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十五分,汲家家主去世。
衆子孫乘着黑夜趕來,在外室跪了一地,不知誰先哭起來,繼而響起高高低低的抽泣。
大家早有準備,身上穿着喪服,神色肅穆。一個小時後,律師趕到現場,遺囑從保險箱裏取出時發出的輕響格外清晰,哭聲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
張智雅的目光掃了一圈,沒看見汲傑,心頭微微産生不妙的感覺,趁着律師還在走流程,她問身旁的大兒子,汲兆搖頭,當她從人群中掃到易魚的身影時,那股不詳感瞬間籠罩全身。
“我去找一下汲傑,如果說到重要的地方,無論如何讓律師停下來。”張智雅的心頭亂跳,她不知道大兒子能不能阻止律師,即便是她,在汲家子女都在的情況下都沒法辦到。
財産分配沒什麽問題,即便子孫衆多,分到手裏的財富也十分豐厚,如果野心不大,謹慎理財,保三四代富足沒有問題。
汲家最核心的産業不可能被分配,兄弟姐妹都在裏面任職并把管各個重要部門,股份是一早定好,也沒有分割的必要,遺囑上只是再次确認。
終于進入到最重要的環節,汲家家主的印章和名冊,印章象征着汲家最核心的權力,即便這個家族四分五裂,在最核心的産業決定權上,必須有印章才能生效。
而名冊,則記錄着汲家的所有關系往來,據說,裏面存着幾樣信物,對接着通天人物,相當于免死符的存在。
印章和名冊裝在一個古樸的盒子裏,有暗鎖,從保險箱取出來時,易魚幾乎感覺到所有人炙熱的目光。
她想起一天易知将她和易尾拉到家裏的地下室,神秘兮兮地打開一扇門,露出一個巨大的嵌入式保險櫃,然後神秘地說,“我告訴你們密碼,654321,初始密碼倒過來,天王老子都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爸爸很聰明吧!”
然後将金磚和固定資産一分為二,兄妹倆一人一半,分完後覺得不公平,又從易尾那裏拿了兩塊金磚幾處房産分給易魚。
至于公司,易知已經将三分之二的業務交給易魚,易魚也不客氣,拿着後盾對易尾圍追堵截,易尾硬是在腥風血雨中破出一條小口子。
星際爸爸更光棍,将三兄妹叫到指揮室,指着三支聯邦最強的戰艦隊,“自己挑,但能不能駕馭他們,看自己本事。”
易魚來這個世界前,大哥二哥已經完全接管自己的戰艦隊,而她剛剛進入磨合期。
兩個世界的爸爸從不迷信什麽死物,那些東西從來無法護得一個人周全,何況一個家族。
易魚望向汲集,汲集感受到她的目光,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哈哈,汲集跟她想的一樣。
兩人針對家主之位有過推測,名冊極可能落到大伯家,而汲天成得到印章的可能性很大。
汲家家主是個厲害人物,他肯定預料得到,名冊若是落在汲天成手裏,不出幾年他就能控制整個汲家,而汲天成絕不會shan待其他兄妹。
印章的權力雖然很大,但是不到萬不得已用不到,那麽大伯家肯定會聯合其他兄妹利用名冊關系大力發展基業,與汲天成做對手,勢必有一番争鬥,到時候,這些人也會慢慢成長起來,這就給了汲家穩定并成長起來的時間。
果然,律師宣讀名冊由汲天輝一家繼承保管,汲天成的臉上并無意外,但也有人不理解,汲集的一個姑姑提出意見,“只有名冊嗎?那印章由誰管理?”
律師和顏悅色,“三小姐不急,遺囑還未宣讀完畢,一會兒有什麽問題我們會一一作出解釋。”
大家的神色不太好過,很擔心印章落入汲天成的手裏,這個瘋子拿着印章還不知道作出什麽瘋狂行為。
律師繼續宣讀遺囑。
“汲家印章由第一代……”
“1963年由現任家主汲……”
“20XX年12月28日晚上7點最後一次修訂遺囑,修訂時我方、公證方、醫護方均在場,懼可證明汲家國先生的身體精神均在……”
“汲家家印按照汲家國老先生的遺願,由第七代汲家嫡系子孫汲集繼承。”
終于讀完了,易魚吐出一口氣,她的腳有些麻。
嗯?
汲集?
沒有聽錯?
跟她一樣反應的不是一個人,易魚飛快朝汲集望去,汲集垂下的眼睛閃過一絲陰郁。
易魚的腦袋飛快運轉起來,汲家國将印章交給汲集而不是汲天成,難道他以為一個孩子能牽制住自己的惡魔兒子?
如果這個孩子并不柔弱呢?
易魚瞬間了然,汲家國對汲集的了解只怕比這個家族裏的每一個人都更深刻。
但是這樣一來,成為家主的汲集還能對汲天成動手嗎?
這個世界跟星際世界不同,家族制占有核心地位,很多重要的企業和行業都掌握在大家族手裏。
家主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精神的象征,家主之位尚未确定時,兄弟間為此争鬥甚至付出生命的不在少數,但一旦确立,其他人都得盡心輔佐家主。
除非家主作出有違倫理道德的事情。
弑父,重中之重。
汲集的目标就是将汲天成繩之以法,于法律上他是正義的,正确的,可一旦他這麽做了,這個世界再無汲集立足之地,除非他甘于像平凡人一樣隐姓埋名。
汲家國在臨終一刻,依舊選擇保護他曾經最寵愛的兒子汲天成。
也或許是出于某種彌補。
易魚無從知曉,但是她今天徹頭徹鬧感受被人用陰謀算計的不爽感。
易魚的目光落到汲集身上,哪怕現在得知這個消息,他也依舊沒有絲毫失态,消瘦的背脊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卻像沙漠上的白楊般,無論迎接多麽狂躁的風暴都不會折斷。
甚至,在律師念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汲集臉上露出一種虛弱的狂傲,那是極度壓抑後突然得到權力的瘋狂。
這個神色幾乎ciji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汲天成臉上的志得意滿轉成暴風雨來臨前的陰沉和怒火,要不是汲集是他的兒子,估計已經跳起來将繼承印章的人撕得粉碎。
“怎麽會是他?”
“這不合規矩,爺爺直接跳過父親他們在子孫中挑了一個。”
“還是這種家夥。”
“他沒成年吧,那印章豈不是又落到二叔手裏。”
議論聲紛沓響起,有一兩個子女甚至站起來想看一看遺囑的真實性,汲天成率先發問,“汲集還有幾個月才成年,我作為他唯一的監護人,是不是有權掌管印章?”
律師搖頭,“汲家國老先生的遺願是這段時間由我們和公證方一起保管,印章存放在銀行,汲集年滿十八歲後有權取得印章,從而行使印章的權力。”
其他人再也耐不住紛紛湧向律師。
“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這一輩人還都身強力壯,怎麽能把印章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個孩子?”
“他一個小孩子怎麽能繼承這麽重要的東西。”
“爸他一定是病糊塗了……”
“大哥,你看他得意的樣子,爺爺做這樣的決定,真的是為家族考慮?”汲坤再也ren不住問身旁的大哥。
汲兆搖搖頭沒作評價,目光卻投向屋外,母親已經出去很長時間,到現在還沒回來,對于這個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遺囑,他根本沒有阻止的能力,也沒有必要。
與其讨論遺囑的真實性,倒不如将精力放在汲集成年前的這段時間,但是一想起汲傑提到的那個計劃,心髒不受控制控制的一陣痙攣,他突然意識到,汲傑和母親極有可能背着他們實施了那個肮髒龌龊的事情。
但是易魚好端端地坐在這裏。
汲兆一時拿不定主意,但他由衷地希望汲傑沒有冒犯易魚,汲集跟汲天成一樣,性格偏激狂躁,會作出什麽瘋狂的事情,誰也預料不到。
就在大家吵吵鬧鬧,在汲家國的屍體還停在裏面的情況下,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初露晨曦的天空。
所有人都望向屋外,那個聲音有些熟悉,又因為失真顯得毛骨悚然。
汲天輝有些猶疑地轉過身問汲兆,“好像是你們母親的聲音,這種時候鬼叫什麽,她為什麽不在這裏?”
汲兆心中的不好預感已經放大到無數倍,他的目光在汲集和易魚身上巡視一圈,最後落在汲集身上,他和大家一樣都是籠罩在迷霧裏的人,但在這一刻,他似乎是唯一一個穿過迷霧,看清汲集的人,汲集的嘴角帶着淺笑,無聲吐出兩個字:禮物!
很快外面熱鬧起來,伴随着尖叫,一個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女人跑進來,她的神色癫狂,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然後像毒蛇一般死死盯着汲集。
“是你,是你,我要殺了你。”張智雅瘋了似的沖向汲集。
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踹開三米遠,她趴在地上哇的一聲吐出大口血,整個房間瞬間凝窒。
汲天成看着律師們和公證處的人,非常不客氣地說道,“你們還有內容要說?”
對方在他那驚天一踹中差點魂飛魄散,連忙垂下頭表示任務已經完成,并迅速排成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生怕走慢點被汲天成惦記上。
汲天輝和兩個兒子已經扶起張智雅,憤怒地盯着汲天成,“老二,你要做什麽?她是你大嫂。”
汲天成早不見先前的陰霾,指着汲集,“那他是誰?你們耳朵都聾了嗎?他是現在的家主,這個女人想謀殺家主,你們就這樣看着嗎?”
張智雅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這個消息,t狠狠地看了汲兆一眼,“他算哪門子家主,一個母不詳父不詳的怪物,也想當家主,你們都知道他做了什麽嗎?這麽小的年紀做出那麽惡毒的事情,汲家要是由他當家主,我們沒有一個人會落着好。”
汲兆被張智雅的那一眼看得心寒,母親偏心弟弟他不是沒有意見,他和二弟漸漸接受家業管理,而三弟始終被爺爺排除在家業管理外,父母也求過很多次,爺爺不松口,母親只好以管理公司太累為借口安撫三弟,他和二弟才慢慢重新撿回自信。
但是剛才張智雅那一眼,他明白母親把他也恨上了,那汲集到底對汲傑做了什麽?
如果只是普通的人身傷害,母親選擇在這種時刻說出來頂多讓汲集的口碑再跌一次。
可是汲集的口碑重要嗎?
汲兆不清晰,他也是今天才重視這個堂弟,甚至剛剛心中還有些輕視。
他不了解汲集,但是他了解張智雅,母親和三弟都有些膽大妄為。
汲兆一直緊繃的弦突然松了一下,緊接着拉至滿弓,他看見張智雅的嘴唇一張一合,下意識覺得不能讓張智雅說出來,伸出手朝那種口紅已經溢出嘴唇的嘴捂去。
不要說,不好說,如果說出來,三弟就毀了。
“這個禽獸居然找人lunjian了汲傑。”張智雅瘋狂地朝汲集奔去,卻被汲天輝和二兒子攔着,聽見這話,兩人吓得松開手,張智雅因為慣性跌倒在地。
汲兆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收回手,或許從他預料到張智雅要說什麽開始,他不明白張智雅那麽疼愛三弟,為什麽會把這種事在大衆面前曝光?
以後大家會怎麽看汲傑?
汲傑又要怎麽生活在衆人鄙夷的目光下。
張智雅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汲兆擡起目光,冷漠地看着滾到地上的張智雅,以及衆人驚詫又精彩的表情。
他閉了閉眼睛,明白了張智雅的用意,不惜一切拉下汲集,哪怕是最疼愛的兒子。
汲天成驚訝了一瞬,譏諷地笑起來,“你兒子被輪了?汲集幹的?哈哈哈哈,汲集有易魚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會瞧得起你兒子,還一男的,你兒子不是經常在外玩得很大?該不是喝醉酒不知輕重玩過頭?真是報應!”
張智雅擡起頭,“我不會放過你們,這種人當家主絕對不允許,我會集結所有力量将這種人送上法庭。”
汲集慢悠悠地擡起頭,“證據呢?”
“我會把監控調出來,你們別想狡辯,從你們什麽時候帶走汲傑,又讓什麽人來欺辱他,監控會把這些罪行記錄得清清楚楚,呵呵呵,你們一定想不到這裏遍布軍用監控吧!”張智雅的嘴角還挂着濃稠的血液,笑起來像個惡魔。
汲集側頭,乖順的表情帶着疑惑,“家裏為什麽裝這麽多監控,爺爺知道嗎?大家們也都知道嗎?”
大家的臉色都古怪起來,看着張智雅的目光隐隐透着不shan。
張智雅還要說什麽,被汲坤和汲天輝拉起來,她還有老公和兒子,心中的感動來不及說,一巴掌扇到她臉上,汲天輝臉色陰沉,“你是不是失心瘋了?爸爸還在裏面,你想讓他走得不安寧,汲傑不過跟幾個朋友喝酒,你不要瞎說。”
他的解釋顯得無力又虛弱,較之張智雅的表演生澀多了,許多人都露出不相信的表情,汲天輝不由嘆了口氣,老三算毀了。
家裏的監控是父親裝的,但只有他們一家知道,這件事還不知道怎麽解釋。
他不由分說示意老二和他一起将張智雅拉回去,張智雅挨了一巴掌有些征愣,臨出屋前突然反應過來,“易魚,你個biaozi,你堂哥好心邀請你賞煙火,你就跟汲集這樣合起來害他?你們不喜歡他揍他一頓好了,何必找人……啊啊啊啊……”
易魚擡起眼睛,最後一連竄的叫聲才是真正的痛苦吧!
在衆人議論前,汲兆冷冷地開口,“家弟的事情……家母受ciji有些失态,這種時刻實在不應該,我替父母向各位道歉,爺爺的靈堂應該搭建起來,客人們也會陸續過來吊念,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汲家人,這種時候更應該團結一致。”
衆人紛紛回過神,除開離開的汲天輝,幾個兄弟姐妹已經站到一旁商量後續事宜,即便有什麽龌蹉事情,也要等汲家國下葬後再說。
小輩們沒有說話的份兒,又得了這麽驚天動地的兩個大瓜,紛紛朝外走去。
汲集和易魚經過汲兆身邊時,汲兆ren不住,“你做這些的時候一點都不會覺得良心不安?”
汲集繼承印章的事情本來還被衆人懷疑争執,因為他母親一鬧,算是成了定局,付出代價的卻是他們自己,他的三弟再也沒有參與家族産業的可能,而他們老大一家這些年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聲譽,幾乎瞬間化為烏有。
如果是汲天成授意,汲兆還能理解,但是他最明白,這件事多半是汲集幹的。
他什麽時候幹的,為什麽擁有這種能力。
至于監控汲兆早不做指望,從汲集問出證據這兩個字,還有後面挑動所有人懷疑是他們在全家安裝監控的時候,汲兆就知道,他們真正的敵人不是汲天成,而是這個一直被衆人忽視的小堂弟汲集。
易魚先汲集一步站到汲兆面前,遞給他一個U盤,“這就是原因,你可以仔細看一看,你們最好想辦法讓那些受害人得到安息,讓他們的親人不再痛苦,我不愛生氣,但不代表不會生氣,汲集的作法已經是容ren。”
換作是她,她會讓這種人連同他的家族都名譽掃地。
她一直不太贊同汲集用陰暗的手段對付人渣,只是擔心黑暗侵蝕汲集的心,但在發現張智雅連最寵愛的兒子都可以舍棄時,她改變了想法!
汲集是對的。
汲兆詫異地看着易魚,他一直不知道這個只會撒嬌,偶爾會在大家前面逞強以示對汲集的保護和所有權的女孩,竟然有那麽一雙清澈公正的眼神。
仿佛能照透一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要完結了,還沒挂預收,準備沉澱一段時間,不會太長。
喜歡我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那兩個坑,再填也只會往這裏面填。
還是那句話,文案文名都可能變,不變的是想呈現一個好故事。
最近想了很多,技巧文筆筆力題材等等等等,像我這種既不是天賦型選手也不是勤奮型選手,還喜歡瞎幾把亂寫的人,能夠寫到今天,就是靠着內心的傾訴欲(話唠本唠)以及大家的支持。
我時常靠在枕頭上想,你們都是誰,為什麽會看我的文,你們有我一樣老嗎?還是拿着手機躲在被子裏偷偷看?有沒有某個瞬間,通過文字裏某一句話,感受到我某個散落在銀河裏的想法,謝謝你們,謝謝你!
夜已深,祝你有一個好夢。(2020.10.1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