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此後，庭晣和臨昭三天兩頭地上街玩，在莊子裏的時候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一出去就立刻換臉——臨昭垂頭喪氣，庭晣萬分警惕。
蕭岩知道庭晣的性子，不大管他，只是多少看出了臨昭不願意離開，便嘗試和蘇恒夜說了一回：“我已經同你說過，你把他送到侯府也未必安全，何苦如此？”
蘇恒夜這幾日瘦了些，臉色蒼白，眼圈發青，精神很差，像是随時會倒下。蕭岩這些話他不是沒有想到，但他确實走投無路了：“在侯府，武進義多少會忌憚些，也可以收收臨昭的性子。你知道，這莊子裏每一個人都寵着他，他實是嬌慣壞了，沒吃過苦還覺得自己最苦。”
這倒是真的，蕭岩常覺得他的晣晣是頂嬌氣的，沒曾想還能看見臨昭這樣的：“那是你一直護着他，不舍得讓他吃苦。”
蘇恒夜回過頭來，虛弱地笑：“那你呢？你如何舍得讓庭晣吃苦？”想到庭晣，蘇恒夜有些酸澀，“不過庭晣是懂事的孩子，體諒你，明白你，昭昭他······”
蘇恒夜想，也許不應該怪孩子，是他自己有心魔，不能怪別人。
“臨昭畢竟還小，又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晣晣與他，到底不一樣。”蕭岩一邊寬慰他，一邊心疼自己的孩子，當時庭晣在曉霧繞與侯府之間周旋，且不論他的聰明才智，那樣的情感掙紮，又有多少人能夠承受得來？
更不要說，當時晣晣才十三四歲。
正月十五悄然過去，街上已沒有了前些日子的熱鬧喧嘩，一切漸漸恢複正常，如同波瀾起伏的大江慢慢平穩下來。臨昭随便買了一包點心，撚出一塊給庭晣：“給你，這個很好吃的。”
庭晣一手接過軟糯的糕點，一手攬過臨昭的肩，壓着聲音道：“走，我們回去吧。”
縱然臨昭再笨，也察覺出不對來，他全身僵硬，幾乎無法呼吸：“是······是有人······”
“不要怕，沒事的，跟着我就行了，不要回頭。”庭晣一邊小聲地安撫着臨昭，一邊牽着他回了恒夜莊。一路上，臨昭聞着點心的香味，沒有一點胃口。
入了夜，兩個孩子照常吹熄燭火，上床躺着，只是眼睛肯定閉不上了，今晚最有可能出事，臨昭緊張得不得了：“我怕爹爹有危險。”
“武進義能有······”庭晣下意識反駁，接着猛然意識到臨昭的“爹爹”是蘇恒夜，又改口道，“恒夜先生雖然失了武功，但是畢竟是多年習武，警惕心還是有的，莊子裏人這麽多，不會有危險的。”
臨昭抓着庭晣的袖子，張開嘴想說什麽，可最後什麽也說不出來。倒是庭晣，拍拍他的背，道：“你也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你知道，我的劍法······”
來了！
庭晣忽然沒了聲，就連呼吸都變慢了，手從臨昭背上移下來，抓緊了放在床鋪上的何其劍。
一陣風猛然吹開門，“砰砰”幾聲，随後是被刻意壓低了的刀劍出鞘聲，就在鋒利的劍刃直沖床鋪而來時，何其劍突然擡起，趁着對方愣神的瞬間，庭晣兩腿朝外一踢，将人踹開，随後順勢坐起來，不緊不慢道：“臨昭，起來，跟着我。”
來的人當然不止一個，進了這房的就有五六個，全都帶着劍，眼見打頭那個被踢開，其他人一哄而上，想盡快解決這兩個小孩，卻不想，庭晣利落地起身，拿着何其劍伶俐地同他們對打，劍都不出鞘，只是耍花槍似的一陣擺弄，“乒乒乓乓”，輕輕松松就讓他們招架不住。
臨昭已經起身站在床前了，庭晣退了半步抓住他的手腕，同時将何其劍劍尾往左邊一撞，撞到左邊那人，緊接着就勢抓住劍柄，何其劍出鞘！
“走！”庭晣帶着臨昭殺出房間，把人引到院子裏。這回真是殺了，臨昭一邊看見血珠順着何其劍的方向飛去一邊尖叫，仿佛從沒見過殺人一般。
說回來，他确實沒見過。
院子裏不止庭晣和臨昭，武進義派來的人不少，一進恒夜莊就分散開來，這麽一會的功夫，幾乎整個莊子都打起來了。蕭岩意識到不對，立刻奔殺過來，生怕庭晣有事。
“晣晣！”
“師父！留活口！”眼看旗鳴劍要封喉，庭晣大喊。蕭岩猛地收劍，一腳朝對方胸口踹過去。
恒夜莊到底人多勢衆，加上蕭岩師徒，不到半個時辰便将這一夥人收拾了，死了五六個，留了幾個活口，恒夜莊這邊也有幾個人受傷。
原本黑漆漆的院子，現下被燭火照得亮堂堂的。臨昭站在庭晣身邊，環視一圈，驚魂未定便看見先生慌慌張張地跑來，周翺跟在後頭追：“恒夜先生，您慢點！”
臨昭尚且來不及想好怎麽解釋，卻忽然聽見“啪”一聲。
整個院子都靜了。
臨昭扭過頭，只見一旁的庭晣歪着頭，不敢說話，也不敢動作。
蕭岩站在庭晣跟前，一臉嚴肅，沉聲問：“你出的主意，是不是？”
庭晣感受着迅速沖血腫脹的臉頰，看看師父，又瞥了一眼已到跟前的蘇恒夜，輕聲道：“是。”
蕭岩頭痛欲裂，說過多少次不要自作主張，不要做危險的事，不要帶着臨昭亂來，為什麽就是不聽？蘇恒夜當即知道了事情的頭尾，生氣地甩開周翺扶着他的手，慢慢走到臨昭跟前。
“先，先生······”臨昭怵得厲害，雖然解決了武進義可以安心留在先生身邊，但是，他瞞着先生做了這樣的事，先生肯定會生氣的。
“你知不知道？”蘇恒夜問。
“我······”臨昭磕磕巴巴，聲音發着抖，先生瘦削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令人害怕，吓得他說不出話來。
“我問你知不知道？！”蘇恒夜猛然提高音量，整個院子死一般沉寂。
庭晣被蕭岩拉到了一旁，只剩臨昭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無所依傍，後頭的周翺有些看不下去：“恒夜先生······”
“你給我閉嘴！”蘇恒夜立時喝止了他。
臨昭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麽退路，也許從他和庭晣一起決定要這樣做開始，他就注定要面對先生不可遏止的怒火，而這樣的景象，應該是他早就要料到的。
“我知道。”
聲音不大不小，卻不抖了，穩穩的，向先生坦誠着。
不過蘇恒夜不會因為這點坦誠就讓這件事這樣過去，這個小孩如此大膽，竟然瞞着所有大人引誘武進義的人前來。即使他能夠明白臨昭的目的，但是他絕不能容許這樣危險的手段！
“周翺！”
“恒夜先生，屬下在。”
“取荊木杖來。”
臨昭猛然擡起了頭，直勾勾地盯着蘇恒夜。周翺遲疑片刻，似乎想要再次确認：“恒夜先生······”
“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