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栽種很認真, 所有仙植靈植皆用手親自放入土坑中，再細細地将土埋上, 清沅視線在土坑上掃過，拿着茶杯的手微頓。
她挖的時候沒注意到，這土坑……有些大。
一旁的烨瑾也注意到這大了幾倍的土坑, 見自己的掌門候選人之一填土填地辛苦，忍不住道：“晗日師侄，我幫你把這些土坑變小些。”
說着就要施訣。
“大師伯，不用了。”晗日止住他的動作, 目光在滿臉嚴肅的師尊身上劃過, 眼中蘊出一抹笑意，“我喜歡這樣。”
烨瑾：“……你喜歡就好。”他這掌門候選人喜好有些怪。
不過不妨事，這些都是小節, 不影響晗日師侄處理宗內事物。
最重要的是：晗日師侄修煉速度快!不到百年定能修到元嬰, 說不定還能進階化神!
他百年後就能不用再當這個破掌門了!
“大師兄, ”清沅放下茶杯，面無表情道：“大師兄到無極峰可是有事？”
烨瑾不明白小師妹的表情怎麽一下子冷了許多，想起自己的來意，神情一下子正經起來：“死亡沙漠那邊的魔修突然暴動，在高階魔修的帶領下襲擊了不少修士, 我宗在那邊歷練的不少弟子都被他們抓住, 不知所蹤。”
死亡沙漠是天寰界正道與魔道的第一道屏障，沙漠向北是魔修陣地，向南是正道邊城北極城, 沐遙叛逃後，那邊更是成為悟道宗小弟子的第一歷練場所。
烨瑾的聲音有些沉：“為首的高階魔修，是沐遙。”
清沅：“……不是沐遙。”
“嗯？”烨瑾驚訝地擡頭。
他知道，小師妹現在對沐遙沒有絲毫情誼，不會為他辯解。小師妹從不說沒有證據的事，那帶頭的真不是沐遙？
“小師妹，你是不是知道沐遙在哪？”
清沅點頭，示意晗日将北冥玄劍拿出來，簡單地解釋道：“我們從渭水城折返的路上，遇上一夥魔修拿着北冥玄劍，向我們索要沐遙，我将劍奪過來後在悟道宗上下尋找了一番，最終在清瑩身邊找到了沐遙的痕跡。”
“怎麽又是清瑩？”烨瑾皺眉。清瑩進宗前，溫奕對姜姜雖然沒有師尊那般盡心，卻也稱得上盡責，清瑩進宗後，溫奕好似昏了頭，辦的事一件不如一件。
先是在姜姜閉關期間将她的東西以保管的名義給了清瑩，又幾次帶着她進入無極峰，最後竟然不顧正在閉關的女兒，提議将“閑置”的無極峰給更加需要的修士居住。
誰不知道因為收的弟子太多，無欲峰人滿為患？作為姜姜的父親，又正好有需要，不正是入住無極峰的首選？
這次清瑩意圖趁着比試毀人丹田，罪不可赦，溫奕竟然還能聯合楚俞一起睜眼說瞎話，說清瑩只是無心之失，反對他将清瑩逐出悟道宗。
前後差距如此大，雖然也有溫奕一直在僞裝的原因，烨瑾還是覺得有清瑩的挑撥在裏面。
化神修士道心是堅定，是不容易受外物影響，但也架不住自己女兒時時刻刻在耳邊挑撥，何況那時姜姜正在閉關，根本無力反駁。
此時聽到沐遙的事也與清瑩有關，烨瑾下意識道：“清瑩想借沐遙對付你？”
亦或沐遙想利用清瑩對付姜姜？
清沅不可置否：“北冥玄劍能與清瑩有共鳴，說明清瑩身上沐遙的氣息十分濃重，至少最近，她一定和沐遙親密接觸過。”
烨瑾難以置信。沐遙怎麽會看上清瑩？
他當了沐遙幾百年的師兄，對沐遙有些了解，知道他看起來玩世不恭，性情随和，卻極為傲氣，最看不上清瑩這類嬌嬌柔柔的女子。
難道是被姜姜打成重傷後大受刺激，魔道又太過危險，覺得清瑩這樣嬌柔的女子最沒有威脅，能放心地相處？
一旁一直當隐形人的晗日突然開口，打斷烨瑾越來越詭異的思路：“能與對方的本命靈劍有感應，除非兩人結契，亦或沐遙有某樣東西在清瑩的識海中，且被清瑩時不時關注。”
“修士識海極其排外，除了自己主動接受的東西，就算是渡劫期大能都不能将自己的所屬物放到別人的識海。”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說明沐遙和清瑩關系匪淺。
烨瑾沒聽說過第二種，有些好奇地問晗日道：“晗日師侄，你這第二種方式我怎麽沒聽說過？”
他也算是博覽群書，閱覽過天寰界許多典籍道藏，沒道理關于修士識海這麽重要的東西都不知道。
清沅淡淡道：“師兄這些年忙于門中事物，少于修煉閱覽，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烨瑾：“……這倒也是。”
把這“肩負重任”的掌門之位卸掉之後他就把自己關進藏書閣，不看完裏面的書絕不出來！
成功将師兄的疑惑敷衍過去，清沅看了小徒弟一眼，正色道：“大師兄，你來找我，是不是想讓我去死亡沙漠那邊一趟？”
沐遙的叛逃，讓悟道宗顏面掃地，若不是底蘊深厚，正道第一宗的地位早就被天玄宗取代。
但也正是因為沐遙叛逃，讓正道修士不再過度依賴死亡沙漠的天然屏障，開始正視死亡沙漠邊境防守，在悟道宗的提議下，幾個頂級宗門在死亡沙漠附近修築北極城，輪流派遣大修士鎮守，現在的北極城城主就是悟道宗的化神長老虞斂道君。
虞斂道君是化神期巅峰修為，一身戰力在悟道宗百餘位化神長老中都極其z出衆，他是劍鋒的前任峰主，劍道修為連火閻道君都不及。
劍修在同階修士中的戰力最為出衆，連虞斂道君這樣戰力強大的化神期劍修都無法将那些被抓住的小弟子從魔修手中救出來，宗門自然要派合道修士去。
“嗯。”烨瑾點頭，補充道：“虞斂道君傳音過來，說這次魔修好像弄出了一個大型傳送陣，所有進去的修士都會被禁锢靈力，傳送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他不擅長陣法，讓宗門找一個精通陣法的合道修士過去助陣。”
精通陣法的合道修士且并未閉關的只有小師妹一人。
烨瑾十分懷疑，虞斂這家夥就是想讓小師妹過去!
“絕靈陣和傳送陣合二為一？”清沅難得起了興趣。
她精通陣法，也曾試過将不少陣法結合，像絕靈陣和傳送陣這樣大型陣卻從未試過。
絕靈陣和傳送陣雖然都是陣法，運行上卻是兩個極端：一個禁锢靈力，一個需要将靈力發揮到極致，施陣者卻能将這兩種完全相反的陣法合二為一，在陣道方面的造詣一定極其深厚。
“師兄，我即刻前去。”清沅站起身，對師兄道。
“師尊，我和你一起去，說不準能幫上忙。”晗日緊随着師尊站起來，跟在師尊身後道。
清沅沉思一瞬。元獸一族的傳承千奇百怪，說不準真能幫上忙，且小徒弟進階太快，帶他出去歷練歷練于他的修為也有好處，便答應了。
“晗日，你這麽粘着你師尊可不行，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晗日師侄才金丹期，烨瑾不認為他能幫上忙，只覺得這小家夥是舍不得他師尊，于是調侃道。
比他還高半個頭的“小家夥”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身形筆直，低垂着眼看了烨瑾一眼：“大師伯，我收拾茶盞。”
烨瑾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看不見晗日師侄的頭頂，和他說話時竟然還要仰着頭，神色一時間十分詭異。
“大師伯？”晗日一臉不解地又叫了一聲，身形挺得更直。
清沅回過頭，就見在徒弟面前顯得有些“嬌小”的大師兄麻木着一張臉，僵硬地将腳步移開。
“大師兄，你怎麽了？”
“沒事，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塑形草很好。”
好到晗日始終吃後，竟然比他高了半個頭!
什麽小孩子，有這麽高的小孩子嗎？!
雖然知道對于修者來說，容貌身材皆是表象，烨瑾還是有一瞬間很想吃顆塑形丹。
回頭葉禹弄來後讓他給自己這個師尊一顆。
清沅不知道大師兄和一下子理解了他徒弟葉禹的煩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大師兄有時候的想法十分奇異，置之不理即可。
烨瑾一臉正經地遇禦劍出了無極峰。
北極城那邊遍地黃沙，十分荒蕪，絕靈陣和傳送陣的結合更是危險，清沅将竹屋前的極品法器都裝進空間中，以備不測。
畢竟要帶着徒弟，還是謹慎些。
正準備走，卻見小徒弟将剩餘的蟠桃和所有的靈果摘下來，遞到她面前：
“師尊，這些也帶上。”
清沅看見那堆靈果中極為顯眼的沙瓜：“……裝進你自己的儲物戒中。”
晗日一臉請求：“師尊，我的儲物戒裝這些東西需要玉盒才能保存，十分麻煩，而且這次去的地方有絕靈陣，萬一掉進去被禁锢靈力，儲物戒裏的東西就拿不出來了，還是師尊的空間方便些。”
清沅覺得小徒弟考慮地十分周到，便結果靈果，放進空間中。
晗日眉目彎彎。
拉着想要禦劍離去的師尊進入廚房，指着裏面的鍋碗盤道：“師尊，這些東西也帶上，我們路上做東西吃。”
清沅：“從悟道宗禦劍一天即可到北極城。”修士無需吃東西，趕路時更不需要。
晗日十分理直氣壯：“那我們到北極城再做。”
清沅：“……好。”作為一個寵溺徒弟的好師尊，清沅還是接受了徒弟的意見。
收完鍋碗盆，看見一旁那孤零零的竈，想到小徒弟每次做靈食都會用這東西，便也收進了空間中。
出了廚房，見晗日還要往竹屋裏走，清沅眉目跳了跳。
撇下晗日，坐到石桌上，沖了一壺雪蓮茶，調動體內的靈氣開始修煉。
晗日在竹屋中忙忙碌碌。
師尊的被褥要帶上，師尊用慣這個，用着順手些。
師尊的法衣帶上，高階修士對戰中法衣損傷是必然，帶上備不時之需。
師尊的道藏帶上，師尊有空的時候喜歡看。
師尊的……
對了，外面的靈花靈草也帶些，那對夫婦留下來的玉簡中說這些靈花靈草能夠增進肉的口感，讓靈食變得更加好吃。
……
晗日出來的時候，清沅已經喝完第三盞茶，看見他過來，放下茶盞，語速有些快：“好了？我們走吧。”
“嗯。”晗日笑着點頭。
死亡沙漠位于天寰界極北處，終年遍布黃沙，靈氣狂躁，不僅不适合修士修煉，連靈植都很少，來這裏的修士卻不少。
北極城建立後更是如此，因為有化神修士庇護，來這裏的修士更是絡繹不絕。
“死亡沙漠先前是神獸的聚居地，神獸離開前發生過一場大戰，原本靈氣充足的富饒土地變成一片黃沙，後來便成為天寰界約定俗成的戰場之一，不管是人修還是妖修，正道修士抑或魔道修士，為了将戰場範圍縮小，最終都會在死亡沙漠進行決戰。”
見小徒弟看着不遠處遼闊無垠的沙漠，清沅開口道。
大戰到最後往往是高階修士之間的戰鬥。
高階修士有移山填海之能，到達渡劫這個層次的修士更是能引天地之危，戰鬥餘波可廣至百萬裏，餘波之下十不存一。
若是在天寰界其他地方，将波及方圓百萬裏的所有生靈，包括花草、樹木乃至地裏的微小螞蟻。
這等巨大的因果帶來的孽力，就連無惡不作的邪修都膽寒，畢竟作惡越多，渡劫就越難，雖說有的作惡過多的修士已經放棄飛升，但若是積累的孽力到達一定程度，天道會主動過來劈你。
因此到高階修士尤其是渡劫修士決戰時刻，大家都會心照不宣地将戰場移至死亡沙漠中。
“死亡沙漠……這名字倒是應景。”晗日若有所思道。
“據說這是留在天寰界的最後一只神獸取的。”清沅嘴角微彎，看着徒弟的眼中有些微笑意。
元獸的傳承記憶不會包括死亡沙漠的由來，帝元也不會記得将這些細節一一告訴崽子。
最後一只留在天寰界的神獸。
不就是帝元？
這名字取得真難聽。晗日面無表情地想。
兩人收起劍，徒步走向北極城。
北極城是座新城。
它屹立在黃沙遍地的人死亡沙漠邊，城牆高聳，盡管被黃沙常年累月的侵襲，卻還是十分挺直，牆體甚至未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整座北極城都是用黑金石砌成的。”一爽朗的聲音在兩人耳邊想起，來人着一身黑衣，身量高大，眉目極為清正剛毅，舉手投足間，一股浩然正氣撲面而來。
“清沅道君。”來人拱拱手。
“虞斂道君。”清沅慎重回禮。對于這位鎮守邊境百年的道君，清沅十分尊重。
“這是晗日，我的首徒。”兩人見過禮，清沅指着晗日給虞斂道君介紹。
“見過虞斂道君。”晗日看出師尊對這位道君的尊重，禮行的頗為真心實意。
“不必多禮。”虞斂道君豪爽地擺擺手，贊賞道：“清沅道君首徒的大名，我在這邊境都有耳聞，聽說你修煉速度不遜你師尊，看來我悟道宗百年後又要多一位天驕榜榜首了。”
清沅：“虞斂道君謬贊。”
兩人說了會話，虞斂道君：“清沅道君，晗日師侄，我們先進城。”
“虞斂道君叫我清沅就好。”虞斂和她同出一門，修為雖然比她低一階，卻大她幾百歲，鎮守邊境功勳卓著，委實不用如此客氣。
虞斂一愣，笑得更開：“那清沅叫我虞斂即可。”
清沅：“好。”
晗日站在一旁，見師尊和這虞斂道君相處和諧，壓了壓眼角。
三人悄無聲息地進入城主府，虞斂示意人上茶後，開始進入正題：
“三日前，死亡沙漠那邊突然有大批魔修過來，他們藏在沙漠中，也不試圖攻城，就在沙漠中游蕩，一有修士出城就将他們抓起來。”
清沅：“絕靈陣和傳送陣是怎麽回事？”
虞斂：“這是城中一元嬰修士被丢進陣前用留影石錄下的，”他将留影石遞給清沅：“一般魔修抓住正道修士後不是殺掉就是将他們囚禁起來，找他們的宗門換取利益，這些魔修看起來卻十分奇怪。”
清沅看完留影石中的畫面，皺着眉道：“這陣法有些奇怪。”
它并不是簡單的絕靈陣和傳送陣的結合，可能還能安撫修者，或者……更改修者的記憶。
那些修士被丢進去後，先是激烈反抗，不久後卻突然變得順從起來，眼神也變得頗為陌生。
虞斂倒進苦笑地點頭：“我曾找城中的陣道宗師試圖破戒這陣法，宗師研究了三日，卻只能得出這裏面有兩種陣法，至于如何破陣則毫無頭緒。”
要不然他也不是明裏暗裏向烨瑾要走，一定要讓清沅道君過來一趟。
論陣法造詣，誰能比得過清沅道君？
清沅收起留影石，沉思片刻，“我需要近距離接觸這陣法。”
虞斂臉上有些燒：“這群魔修十分狡猾，行蹤不定不說，還有人專門控制這陣法，我們找了幾日也沒找到他們的蹤跡。”
清沅皺了皺眉。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為棘手。
晗日突然開口：“那就讓他們送上門來。”
清沅若有所悟：“你是說喬裝出城，讓魔修主動過來抓我們？”
晗日點頭，因為師尊和自己的默契揚了揚嘴角：“是。”
“可這些天我們大張旗鼓地在城外找人，恐怕已經讓那些魔修警惕起來。”
死亡沙漠中有魔修的事傳得人盡皆知，這時候會單獨進入死亡沙漠的修士一定有詐。
那些魔修可不傻，不會輕易上當。
“裝成尋找魔修蹤跡卻不幸和大部隊失散的北極城護衛隊修士即可。”晗日笑着說。
“這個主意好。”虞斂猛地拍拍晗日的肩膀，朗聲道：“清沅，你這徒弟不錯，十分不錯。”
清沅唇角上揚：“謬贊。”
半日後，北極城尋找魔修的護衛隊再次出發。
虞斂站在城樓之上，看着護衛隊裏的一道高大人影，心中有些擔憂。
晗日這小子真是胡鬧，魔修和他們那陣法可不是鬧着完的，多少元嬰期修士都一去不回，何況他這個金丹期。
但他師尊清沅道君都沒反對，虞斂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相信清沅不僅能護好徒弟，還能将那些被困的修士救出來。
清沅和晗日假裝不小心晗日大部隊分開，慌張地在沙漠中尋找同伴時被一群魔修圍住，兩人不敵，被抓。
抓他們的領頭魔修是一個滿臉絡腮胡的高大漢子，抓住他們後想要将兩人扛起，被晗日狠狠一推。
他滿臉都是高傲與厭惡：“我們自己來。”
不準碰我師尊。
清沅現在是一個面目有些平凡的女子，面上憤怒中夾雜着恐懼，聽見同伴的話贊同地點頭，像是在努力維持着正道修士的體面。
“随便你們。”絡腮胡對這些正道修士沒有絲毫好感，此刻聽見晗日的話，眼神冷戾地看了兩人一眼，“将他們的手綁起來，要是跟不上，就拖着走。”
清沅和晗日一路艱難地跟着這幾個魔修來到他們在死亡沙漠中的大本營，看見他們，營地中一魔修擺擺手：
“送他們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之前欠的兩更補了一更，剩下一更過兩天再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