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澤結夢游 — 第 71 章 有心問花花不語,無意傷人人傷心

蕭澤額頭上浸出細細的冷汗,他伸手抹了抹,然後揭起身上的衣服。 坐在他身邊的離洛拿出手帕遞給了蕭澤,蕭澤沒有伸手去接,離洛又把手帕收了起來,遞給了蕭澤一小壇酒,…

蕭澤額頭上浸出細細的冷汗,他伸手抹了抹,然後揭起身上的衣服。

坐在他身邊的離洛拿出手帕遞給了蕭澤,蕭澤沒有伸手去接,離洛又把手帕收了起來,遞給了蕭澤一小壇酒,蕭澤伸手接了過去,打開封蓋喝了一口。這酒是憶蘿月,蕭澤以前是從不喝,他嫌太苦了,這二十年間他天天喝,他既感覺不到苦,也不會傷心落淚,但是卻很容易醉,醉了他就睡在畫空樓裏。他每天不吃飯,不出門,也很少說話,只會喝酒,什麽酒他都喝,東風醉,佳人釀,憶蘿月,反正是酒他就喝,如果是茶他就放在那裏,也不發火,也不罵人。

畫空樓是紀澤殿後的一棟獨戶小樓,原來是蕭澤的的畫室,叫做丹青樓,但是前些年蕭澤突然就給它改名叫畫空樓。他每天都在畫空樓裏畫畫,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但是他畫一幅燒一副,最終也只留下這一副畫屏。

有人問過這二十年來一只照顧蕭澤的的離洛,蕭澤為什麽要畫一幅燒一副?離洛是這樣回答的“縱然你有丹青妙筆,也難畫她絕世容顏。”

這一個解釋十分合理,因為凡是見過畫中人的人都知道,這麽漂亮的女子,她的絕世容顏确實是沒有人能勾勒出萬分之一的,所以蕭澤只留下了那幅她頭戴喜帕,不露容顏的畫。其實見過蕭澤畫的離洛知道,蕭澤的畫縱然不能畫出木句曦傾城容貌,但是也惟妙惟肖,已經接近完美了。離洛不想讓別人知道,蕭澤燒掉所有畫,是不能承受失去木句曦的現實,蕭澤不敢看着木句曦的樣子,卻又想看到她,蕭澤的糾結和痛苦,離洛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的。可憐可嘆“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在二十年前,木句曦曾經給離洛寫過一封長信,這封信言辭懇切,一字一句都流露出了木句曦對蕭澤至死不渝的愛,和縱死不散的擔憂,讀來不禁令人潸然淚下。最奇怪的是,木句曦在信中懇求離洛,如果她不在了,請離洛代為照顧蕭澤。離洛和木句曦相處時間不長,也就見過兩面罷了,一次是逐鹿之野,一次在風羽谷,但是離洛卻很喜歡這個心和容顏一樣美麗的小姑娘。雖然在別人看來木句曦有些癡,甚至有些傻,但是離洛卻有些敬佩她,或者說是羨慕她。

離洛在心底是想了解一下這個讓木句曦癡傻的蕭澤是個怎樣的人,但是在離洛的心頭卻有很深的疑問。或許每個人都有這個疑問,蕭澤需要人照顧嗎?或者說蕭澤需要離洛照顧嗎?這是一個值得探讨的問題,不過答案是确定的,不需要。

首先,蕭澤天縱奇才,統兵作戰,已然是戰無不勝了,而且修為已達超世境,談笑間便破了南鬥星陣,試問天下間誰能與之比肩?又怎麽需要人照顧他呢?其次,蕭澤的師兄是仙族的南帝,師姐是冥族的冥帝,和蕭澤青梅竹馬的姬雲是人族的鎮國長公主,他大舅子靈威仰是妖族的青帝,連他丈母娘都是妖族的百花長公主。幾乎天底下所有有權勢的人都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哪一個不比離洛這樣一個名存實亡的青衣派掌門有權有勢有能力,怎麽會需要離洛來照顧蕭澤呢!

雖然帶着一肚子的疑問,離洛還是不忍拒絕木句曦的請求,最終來到了雲澤山,在雲澤山上住了下來。離洛把門內事物都交給了她的師姐們,本來青衣派的事情大多都是她的師姐在處理,現在青衣派已經歸順雲澤門了,就更沒有什麽重要事情了。

其實離洛來雲澤山比在青衣派還是好很多,自由自在的待在雲澤山作一個世間閑人,總比在青衣派當一個百事纏身,還要供人驅使的掌門要令人舒心吧!

現今魔族南侵,莫白大都不在雲澤山,離洛在這裏更自由了。其實最重要的是蕭澤是一個好伺候的主,不用照顧他吃喝睡覺,只用照顧他喝酒,和幫他把畫紙搬進去,再把畫拿出來來燒了,一天就這麽多事情。每次莫白回來還要好好的誇獎離洛一番,連離洛自己都覺得臉紅,她總會覺得這哥倆好像都不太正常。後來她才知道,在她來之前蕭澤每天從不和人說話,也不動,只會呆坐着,天黑到天明再到天黑,自從她來了蕭澤才有所好轉,所以莫白才會誇獎她。

離洛在雲澤山上一待就是二十年,這期間她和蕭澤朝夕相處,她倒成了最懂蕭澤的人。每天蕭澤在畫空樓裏面作畫,她就坐在窗邊看書,或者去外面連連劍,有時蕭澤還會問她兩句“曦兒的鼻梁是不是畫的太高了,顯得有些冷峻”這時離洛會說道“是的,确實太高了,線條不夠柔美,應該改一改。”有時蕭澤也會指點離洛的劍法,“這一招池雲,應和那一招攬客歸源一起使”離洛也會回答道“确實應該這樣,不過中間轉換招式太難連接了”蕭澤就只會淡淡道“那就多練習吧!”他們之間的對話極少,一般也都是這些瑣碎的小事。

今天卻例外了,蕭澤一邊喝着酒,一邊說道“我夢到她了,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夢到過她。”她是誰,不言而喻,一定是木句曦。

離洛問道“在你的夢裏她好嗎?”

蕭澤點點頭,“她很好,她在哪裏都會很好的。”

離洛也點點頭“對啊!像她這麽美麗善良的人,在哪裏都會很好的。”

蕭澤擡眼看着離洛,打量了好久,這是蕭澤第一次仔細看離洛。離洛的眼球有點偏棕色,但是依然明亮璀璨。離洛的鼻梁很高很直,臉比較尖,是一張标準的瓜子臉,眉餘間有一股英氣。最醒目的是離洛的眼角有一顆痣,非常小,但是卻長得恰到好處,顯得非常迷人。離洛和木句曦不像,一點都不像,木句曦的臉比離洛的稍微圓一點,她臉上線條都是很流暢的,天然去雕飾,出水若芙蓉。木句曦眼睛非常有靈氣,好像是剛在銀河裏洗過澡的星星一樣,明亮而深邃,只要世人看上一眼,就再也不可能忘記她的美。

蕭澤終于開口了,“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只讓你一個人留在畫空樓理嗎?”

離洛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蕭澤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剛剛開放的杏花上,他嘆了一口氣“杏花時節雨,點滴在心頭。”

離洛沒有說話,也擡頭看着窗外。蕭澤慢慢收回目光,笑了笑,笑的很僵硬,畢竟他已經二十年沒笑過了,“離洛,謝謝你,謝謝你能陪着我二十年。”

離洛也笑了笑“我只不過受人之托來照顧你,你不用謝我的。”

蕭澤道“我知道,我是替她謝謝你,也是替我謝謝你,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她不在了,我就是她生命的延續。”

離洛道“看來你已經想通了,你不需要我了。”

蕭澤回答道“世間事如此複雜,想通談何容易,只是覺得應該為她作點事罷了。你如果願意,咱們可以一起去。”

離洛搖搖頭“不用了,她只讓我照顧你,你現如今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我也該走了。”

蕭澤沒有挽留,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好,這樣也好。”說着蕭澤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把瓶子放在地上,站了起來道“離洛,讓我為你畫一張畫吧!”離洛輕輕的點點頭。

蕭澤的畫功這二十年來确實進步不少,不到半個時辰一副美人圖就畫好了。畫的是在一座小樓的窗外面是一棵杏花樹,蒙蒙細雨灑在杏花上,花朵嬌嫩鮮豔,一塵不染。其中有一支杏花從窗口伸進了室內,仿佛給整個房間帶來了春意,增添了活力。在窗臺上坐着一位身穿青衣,長發垂地的美人,手裏拿着一本書,卻沒在看書。她脖子微揚,好像在嗅着花香,她給人的是側臉,眼角有一顆非常小的痣,真是人比花嬌,相得益彰。

蕭澤畫好後給上面提寫了一句話,就是那句“杏花時節雨,點滴在心頭。”蕭澤停筆而後,席地坐下來,拿起了地上的酒,喝了一口,“離洛,我要做的事,也許你也要做,我們可以一起去完成。”

離洛從窗邊起身,走到畫架前,端詳着這副畫,然後淡淡道“畫的不好,鼻梁太高了,看上去太冷峻了,不夠柔美。”

蕭澤平淡的說道“你若是不喜歡那就拿去燒了吧!”

離洛把畫收起來“謝謝你的畫,你要做的事情我做不到,現今也幫不了你,等到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再傳書給我吧!就此別過了。”說完離洛就轉身離開了。

這次蕭澤一句話都沒說,他一口氣把那一小壇酒都喝完了。然後對着畫屏說道“曦兒,你等我,我這就去為你去建一個太平天下。”

離洛出了畫空樓,直接就來到了雲澤宸垣裏,莫白這幾天正好在雲澤山。離洛開口就是“南帝,離洛前來告辭,蕭澤已經不需要離洛了。”

莫白笑着說道“怎麽不需要了,是他惹到仙子了嗎?我罰他。”

離洛道“這倒不是,蕭澤要去做一些大事,一些我做不了,甚至南帝也完成不了的大事。”

莫白高興的問道“你是說蕭澤醒悟過來了,他要擔起蒼生重責了嗎?”

離洛點點頭“是,他要去為木句曦創立一個太平天下,建立新的秩序。”

莫白站起身來,激動的說道“他總是醒悟了,仙子你居功至偉,實乃我仙族一大功臣啊!你要什麽,孤要賞你。”

離洛一笑道“離洛不要賞,只求南帝恩準我回青衣派。”

莫白有些不解的問道“蕭澤現在要去做的是一件龐雜且危險的事情,他正需要人照顧和幫助,為什麽你會在這時候離開呢?”

離洛淡淡道“他是為了木句曦,又不是為了天下蒼生,我為什麽要幫他。”

莫白有些暗笑,離洛話裏明顯有一股子酸味,莫白笑着說“蕭澤始終是個孩子,他總有些小孩子脾氣,什麽事情都是那麽偏執,回頭我罵他,但是他真的需要你,正因為他是一個小孩子,所以他身邊需要一個人照顧,你應該留下來。”

離洛淡淡道“我做不到,還請陛下讓我離開。”莫白也沒辦法了,女人偏執起來,是男人的十幾倍,誰也解不開這種心結。

莫白一揮手,“好吧,你去吧,終有一天你還會回來的。”

離洛卻只是擡手一躬“謝南帝,離洛告退了。”說着轉身而去了。

幾天後離洛已經身在青衣派,她坐在窗前看着那副精心裱裝好的畫,有些心緒不寧。她想起了自己初去雲澤山的情景,人很多,都圍着蕭澤打轉,可是蕭澤卻呆呆的坐着不說一句話。

她一出現蕭澤居然起身迎了出來,開口第一句是“你來了,快請進來吧!”蕭澤像是一個落水的孩子,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高興。很多年後她才想明白,估計是木句曦告訴過蕭澤,她會接替木句曦繼續陪着蕭澤,蕭澤就因為木句曦一句話,就把她當成了可以信賴的人。真是可笑可嘆,可笑她離洛也是一派掌門,名滿天下的美人,可是一個人對她的好感完全來自于另一個女人的一句話。可嘆蕭澤居然會因木句曦的一句話,把她當作可以信賴的人,蕭澤該有多麽信賴木句曦,多麽愛她。

在以後的時間裏,離洛就陷入了這種死循環裏,一邊她羨慕蕭澤和木句曦之間生死相托,靈魂相伴的愛情,一方面她又讨厭蕭澤對她本身的無視。她做什麽都覺得在木句曦影子都籠罩下,她就這樣一步步的陷了進去,她對蕭澤好,也對蕭澤冷漠。蕭澤不和她說話時,她也就很少和蕭澤說話,他會在蕭澤喝醉時給他悉心的蓋上被子,卻從來不勸他少喝酒。

蕭澤很信賴離洛,她就越來越了解蕭澤,知道了他內心痛苦,懊惱,糾結,傷心,離洛慢慢對蕭澤滋生出一種特殊的感動和憐愛,她有些怕那是愛情,所以她就極力的掩飾,對蕭澤的真話越來越少,變得言不由衷。

“入我相思門,方知相思苦”,離洛變得有些魂不守舍了。她懶懶的趴在窗臺上,數着一盆蘭花,先數有多少朵,數清後,又數有多少片花瓣,數着數着,就想到畫空樓外的杏花,不知道那一樹杏花能不能數清楚,想着想着又想到,蕭澤不作畫時總站在窗前,是不是也在數那一樹花有多少朵呢!

離洛嘆了一口氣“他也真是個可憐人,有着通天徹地的本領,聲名顯赫的地位,卻總是那麽孤寂落寞。”離洛第一次想到了,為什麽木句曦要讓自己代為照顧蕭澤,原來蕭澤看似風光的背後有一顆那麽脆弱的心。

自從木句曦不在了,蕭澤的心也就永久的關上了,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和意願,需要有一個人幫他重塑新的生存目标,喚醒他生存的意志。

蕭澤對木句曦的愛和悔成了他心中的一道坎,哪怕木句曦不在了,蕭澤也抵制任何人走近他。蕭澤對木句曦的話更是奉為金科玉律,如果沒有木句曦的金口玉言,誰也不可能跨過那道坎,走進蕭澤心裏,坐在中央的位置,把那顆碎裂的心重新縫補好,讓它重新煥發生機。離洛就像木句曦的繼承者一樣,她得到了木句曦的推薦,自然而然得到了蕭澤的認可,所以木句曦找離洛來照顧他,他就接受了。如今木句曦不在了,再也沒有人別人能跨越蕭澤心中的坎,更遑論走進蕭澤的心裏了。

木句曦一直都在為蕭澤設想,可是她也許從沒想過,她走後擁有無盡修為,無邊能力的蕭澤世間還有誰能轄制。

離洛在那裏胡思亂想着,而蕭澤卻已經準備着踏上他的征程。蕭澤辭別莫白,打算去踐行他對木句曦的承諾,也是去實現他自己一生的報複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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