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析去了地府後,書房內就剩下扈栎與白瑁二人。
筆記本上的視頻還在放,外賣員正在問:“你不是陸小剛嗎?”
等裏面陸秋秋回答後,那個外賣員又問:“是不是你有個叫陸小剛的家人叫的外賣?”
兩段視頻被設置成了循環播放,過了一會兒,另一個視頻上正是陸秋秋在回答:“不是,我不叫陸小剛,你送錯了。”
陸小剛?
兩人的口音不一樣,陸秋秋不愧是師範的高材生,一口普通話,這三個字咬音極标準準确。
但那位外賣員明顯帶着某地的口音,上聲音很重,“小剛”二字咬的很重。
扈栎也覺察出不對勁了,走回書桌後,開始翻查陸秋秋的資料。
白瑁皺眉聽着兩人的的對話,猛然喚出聲:“我知道了。”
扈栎的手也恰好停了下來,問:“你看出哪裏不對了。”
白瑁雙眼放光:“現在點外賣,外賣員會問你是不是陸小剛,也可能會問陸小剛是不是在這兒,但是,很少會有問‘是不是你有個叫陸小剛的家人叫的外賣’這樣的話,我覺得他是在強調這個名字,在反複強調這個名字。這個陸小剛會不會與陸秋秋有關系?”
扈栎指着自己查到的資料道:“不錯,陸秋秋的養父母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叫陸剛,小名小剛。這個孩子比陸秋秋大了兩歲,在陸秋秋到陸家之後的第八年,也就是他十歲在夏天下河游泳時不幸淹死了。”
“這個外賣員一定有問題。”
“是。”扈栎拿起手機,直接給下屬打電話,“好好查一下那個送錯外賣的的人,将他那天的行程都找出來。”
如果能找出陸秋秋說不定就能找出佘家老太爺的藏身處。
陸秋秋這條線就算有些頭緒了,但是這條線其實是條最微不足道的一條線。
白瑁又嘆:“不知道扈析能不能在三生石上看見有用信息?”
扈析已經到地府了,正被兩位打游戲打出革命友情的好網友熱情迎接。
黑白無常站在鬼門關下,剛見扈析出現,立刻笑臉相迎。
白無常咧嘴大笑:“早知是四殿下,我們也不用瞞着身份,怕吓到你。”
扈析有些瞠目結舌地看着那掉出來的猩紅長舌,結結巴巴地道:“我也是……”扈析內心有一萬頭羊駝跑過,早知你是這個樣子的,我還是會怕的好不好,這舌頭拖在身前太恐怖惡心了。
黑無常一胳膊肘拐撞了下白無常,平板板地道:“收斂些,你這長舌頭已經吓到四殿下了。”然後,他看向扈析,那張兇悍的面容上擠上一絲難得一見的微弱笑意:“四殿下,終于相見了。”
三人簡單寒暄後,黑白無常帶着扈析過了鬼門關,沿着黃泉路往望鄉臺走去。
黃泉路上頗繁忙,陰差提着招魂鈴押着各式魂魄匆匆向前。
走了好一會兒,三人終于來到了一座不高的土臺前,臺上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扈析知道,這便是望鄉臺和忘憂亭了。
一位風情萬種的女郎正在笑意盈盈地勸說一個魂魄喝下她手中的那碗湯:“……這湯的滋味很不錯哦,正配你這樣才俊喲……”
一面說着,這位女郎一面還向那魂魄眨了眨眼,風流婉轉之意全在那一眨之間,勾得那魂魄似乎又是渾身一輕,三魂六魄都要不穩一般。這位真正的色鬼輕佻地接過碗:“便是毒/藥,那也是要一飲而盡的。”那接碗的手指還勾了勾,試圖去撓女郎的掌心。可惜魂魄無實質,只是輕飄飄地穿了過去。
女郎只做不知,收回手,勾了勾唇角,浮出一個妩媚的笑:“那我可要瞧着你一飲而盡哦,可別騙人呀。”
白無常好心地指着那位笑得妖媚無比的女郎介紹:“那位就是孟婆了。”
繞是在來地府之前,扈栎曾提點過弟弟孟婆的愛好,但現在的扈析仍然呆若木雞。作為正宗的狐貍精,生在狐族最頂尖的家族中的他不得不自嘆不如,眼前那位女郎才像世人眼中會勾人奪魄的狐貍精吧?
“少見多怪。”黑無常慣有的嘲諷技能打開,毫無波瀾不帶起伏的聲音,“二殿下來此就不會被孟婆這樣的做派吓到。”
扈析早已經習慣了黑無常的毒舌,內心早已是武裝上了堅硬的盔甲,收回自己驚訝的目光,毫無波瀾地看着黑無常那兇悍而板正的臉:“噢,我二哥也一定沒有見過你這麽不會說話的做派。”
“pk!”黑無常的臉更兇悍了。
扈析差點兒就一口答應了,話到嘴邊又改了口,用一種“小孩子才會這樣說不過對方就打架,我已經是成熟大人”的神情道:“沒空,不奉陪。”
黑無常被噎了,橫眉怒目顯得愈發兇狠:“你是怕打不過我,逃避!膽小!”
扈析笑嘻嘻地拍拍黑無常胖肩頭:“就算你說得對吧。”
這是大人敷衍小孩子的模樣。
黑無常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勁兒了。
這兩人在網上就是見面要鬥嘴的,白無常通常都是勸架的那個。他見孟婆前那位色鬼已經飲盡了孟婆湯,變得傻呆呆的模樣走上了奈何橋。孟婆正要讓陰差将下一個魂的生平資料報給她時,白無常忙喊了一聲:“孟婆。”
孟婆阻止了陰差的彙報,袅袅娜娜地走下望鄉臺,走出忘憂亭,來到三人面前:“七爺今日休息,怎的有空來這兒,平時不是打游戲都來不及嗎?”
黑白無常沉迷游戲,時常被孟婆念叨幾句,已是習以為常了。白無常忙為扈析和孟婆相互介紹了一番,轉移孟婆注意力。
扈析極恭敬地見禮:“孟婆神君。”
“四殿下。”孟婆回禮後,饒有興致地打量了扈析一番後,千嬌百媚地一笑,“四殿下太客氣了,二殿下和三殿下來此都是喚我孟姐的,四殿下不嫌棄也可随你兩位哥哥喊我一聲‘孟姐’。”
扈析不如二哥那般老到,更不是三哥那樣的花中老手,見了孟婆的笑容只極老實地低下頭去,恭敬地喊了一聲:“孟姐。”
白無常忙為扈析解圍,将來意說明:“四殿下想來看看一位叫杜濟民的魂是如何死的。”
孟婆見扈析俨然老實的模樣,知道這是位年輕臉嫩的殿下,便也不逗他了,斂了妩媚神情,肅容問:“生辰八字?”
白無常早有準備,遞過一張寫有杜濟民資料的紙。
孟婆一瞧,嘆氣道:“這又是一個提前的魂啊。”
黑白無常一愣,異口同聲地問:“最近又有提前的魂了?”
孟婆回:“這事恰好是白天發生的,陰差們自己安排了一下,當時在附近的陰差就順便把幾個提前的都勾回來了,沒去打擾你們休假。”
三生石亮起。
杜濟民正坐在旅游專車內,身邊坐着時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兩人看上去應該是父子,有說有笑,杜濟民還時不時地指着車窗外的風景示意少年欣賞。
父子倆看上去輕松而融洽,直到對面那輛小車突然從拐彎處沖出來才被打斷了這樣的美好。
那時,杜濟民正側着頭對少年說話沒有注意到小車的失控,直到聽見前面司機一連串的咒罵和刺耳的剎車聲,他才回轉頭看向前方。他的笑容都沒來得及收斂,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和,汽車猛然地停頓,沒有系安全帶的父子倆毫無意外地沖向前,撞上了前車玻璃。
骨斷筋折的沉悶聲音被掩蓋在車玻璃碎裂的輕響中。
父子倆反應不及,都以一個完全沒有保護的姿勢飛了出去。
扈析看得分明,一起被撞飛出去的還有姐姐和假白瑁。
簡可顯然也沒有任何防備在撞車的那一刻就因慣性而沖了出去。但是,那假白瑁顯然是知道內情的,早在小車撞來時,眼睛就已經在死死盯着前方車道了,他甚至比司機的反應都早了一步。在相撞的那一刻,在簡可沖出去的那一刻,假白瑁猛然撲到了簡可身上,将簡可整個兒拉進了自己懷裏,以自己的背部砸向了前車玻璃。
緊随其後的是成娥,成娥在兩人飛出車外的一刻,也跟着向前飛撲。
簡可和假白瑁率先摔出了車外,往山下滾落。杜濟民父子随後才撞碎了剩餘的車玻璃摔出去,而成娥是最後一個出去的。
少年摔的最不巧,他整個人直接砸在了一棵大樹上,将那棵不粗的樹砸斷後從空中落下,頭部撞在了山石上,血從頭下迅速漫出,染紅那塊大石。
杜濟民在空中目睹了一切,徒勞地伸出手想拽住自己的兒子,不過是一場空。他自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被巨大的沖擊力帶着接連撞斷了幾棵小樹後,掉落在地,卻又止不住地往下直滾。
杜濟民直到撞上一棵大樹才止住了跌勢,此時他的衣服已經被拉了無數到口子,鮮血将衣服都浸濕了,人也是鼻青臉腫,口鼻中鮮血汩汩往外流。但他還記挂着自己的孩子,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他似乎已經被撞斷了腿,扶着樹也站不起來,人卻疼的滿頭大汗,臉色臘白。過了一會兒,他才緩過氣來,指甲扣在泥裏一點點地往上爬,身後留下一道與人等寬的深色濕印。
杜濟民爬了一會兒,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白小姐,簡小姐,你們沒事吧?”
杜濟民勉強擡頭向上看去,只見到不遠處一個女孩抱着另一個女孩跌在地上,遠處一個身影飛奔過來。
扈析看出來了,那飛奔過來的身影正是成娥。
成娥一臉慌張和擔憂,跌跌撞撞地跑下來。她一路不知以手劈開了多少擋路的荊棘,身上臉上都是被刮的血口子。在見到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的兩個女孩時,她更是驚懼萬分。她忙跑到假白瑁身邊,輕輕抱起假白瑁,喊了幾聲“白小姐”,又試了試假白瑁的鼻息,摸了摸假白瑁的脈搏。
成娥似乎略放了些心,抱着假白瑁又去看被壓住的簡可,又是幾聲焦急的呼喊。
簡可已是暈過去了,沒有任何反應。成娥同樣俯下身去探了探鼻息和脈搏。
這時原本一動不動地躺在成娥懷裏的假白瑁動了,垂着的手突然撒出一包灰紫色的粉煙。
成娥沒有防備,眼鼻都嗆進去不少,什麽話都沒說就咕咚一下栽倒在簡可身上。
假白瑁這時才站了起來,低頭看着躺在地上的兩人,啧啧幾聲:“倒是兩個美人。”他又擡眼望了望不遠處的杜濟民,仍是笑:“你這運氣可真不好。”
杜濟民目睹了一切,已是毛骨悚然,還不等他求饒的話出口,頭就無力地垂在了一邊,死了。
他的魂魄飄飄蕩蕩地脫離了身體,看着那假白瑁将自己的身子踢下了山谷後,又一手提了一個女孩順着山谷走向飛快地離去了。
這時,頭頂上方的馬路上才傳了警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