好?”我默默無語,惹上他這尊大佛,我也是始料未及。
“他從不見女仙,你又是…”他邊說着這話,邊拿起我桌上的玉壺。不想我正放下玉盞,碰到他的手,這玉壺便落了下來。我只顧穩住玉壺,并未注意到他的手碰到我腕上之時,眉頭狠狠皺起。
然,他忽得斂去老頑童般的神采,面色有些不好看,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我。我莫名地心中有些不安,還是勉強道:“還未讨教上神名諱?”
他凝重的神色一緩,斟了杯瓊釀,道:“太上老君。”
我正端着玉盞啜了一口佳釀,聽得他這話,悉數噴了出來。
他竟就是太上老君!也就是白無常最崇拜的上神!忙起身大道不敬。
我一口一個上神将他說得眉開眼笑,末了,還為白帥讨得了偶像的紀念品——太上老君的銀須一根。
這可是四海八荒、五湖四海、九州十堰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俊上在同衆神敘完舊後便在我身旁做了下來,惹得在場的女上神們對我側目,紛紛恨不得一記眼刀将我斬成飛灰。
他執起玉盞,看向我:“怎麽,不敬我一杯?”說着,還故意給我展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縱然此刻驕陽暖身,他的笑亦是溫暖如風。但本就一直關心着俊上動向的各位女神們,此刻已經恨不得将我來回碾殺八十遍。
場上那些仙子神女們十分不甘心,本該對我不屑一顧,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偷偷打量我。
我顫顫巍巍敬了他一杯:“我今日一定被你害死了!”
他自顧自地斟酒,玉盞送至唇邊,頓了一下,道:“你今日這身杏黃色暖衫,倒比你向來的那身紅衣清新得多。”
案幾對面的華玉看了過來,我朝她微微致意。她也并未因先前的事情惱怒,舉杯遙祝。我以為因我是客,俊上特意過來同我喝一杯。卻不想,這俊上卻沒有走的意思。而他其他的三兄妹,均是在席臺之上,緊挨着白帝昭後。
“今日你父帝生辰,你怎的也不在他身邊?”這人當真是不孝!
“怎麽,難道你身邊還有人?”
“……這倒沒有,但是…”
“但是…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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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同若耶同坐的一人起了身,一身玄黃長衫,發髻高挽,腰佩盤龍玦,峨若青山。眉目之中,有幾分俊上的孤傲。他走上前,朝衆神拱禮一拜,道:“今日父帝生辰,蒙各路仙家踏塵而來。君朝替父君謝過諸位。既是歡宴,便請諸位随意,莫要拘束。”
原來這便是俊上的二弟,掌管人間四季輪回的君朝,也正是若耶的生父。
底下衆神亦是不再拘束,紛紛舉酒相賀。未幾便有舞樂飄起,一派河清海晏。
我正看得盡興,聽得耳畔有聲音響起,側身一看,竟是适才一身凜然之氣的君朝。正直立俊上身邊,俊上已起身并立。
我擡頭看去,這兩兄弟有着相似的眉眼,只是俊上無端給人一種傲氣,君朝卻是冷意。但也不得不感嘆,白帝家的基因真是高得離譜。
“王兄,你多年未歸家,可還好?”說着舉杯同俊上一碰。玉盞輕碰,清音散開。
俊上微微揚眉,頓了剎那,方道:“尚好。”
君朝一颔首,眼神瞥向了席位處拉着碧泱喜滋滋的喝酒的若耶:“若耶向來胡鬧,又給大哥惹了不少麻煩。”
俊上卻是搖頭笑道:“你平日不該總板着臉,明明年齡比我小許多,卻時時處處一幅老氣橫秋的做派。兄弟三人中,你最是冷嚴,三弟最是穩重,反倒是我這個做大哥的,是個逍遙散人。”
饒是俊上如此打趣,但君朝臉上倒是未見得有什麽不悅。未等他開口,俊上接着道:“但,我倒慶幸若耶多與我親近,半點沒學得你這冷悶葫蘆的性子。”
君朝一愣,緩緩搖頭,“那就多多煩勞大哥了。”
遠處若耶的歡喜聲傳開,俊上道:“如今還是每月去一次蓬萊?”
君朝眼中有微妙情愫閃過,飲盡盞中餘酒,“是,一年十二次,不曾斷絕。”俊上輕輕嘆了一聲,只是朝君朝一笑,道:“情之所至,不愧于心便好。”
這一向沒什麽喜色的君朝卻是難得嘴角一動,眸光瞥了我一眼,道:“是。但當年若能聽得大哥之言,如今…”那張冷峻的臉上竟然有了絲絲動容,“如今何至于此。”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近來天宮八卦太多,特開辟副刊《天宮晚報·秘辛版》,今日頭條:《一定要看!某天帝家冷嚴二兒子得麟兒管生不管養,潇灑大哥一口金鍋背身喜滋滋反當爹!》
☆、050
我本來很想插上兩句,然十分不明白前因後果,便只是無聊地一杯又一杯喝着酒。君朝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泰逢老怪曾說過,四海之中最癡情的天神,莫過于白帝家的兒子。我當時很好奇,對泰逢老怪威逼利誘,一向好八卦的老怪沉默了半響,只說了一句:“癡情莫若君朝,深情莫若俊上。”
那時我同白無常醉心各種天界狗血八卦,得了這麽一點兒火苗,便一定要扒拉到底。
是以,老怪哼哼唧唧告訴我,君朝當年在蓬萊山中遇到一位女子,兩人情投意合,已是到了婚嫁的地步。然君朝誤以為那女子是侵擾人界的魔,錯手殺了她。自此之後,君朝再也不曾結交過桃花運。年年巡視人間,月月到蓬萊山中女子墳前祭拜。真是可憐可嘆。
我想得這些道聽而來的事,連君朝向我敬酒也未曾察覺。
俊上重重咳了一聲,我手上一忙,酒灑了一案。
也顧不得許多,斟滿道:“忘川孟婉華今日得見君朝少君,不勝榮幸。适才失禮,便自罰一杯。”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複又倒滿玉盞:“君朝少君,請!”
他倒也爽快,攬袖飲盡,道:“婉華姑娘不必生分,你既是王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稱君朝便是。”
我暗想着白帝一家果然是德藝雙馨,啊呸,應該是財貌雙全。
俊上很破壞氣氛地來了一句:“你也不必稱她是姑娘,反倒是婆婆好一些。”說着,悠然品着酒。我眼神犀利一轉,盯着他一動不動。
他轉了轉手中玉盞,一副無辜的模樣,道:“難道你不是孟婆?”
我喘了喘氣,鎮靜下來,拱手:“敢問月老有何指教?”
君朝見得這一幕,沉心一笑,便走開了。
君朝的背影還着實有幾分孤單啊,我湊到俊上眼前:“我聽得泰逢老怪說君朝的事兒,你能給講詳細點麽?”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此刻離他離得這樣近,還自顧自嘀咕:“癡情子啊…”
不是我想做什麽,只是大約今日酒喝得太多,全身發熱。體內也似有一股真氣游走,雜亂無章。但這俊上身上自有一股寒涼仙息,若靠的近些會好受一些。
舞榭歌臺之上,正奏着一出流水清音。我偶然瞥見俊上,卻見得他一直盯着我,臉色不是很好。我心中有些詫異,似乎今日并沒有惹得他生氣,何以臉色這樣肅穆。
便朝他晃了晃手:“怎麽,覺得我很好看?”
他眉稍一動,裝作無事:“我今日也總算知道,那白無常為何會是那樣的性子了?”
“為何?”
“身邊有一個孟婉華,如何不會?”
他剛說完這句話,卻一把拉起我,飛身而出,轉眼間便到了雲頭之上。
我暗自想俊上難道覺得我躺槍還不夠,還打算讓我來個趴槍?場上歌舞一愣,停了下來,百餘雙眼睛直溜溜盯着我。
白無常對不起。黑無常對不起。大帝對不起。
似乎我今日又要闖禍了。
邊上的俊上卻是朝着虛空道:“即是魔族重寰尊者光臨,何不現身一見。”
俊上此話一出,我在雲頭之上只見得衆神紛紛緊張起來。
等了一等。兩等。三等。
但等了半響,卻沒有半分動靜。
我眨了眨眼睛,這俊上莫不是着了魔。
若當真有魔族的尊者混入,這琅軒入境的神将也太弱了些。這幾百年來第一次現身,不會就出這樣的醜吧。我有幾分同情看向他。
他倒也不急,我只是見得他右手一動,手中多了一粒指尖花大小的冰晶。他将這冰晶自空一抛,剎那間,只聽得有一個異常魅惑的聲音笑着傳來:“我還當今日沒人能識得我呢。”聲音異常嬌媚。
俊上握住我的手緊了緊,冷哼一聲:“今日倒是有趣,千年不出魔界的流昭大祭司,也有空來父帝壽宴。”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神仙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魔界魔君已閉關千年,便一直是聖使沉檀、大祭司流昭同五位尊者掌管魔界。重寰尊者在五位尊上中位列第三,但其殺傷力已經并非一般上神能及。今日魔族這樣重要的兩位人物現身宴席,在俊上之前竟無人察覺,實在叫人忍不住好奇。
那大祭司流昭現出身來,斜靠在水榭之上的八角亭金鼎之上,一身黑衣散開,一手握着一只翠玉的酒壺,一手撐着身子,赤着雙足。
鳳眉微挑。雙目輕阖。
妩媚。嬌媚。柔媚。
那樣的姿态、神色,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是一個媚,生生把在場的仙女都比下去了。
她旁若無人地瞥了一眼衆神,似是睨視萬物,陰柔笑道:“俊上?有意思。”這話本是很輕柔,從她口中說出,卻像是黏了蜂芒,叫人渾身不适。
俊上嘴角一動,右手仙力一拂,與那流昭相對的地方,重寰也現了身。他出現的地方,正是我同俊上的的案幾處。适才俊上将我帶走,想必便是感知到了重寰尊者。
這尊者并不能見得面容,整個身子被裹在黑袍之內,袍裾處以金線滾邊,繡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圖樣,極其詭異。
一步。兩步。三步。
他每踏出一步,都無人敢阻止。
便是有心性高傲的神仙想出頭,也被見慣了世面的上神拉住。仙魔兩界向來相安無事,誰若先出手,便是挑起事端,日後情況,不可預料。
太上老君自案幾上現身出來,笑呵呵道:“既是魔族的水行尊者和大祭司,何不光明正大下來喝一杯?”
在這說話的空隙,那一身黑袍的重寰早已晃動身形,只見得一個黑影游走,便已同流昭立在一處。流昭柔媚笑了一聲:“原是天帝家的太上老君,多有失禮。這酒,卻是喝不起。”
華玉是位很有正義感的上神,所以當大家都在凝神屏息的時刻,她騰雲而上,冷冷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兩位今日來,是為賀壽還是其他?”說着,她已慢慢凝聚仙力,只等出手。
那黑袍的重寰一直未曾開口,流昭繞了繞鬓前的一縷黑發,嬌媚道:“那碧霞元君的弟子還真如她當年一模一樣,謙恭隐忍,半點不懂。”
這話說得華玉極其不悅,仙術已經快要出手,被驀然出現的容安宗截了下來。
容安宗,俊上的三弟,亦是先前若耶口中的三王叔。
“性子說好聽了是耿直,實則便是不懂禮數。小姑娘,你說是不是?”流昭前一句自然是對着華玉所說,但這句小姑娘便明顯是同我說。
因她早已離了亭頂,騰在仙雲之上,離着我同俊上不過數丈。
她這番稱我為小姑娘,卻叫我抖了一抖。因看面容,她與我一般大小。只是眼波流轉、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勾魂奪魄的媚态。
我看了俊上一眼,他一臉平靜,但握住我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別人問話不答,是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所以我笑了笑,道:“禮不禮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有人隐身偷襲、暗中下手,莫說禮,便是小人也算不得。只能算是蠅鼠一類。大祭司覺得呢?”
她并不惱怒,淺笑了一下,舉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口。因這次離得近,得以看清她的面容。額間有形似魚形的紅印,乍眼一看倒像是人界女子晨起時描摹的梅花妝。
妩媚的臉。陰魅的眼。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好惹的氣場。
“這樣伶牙俐齒,倒是你的功勞。”流昭眯着眼說出這句話,是對俊上而說。
俊上看了這許久,眼神無虞,笑看着他:“不錯。”
一直未曾開口的白帝此時出了聲,我雖離得遠,但這聲音卻是渾厚悠長,“兩位魔族小友既已前來,便都是客,何不下來一敘?”随着這聲音而來的,還有我不曾見過的感知過的強大仙力。本似清風,但威力卻不知如何形容。
流昭手中的翠玉酒壺因着股仙力,還自己抖動着跳了跳舞。
流昭一雙鳳眼眯地更深,道:“我們今日來,是來取回魔族的一件東西。”
太上老君皺起橫川:“白帝天君怎會有你魔族的東西?”
底下的一衆神仙亦是憤憤不平,怒瞪着這長得十分好看的大祭司。
輕蔑一笑。兩笑。三笑。
流昭就這麽看了我半響。那雙幽深的眼珠,無端地叫人升起一股恐懼。
手上卻傳來一陣溫熱,是一直不曾松手的俊上。
流昭終于移開了視線,對視俊上:“這件東西,俊上少君想必更清楚。”說得半點質疑都沒有。
俊上眸光一動,笑看着她,半響方道:“琅軒沒有魔族的東西,若你一定言有,我亦無可奈何。”流昭聽完這話,連眼中都是諷笑。
俊上卻又來了一句,嗓音更加輕快,:“因此若你一定要帶走什麽,最好先掂量掂量。我精心維護的東西,除了我,縱是三聖重生,也休想染指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國際版》今日頭條:《關注!魔界重要人物偷潛入我天界重要場合滋事,遭我方軍方、外交發言人俊上強怼》
☆、051
他的話語很輕,卻像是入骨刻石,沒有半分回旋的意思。
同俊上相處的這些時日,卻從未聽到過他說出這般狂傲的話。我不知道他精心維護的東西究竟是什麽,但卻為他維護的東西感到羨慕。
流昭放下了繞着的鬓發,環抱着雙手,看了他半響,掩嘴嗤笑了一聲:“早就聽聞白帝家的少君一個比一個癡情,還當真是半點不假。我看你邊上的這個小神長得不錯,不如我就不要魔族的東西,就要這個小神如何?”說完,眯着鳳眼看着我。
我倒吸一口氣,這次闖的禍似乎比往日大得多。
俊上清眸一動,看着我:“似乎她盯上你了。”
我撇了撇嘴,輕聲笑道:“那你覺得這個條件如何?左右我也不過是幽冥的一個小神,也沒有什麽用處,似乎這樁買賣很劃算。若真是如此,今日有如此多的神仙作證,日後還能名垂青史,沒準還能和祝南亭一樣建廟立祠,求都求不來的美事。”說完,笑着看着他。
我不知為何大祭司流昭會提出這般看似随意的條件,但以她的名聲智慧,當不至于開玩笑。魔族與神界幾千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此番無故上天,定然是為了極其重要的東西。但以我交換,開什麽玩笑?
流昭鳳眸一展,笑容似桃花絢爛,對我出聲:“你倒識時務,你今日若跟我走,魔族自不會相擾神界。如何,孟婉華?”在她喚出我的名字之前,我還能冷眼看着她。但她叫了“婉華”,在場的神仙中,除去白帝家的人、華玉、太上老君,想必沒有誰認得我。她卻準确無誤叫出了聲,這一次,似乎不是簡單入侵神界那樣簡單。
我愣住沒有開口,只聽得俊上笑着輕哼了一聲:“大祭司莫非也同婉華一樣,多飲了些酒,在說些妄語。”
流昭卻沒有管他這句話,只是很溫柔看着我,一臉輕笑:“孟司神,你若跟我走,可免去諸多麻煩。”她的話像是有魔音,我只覺得心中有一個聲音在隐隐出聲:“去吧,去吧。這是護衛天界的好時機…”
慢慢的感覺身處迷霧中,只有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沒有。有流昭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我踏出了一步。卻猛地感覺被人拉住,耳畔有聲音:“婉華。”
是俊上。
我使勁定下心,迫使頭腦清醒下來,看着眼前。
俊上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她:“你若真想從琅軒帶走什麽,也不妨一試。兩界大戰生靈塗炭,兩敗俱傷,魔族的大祭司與尊者若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不過,”俊上話語突然一頓,“若是魔尊重九霄知曉,不知還會不會不介意。”
說着,笑意微微地與流昭對視。
流昭卻像是被戳中什麽,臉色唰地一變,眉間微蹙,嗓音裏多了些危險:“閉嘴!”
俊上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神色,淡淡出聲:“看來,大祭司這一趟是要無功而返了。”
流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嘟了嘟嘴,再拍拍臉,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這個模樣很是可愛,若是放在常人身上,必定叫人心生情愫。但面對這位大祭司,只會讓人覺得寒冷。
她嘆了一口氣,眼珠一轉,清脆道:“要不然這樣,我帶不走她,那俊上少君跟我走一遭?”
眼前的狀況有些不妙,手腕被俊上握得生疼,我試圖動了動,卻不料被握得更緊。我壓低了聲音:“你…”
我話還未說完,只覺他眼神鋒利如刀刃,自他眼中劈落下來,凜冽道:“手中的東西,從來就沒有交給別人的道理。”語氣的嚴肅,是我從來不曾聽過的。
我聽到他淡淡道:“我還不至于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
心裏。嘴裏。眼裏。
都似乎有一股暖流爬過,暖遍全身。
我張嘴張了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流昭暗笑了一聲,見得她抿着嘴唇,道:“這麽說,今日你既不讓我帶走孟婉華,也不讓我帶走你咯?“
俊上一臉平靜看着她,意思再明顯不過。
不能。
流昭聳肩收起了酒壺,嘆了一口氣:“俊上,那王屋山的天柱松動,魔界壓制的兇獸已經在蠢蠢欲動了。你還是這般放得下心麽?”
俊上眼眸一動,看着她:“天柱不會無緣松動,是你動了什麽東西。”
流昭做了一個思考的動作,笑靥如花,道:“啊,倒也沒什麽。就是想着魔尊不如即将出關,想給他送份大禮,不料驚擾到了兇獸。”
說着,她又嬌媚笑道:“喔,還有。沉檀先前從南海回來,帶了魔尊最愛的一種蓮花,打算在魔君三百年出關一次之際呈了上去。但沉檀一時大意,讓這蓮花由雙數變成了單數,你猜怎麽着,”她冷笑了一聲,“一向不喜單數的魔尊竟未發怒,還說了四個字,不、必、介、懷。”
我被流昭這番話說得一頭霧水,蓮花怎麽?魔尊怎麽?那字又怎麽?
俊上輕飄飄瞥了一眼:“說了四字?如此說來,四句三魔尊心性倒是改了許多。”
流昭眼中露出一絲嘲諷,聲音卻還是依舊的柔媚:“俊上,我話已至此,你當真不去魔界。”
俊上靜靜了一會兒,未答應未拒絕,“自然。”
流昭輕喝一聲,“但願日後相見,你還能如今日神氣。”說完,便同重寰消失不見。
底下早有神将憋着一口氣,嚷嚷道:“怎能讓他們就這樣離開。”說着便追了上去。
俊上一個靈障叫那神将狠狠撞上,神将忍着一口氣喘着粗氣,幾分不悅、幾分敬畏地看着俊上。“以你的神力,還未追上他們,早已化作飛灰。”他面無表情道。
俊上攜着我落下仙雲,一掃在場衆神,冷冷道:“今日流昭同重寰現身,天界并未有失。神界同魔族一向相安無事,我不希望因今日之事有人暗中挑起事端。”
俊上話音剛落,便有不知死活的小神撞上了槍口,嘀咕道:“可是那…”
俊上一記眼殺,一字一字開口:“若有人敢滋事,天帝處的化魂池也早該添些仙息,不至于太過荒廢。”他這話一出,那位神仙暗自哆嗦,半個字也不敢出口。
衆神也是茫茫附和,并不敢多說話。
大家正在各自思索着什麽,品君溫和的嗓音響起:“大家莫因這事擾了興致,今日白帝天君生辰,昭後娘娘特意備了一些東西,以致謝意。”
品君這話一出,便見得宴席之上走出一隊裝扮高雅仙子,袅娜而來。衆神的興致幾乎是一下子便轉移了,紛紛盯着那些仙子。
這些仙子,倒也是當得起淺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叫這衆神看愣了的,并不是仙子的美貌,也不是輕若飛燕的舞步。而是她們手中呈着的、色若純玉的——琅軒果!
西王母處最金貴的是蟠桃,天帝處最金貴的是紅蓮,而這白帝處,最金貴的便是昭後親自看護的琅軒花!
琅軒先結果後成花,果雖不如花稀奇,但相比天界其他東西,已經很是稀少珍貴。
今日,她摘了不少琅軒果,奉在了衆神案幾之上。
不怎麽出聲的白帝難得說了回話:“難得這琅軒果今日開得正好,又難得大家齊聚一堂,這琅軒果便算作是孤同昭後的一番心意。”白帝這話一出,引得在場衆神異口同聲的大謝。
本該是自己給白帝送禮,結果反倒是白帝送了難得的奇珍。誰不暗中竊喜。
我同俊上還是到原先的位置坐下,見我一直不開口,他斟滿酒遞給我:“怎麽,被吓到了?”若是以往,我一定會打趣他幾句,此刻卻沒有了心情。
接過酒一飲而盡,笑着看向他。此時場上又是一番笙歌豔舞,曼妙在場上仙子指尖足尖的輕舞,随着音律盈盈而動。
場上的仙子飛躍起淺綠色雲袖,腳下轉得飛快,像是一朵青花慢慢綻放在眼前。不帶纖塵,不惹塵埃。我端着玉盞,愣了半響,道:“你這樣對我,讓我總覺得很不安。”
“為什麽不安?“他靜靜問了這一句。
我心中嘆了一口氣,有幾分感傷:“俊上,你這樣對我。我并沒有什麽能報答你的…”
他打斷了我的話:“你的确沒有什麽地方好,性格不好、眼光極差、為人狠辣,但這些于我而言并沒有什麽影響。至于報答,這倒可以好好記上一筆。”
這樣的一番話,是從來不曾聽過的。本該撲倒他身上大哭一回的,但怕丢了大帝的面子。只是忍住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轉而問道:“那流昭祭司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神情不似以往平靜,道:“有些劫該來了。”
我還想再問,他已經避而不答。
作者有話要說: 《天宮晚報》今日頭條:《毀三觀!傾城絕豔女魔頭不顧一切闖上天宮,不為俊俏郎竟是為了她?真相居然是這樣…》
☆、052
宴席一直持續很久,久到我終于喝醉後人事不省。
待我昏沉沉醒過來,見得自己躺在床榻之上。因喝的酒太多,眼前的光景都是帶着彩虹的背景。我捧着頭搖了半響,又一頭倒在被子上,暗自嘀咕:“今日應當沒有丢臉…”
只聽得床榻前有一個飄忽的身影挪步前來,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