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爹和殷荔的洞府離白瑁的小院不算太遠,沿着門前那條小河溯流而上,不久就能看見一座小山,洞府就在小山的半山腰上。
白老爹一大早就忙碌起來了。
在凡間時,他并不知道扈栎的身份,但前一日白瑁來過了,母女兩個說了許多,這些事自然都被白瑁透了個底。
對于白瑁找了個身份如此高的伴侶,白老爹與殷茘既高興又擔心。高興自然是為了白瑁終于找到個相伴一生的伴侶,擔心的自然是因為兩人身份懸殊,距離紫府洲又遠,熱戀期自是不會有問題,但時間長了,到時候孤身遠嫁的白瑁吃了虧也無處可訴,更無人能為她撐腰。
他們并沒有兒女,是将白瑁當親生女兒看的,真心為白瑁考慮的。
洞府前擺了一張躺椅,殷茘就躺在那躺椅上輕搖着,待看到遠處出現了兩道身影時,她很有些激動地向洞府內喊了一聲:“來了。”
白老爹的雙手在身上擦了擦,忙從洞府內沖出來,順着殷茘的手指一起遠眺。
遠處扈栎和白瑁逆流而上,飄然而來,速度也很快,不久就近了許多。
白瑁遠遠地就看見老爹扶着殷茘迎接兩人。
“快點。”白瑁拉了拉扈栎袖子催了一句,然後遠遠地就喊,“老爹,媽媽。”
白老爹和殷茘聽了又向前迎了幾步,扈栎已經帶着白瑁迅速地趕到了。
白瑁忙要去拉殷茘坐回躺椅上,關切地責怪:“媽,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呢,少走動,還是坐着。”然後她又将三人望了望,笑:“你們都是認識的,也不用我介紹。”
殷荔卻沒有順着白瑁坐在躺椅上,仍是和白老爹拱手就要向扈栎行禮。
但他們的禮卻沒能行下便被扈栎施法托住了,他溫言笑道:“二位是白瑁的爹媽,怎能受二位的禮,以後還是如往常一樣喊我一聲扈栎即可。”
白老爹與殷茘被扈栎止住後,互望了一眼也知道這禮行不下去了,扈栎是真心的。兩人也不矯情,站直身。
白瑁趁機将殷茘往躺椅扶去。
白老爹也笑呵呵的:“你們先聊着,我去做飯。”說着,他就要往廚房走。
扈栎卻道:“稍等。”說畢,他對着白老爹和殷茘彎腰行了一禮。
白老爹和殷茘都怔住了,竟一時忘了避讓回禮,
被一位年紀大了許多又身份尊貴了許多的神行了個極鄭重的禮,妖族白老爹和殷茘都極不适應,總有種在夢裏的感覺。
雖說在凡間時,扈栎也經常去他們家蹭飯,也算是熟人了,但那時他們不過将他當作一個在凡間難得遇見的妖族朋友,今番見面卻有了不一樣的含義。他願意為了白瑁放下身段這般尊敬他們,顯然對白瑁是真心實意的。
白老爹和殷荔提着的心總算略略往回放了放。
過了好一會兒這兩位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地彎腰回禮:“殿下可折殺小妖了。”
白瑁也未曾想到扈栎會行這樣的禮,一怔之後随即便明白了扈栎的意思,只是扶着殷茘又去扶白老爹,笑:“不必這樣。”然後又對扈栎嗔怪:“你這樣,讓我老爹、媽媽何以自處?”
扈栎笑:“這一禮是應該的,兩位照顧了白瑁這麽多年,當受我一禮。”
這是直接将白瑁當做自家人了才會這樣謝他們。
白瑁瞧了扈栎一眼,扈栎便對她回了一笑,白瑁頓時有些羞意,微紅了臉。
白老爹和殷茘瞧着兩人眉眼間的甜蜜,心裏更是放心了不少。
白老爹忙客氣:“白瑁既是我們的女兒,照顧她自然是應該的。”
扈栎又瞧了白瑁一眼,笑:“那麽懇請老爹和殷姨放心,你們的女兒以後就交給我來照顧了,我會好好待她的。”
被人當着面讨論這個話題,當事人白瑁有些吃不住,紅着臉拉了拉殷茘:“媽,我們進去吧。”
白瑁這樣小兒女态,殷茘自然理解,笑着拉住她:“這外面陽光好,多曬曬有好處的。”說着,她又捏了捏白瑁的手,為她解圍轉開話題,喊住白老爹:“你竈上還炖着雞湯呢,小心炖幹了。”
白老爹這才想起那鍋雞湯,輕呼一聲,忙歉意地看向扈栎:“你們先聊着,我進去看看。”
扈栎微笑着目送白老爹進了廚房。
殷茘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指了指石桌上的食盒:“也不知你愛吃些什麽零食,就按白瑁的口味準備的,你別嫌棄。你別陪着我,去給他打開。”
這最後一句明顯是對白瑁說的。
石桌距離并不遠,幾步路而已,白瑁上前開了食盒,果然都是自己愛吃的,從中挑了一樣遞給扈栎:“這是兔肉幹,我老爹最拿手的一樣零食,你嘗嘗。”
扈栎在石桌旁坐了接了那肉幹吃了,笑着贊美一句,關切地問起殷茘的傷情。
殷茘順着扈栎的問題答了。
扈栎學識淵博,所知頗豐,跟殷茘兩人從傷情聊起漸漸聊開了。白瑁偶爾在一旁插幾句,大多時候眼睛是盯着食盒的,不時将那好吃的往扈栎和殷茘手裏塞。扈栎并不是特別愛吃零食的人,見她愛吃,嘗過一兩個後,仍将那零食直接遞到白瑁唇邊投喂。
殷茘看着兩人間的互動,看着扈栎愈發順眼起來了,真是越看越歡喜。
白老爹再次出現時就是飯菜擺上桌時。
做飯是白老爹的愛好,這樣被鑽研了幾千年的愛好自然練就了他一身的好手藝。當初在凡間時,扈栎在白瑁家吃過了多次飯,自然是知道他的水平極佳。如今,食材變成了長年浸潤在濃郁靈氣中的食材,那味道更是鮮美。
扈栎将這飯菜贊了幾句,立刻将白老爹哄得見牙不見眼。
飯後,傷勢未愈的殷茘精神不足,慣例是要歇會兒的,喊了白瑁一起:“陪我進去睡會兒?”
白瑁也是個貪睡的,欣然應了。
母女兩個進去了,留了白老爹和扈栎兩人在外。
白老爹看着兩人的身影轉進了房間後,笑呵呵的:“那是她的房間。她雖然不是我們親生,但我們是将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所以,她自己雖有住處,但我們這兒也是為她留了房間。”
這樣的開場白,顯然是想要長談的。
扈栎微笑:“我知道你們待她很好,她平時提起你們也是孺慕之情。”
“她為人大方善良,從不斤斤計較。誰對她好,她也就會對誰掏心掏肺般的好,每個人對她的善意她心裏都記得清清楚楚。不說別的,她住在紫府洲的這些年裏,我和殷茘兩族中的小輩們都愛去她那小院裏玩耍。但凡長輩們臨時有什麽事,無人看管孩子們,只要往她那裏一送,她必定會幫着照顧得妥妥貼貼的。”白老爹陷入回憶,“但她是個孤獨的孩子,她用樂觀開朗妝點自己,将那些所有愁緒傷痛都藏起來。我們能看出來,她其實非常羨慕那些孩子,長輩們來接孩子們時,她的眼裏都充滿了羨豔。”
白瑁自幼就失去了母親,羨慕這些溫暖圓滿的家庭也是必然。
“所以,後來,我們認了她為幹女兒。一方面,是因為她值得我們這樣待她;另一方面……”白老爹停頓了一會兒,“你也清楚,妖族的子嗣都不豐,我和殷茘結為道侶後雖也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但并沒有這個緣分,将她作為我們的女兒也是慰我們自己的心。她這輩子永遠都是我們的女兒。”
扈栎為白老爹沏了杯茶遞給他。
白老爹接過茶,一氣喝淨後繼續:“私下裏我們也曾想過她會找個什麽樣的伴侶。其實在這紫府洲,我和殷茘也都悄悄替她物色了好幾位,特別是我們兩族中,認識她的族人們其實都很喜歡她,是希望她能嫁入族中,成為真正的親人的。但她在這方面上開竅的似乎有些晚,從未動過這樣的心思,更聽不懂我們的暗示。她還小,才一千多歲,我們便也不急,總要找個兩廂情願的,才能長長久久的。”
扈栎溫言道:“我們是相愛的。”
白老爹緩緩點頭,看兩人的相處能看出來,兩人間确是有情意的,但他還是不放心,他那雙小眼中瑩瑩閃光:“我知道,但我們從未想過她最終會遠嫁,我們一直以為她會永遠在這紫府洲。那些仙人們我們比不上,但是在紫府洲的這些妖族中,我們總能成為她最後的靠山,總不會讓人欺負了她去。但如今,她選了你,我和殷茘便沒有這個底氣了,說實話,從何岚龍夏兩個回來跟我們說了之後,我們心裏其實就不太踏實,到了昨日她回來将你的身份說清楚後,我們更是忐忑不安。你是神族,本就與妖族差距頗大,更何況你還是塗山狐族的二殿下,你們倆的身份太過懸殊。”
扈栎溫言安慰:“我們的身份差距并不會成為問題。”
“那你的父母呢?雖然她昨日說他們待她很好,可是她向來只記別人的好。我想從你口中聽聽陛下和娘娘對她到底是什麽看法?她以後是要随你去塗山的,若是長輩們并不看好,即便是你再愛護她,總也有看不到的時候,她以後在你們塗山處境也會艱難。到了那時她離我們這樣遠,她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受了委屈只會悶在心裏不說。”白老爹的眼中瑩光更盛,“所以,請你一定要說實話。”
扈栎知道眼前的人是真心在為白瑁考慮的,答:“這一點你可放心,他們确實是喜歡她的。”
白老爹緩緩說道:“我知道,她既選擇了你,我們便成不了她的助力,只希望萬一……萬一,以後你們間情淡了,你一定要将她好好送回來,紫府洲永遠都是她的家。”
扈栎肅然道:“你過慮了,我們不會到那一步的。”
白老爹卻道:“我知道在這時說這樣的話并不中聽,但,這也是我和她媽媽的一點私心,只是萬一到了那樣一步,你一定讓她還記得這裏還有她家,這裏是她的退路,她可以回來。”
扈栎斂笑肅容:“你們不放心我能理解,但是,往後的日子你們可以看着,我待她會一如現今,以後也只會更好。而且,她以後到了塗山,你們也可以常來塗山看她,到時你們自然能安心。”
白老爹露出笑容:“那就好。”
女兒要遠嫁,做父母的總是不放心的。
雖然只是幹爹幹娘,但白老爹和殷荔兩人現在也就是這樣的心情。
在白老爹與扈栎交談時,殷荔和白瑁也并排躺在床上低語。
殷荔也在最後說了類似的一段話:“你若是在塗山過得不開心,那就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白瑁抱着殷荔的手臂笑:“媽,他對我很好。”
“今天看他對你的樣子,确實讓我放心不少。”殷荔拍拍白瑁的手,笑,“你過得好,我們也能安心。”
白瑁閉上眼,親昵地将頭挨着殷荔:“我會很好的,我能認識你們,真好。”
等白瑁一覺醒來時,扈栎卻已經先走了。
白老爹有些擔憂:“見你睡着,他沒讓叫醒你。剛剛有人來送信,說凡間來人了,他聽了就先回你那小院去見那凡間來的人了。”
白瑁心中一沉,忙問了一句:“老爹,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白老爹搖頭,猜測:“不像是好事,那人臉上很焦急。”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有事,更新不穩定,可能會下午或晚上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