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夢裏見過

教皇安保羅收到伊路米納森的信後，立刻趕來位于光明城近郊的一座奶茶咖啡館。那裏明亮寬敞，內部裝潢古典雅致，還有獨立的包間，很适合老朋友敘舊或生意人談事。

他一抵達便看見穿着傳教士道袍的伊路米納森坐在窗邊，手裏擎着一個茶杯，臉上的面紗已經被揭去，可以看見俊美的側臉。

“沒想到光明神會來這種俗氣的地方。”安保羅在他對面坐下邊說。

除了伊路米納森，店裏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吧臺的老板此刻也不知道去哪裏了，怪不得他能放心地撤下兜帽。

伊路米納森拿起一個倒扣的茶杯，從白色的瓷壺裏倒出溫熱的奶茶，氤氲伴随而起，汩汩的聲音悅耳動聽，然後将茶杯推到對面，這時他才開口，“這裏安靜典雅，怎麽會俗呢？教皇大人日安，請用茶，嘗嘗我的手藝。”

聽到最後一句時，安保羅原本平靜的臉頓時震驚了，“您親自泡的？”

伊路米納森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他本來就是個奶茶咖啡館的老板而不是光明城的城主，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安保羅卻無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裏本來不俗，但對于不染纖塵的光明神您，則有些太普通了。”不過，想到對方還會泡奶茶，這點不協調又顯得沒那麽凸出了。

伊路米納森但笑不語，不知心裏想到什麽，眼底滑過一抹溫柔的神色，再擡起頭時，臉上又恢複了平日裏高不可攀的疏離感，“教皇，我這次找您來，是為了——”

“我知道，給您打個配合，對吧？”沒等對方說完，安保羅便笑着接過話，“信我已經看過了，伊路米納森大人的計劃安排得很周密，普瑞斯特惹上了您，也算是他倒大黴。就是不知，您做這些到底是為了哪個女人……？”

伊路米納森看着對方純粹好奇的眼神，有一瞬間想把南恩說給他聽，可一想到南恩對自己毫無邪念，伊路米納森又沒有把握了。

“這個，教皇大人，等事成之後我再邀請您參加我的婚禮吧。”

安保羅大約沒想到對方還想結婚，臉上驚訝的表情更甚。

伊路米納森抛開感情的話題，和安保羅詳細約定了時間和地點，最後許久沒出現的赦萬推開門小心翼翼地進來了。

看見赦萬，伊路米納森向安保羅點了點頭，“教皇大人，這場戲預計在今天下午落下帷幕，一切到時全仰仗您了。我現在要趕去另一邊準備，您可以放心留在這裏，我會安排人照顧您的住宿，希望您看得盡興，玩得盡興。”

得到安保羅的點頭，伊路米納森便和赦萬一起啓程了。

火羽石林的一條小路上，南恩已經和菲昂絲碰上面了。

菲昂絲有些緊張，她穿着那條星空藍的裙子，兩只手緊緊攥着裙邊，“南恩小姐，我…我們今天能成功嗎？”

南恩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肩膀，“會的，我們已經成功了一次，雖然沒有達到料想中的目的，但那全是因為普瑞斯特個人的出爾反爾，超出了我們所能控制的範疇。不過這次他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我們計劃的缜密，就算他插上翅膀也飛不過去。”

菲昂絲看着對方真心實意的關心，心裏不由得産生了小小的愧疚。

阿锊司之死她早就預料到了，那天晚上普瑞斯特承諾會娶她時，她已經隐隐感到了一些不安，但她不僅答應了普瑞斯特，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南恩，為此她心裏一直很愧疚。

南恩不知道菲昂絲心裏的想法，只以為她仍然有些害怕，便和她再詳細地說了一遍計劃。

“我們不打算一開始就将真相全部和盤托出嗎？”聽完之後，菲昂絲忍不住問。

南恩點了點頭，“對，一切循序漸進地來，這樣才能達到全部的目的。你到時候只管勇敢地告發普瑞斯特，不用擔心，有光明神在，普瑞斯特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一說起普瑞斯特，對方眼裏的愛戀就浮現出來，南恩不得不對這一點感到擔心，她希望菲昂絲到時候不要偏袒普瑞斯特。

如果說菲昂絲之前還有退縮的心思，阿锊司之死後，她對普瑞斯特的不忍就煙消雲散了。或者說，她對南恩的愧疚心理暫時壓倒了她對普瑞斯特的愛戀，所以她絕不會背叛南恩。

只是有一點她仍不明白，“為什麽蒂斯凱神父還說，他可能會對你說話不客氣，站在反對你的一方呢？”

南恩笑了笑，“有時候我們表面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本質。放心好了，只要目的地對了，中途走了反方向的路也沒關系。不過我們還差一個人，啊，就在那邊，教皇大人來了！”

菲昂絲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個戴着獨眼金絲鏡的男人，上了一定年紀，周身的氣質卻莊嚴無比。

他一步一步走到不遠處時，菲昂絲和南恩同時行了一個禮，“教皇大人日安，願上帝為您賜福。”

安保羅按照約定來到火羽石林，遠遠便看見了兩位年輕女子。

其中一位穿着通體全白的衣袍，雖然面紗遮住了下半張臉，從露出來的兩只眼睛和眉毛卻仍能看出她十分漂亮，而且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氣息，很純淨，讓人亵渎不得。

另一位穿着典雅精致的長裙，深邃的藍色像是夜空中的一抹點綴，為裙子的主人增添了一分誘人的魅力。

安保羅适時地收斂了觀察的目光，心裏不由在想，伊路米納森喜歡的人，會不會就是她們中的一位呢？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一定是這位穿白色衣服的女子，沒有任何依據，單純是他的直覺。

收起八卦的心思，安保羅彬彬有禮地伸出一條胳膊引路，“兩位這邊來，我已經提前找好了一個絕佳的位置，光明神大人和攝政大人交接政權的時候，一定會看到你們。走吧，象征歡迎的喇叭已經響過三次，城裏有身份的紳士淑女們也已經恭立已久了，光明神大人快要來了，我們過去吧。”

火羽石林的聖泉旁站着烏壓壓一堆人，最中間的手拿占星晶球的大祭司大人。

現在已經不能稱他為攝政大人了，上午在城裏貼了告示，光明神大人即刻回歸，馬上就是交接政權的時刻。

泉水從神女雕像的手裏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嘩啦啦的響聲淹沒在人群的喧鬧裏，聽得不是很明顯。

大祭司普瑞斯特卻被這些水聲攪得有些心煩，究其緣由，其實是他自己心裏上下忐忑，總是得不到安寧。

穿着鎏金長袍的神祇從道路的盡頭走來，每走近一步，普瑞斯特的心跳就重了一個節拍。

光明城的子民這是第一次親眼看見他們的城主，雖然溫和的柔光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們就是知道，偉大的光明神遠比那些其他城裏見過的雕像更俊美。

明明道路看着很長，可是沒過一會兒，聖潔的神祇已經到了衆人眼前，所有人不一而同地跪到地上，即使是普瑞斯特和米瑟瑞也恭恭敬敬地低着頭顱，

伊路米納森笑着扶起大祭司，其餘人則感到一股神力将他們輕輕托起。

普瑞斯特看着眼前這個溫文無害的笑臉，心裏卻不知怎麽無端打了一個寒顫。

“久違了，大祭司普瑞斯特，還有我的得力大臣米瑟瑞，這麽長時間沒見你們，你們可過得好啊？”伊路米納森的聲音正像一縷清泉，清脆地彙入每個人的耳中。

普瑞斯特和米瑟瑞同時答道，“多謝天神大人關心。天神大人安然歸來，就是我們光明城最大的盼望。”

伊路米納森看着他們言不由衷，眼底滑過一抹淡淡的興味。

将眼底的興味掩藏，伊路米納森道，“多謝你們二位，我在歸來的途中已經聽說過你們的功績，百姓們都稱頌你們治理嚴明，依法辦事，光明城因此變得井然有序。為了答謝你們這些天的辛苦付出，在回到神殿以前，我要對你們表示十足的嘉獎。來，走到我的身邊，讓光明城的百姓記住你們無私的面孔，以此為你們塑像，讓你們的功績永垂不朽，流芳百世。”

普瑞斯特聽着這些盛贊的話，雖然有些确實說得沒錯，但他一瞬間就是想要遮住臉龐。

而且到目前為止，伊路米納森沒表現出一絲不對勁，難道之前是他想多了？根本沒有什麽攔道告狀，只不過是一種明面上的程序而已？

想到這裏，普瑞斯特不由松了一口氣，但他顯然高興得太早了。

安保羅這時瞅準時機，對南恩道，“過去吧，貞女小姐，現在正是好時候，跪到光明神大人的身前，向他傾訴你的冤屈，讓他為您主持公道。”

南恩看了看安保羅，又看了看菲昂絲，毅然決然地打算從人群中擠進去。

身前本來烏壓壓的站滿了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人突然像身後長了眼睛似的，自動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這些路人也是一頭霧水，本來站得好好的，肩膀上卻像突然被人推了一樣，不自覺地往兩邊走，奇怪得很。幸好他們沒有摔跤，依然穩穩地現在地上，只是被挪動了一個位置而已。

來到光明神身前，南恩正要下跪，一雙手輕輕将托她起，“這位貞女，免禮。”

空靈的聲音像一縷清泉般悅耳動聽，南恩不自覺心生好感，緩緩擡頭，看見一張毫無瑕疵的臉——沒有兜帽，沒有面紗，明明是第一次這麽完整地看見，卻充滿了熟悉感，仿佛在夢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