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喬大夫被周翺從床上拖起來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結果一看見床上的臨昭立刻變臉:“哎呀!又把孩子打成這個樣子,你們真的是,要是以後孩子落下什麽病根兒,我看你們怎麽哭!”
周翺偷觑一眼恒夜先生,那人在桌邊坐得穩,沒什麽着急的神情,聽喬大夫這麽說,也只是微微暗了眼神,周翺收回視線,催促道:“喬大夫您就趕緊看看吧!別說這麽多了!”
外袍已經脫了,孩子現在只穿着最裏層的衣褲,燭火映照下,那一片沾血的布料顯得肮髒可怖。喬大夫依舊先用剪子絞開衣褲,而後穩穩手,利落地揭開了蓋在傷上的布料。
雖說臨昭從小挨打,戒尺、藤條、竹篾、藤鞭、木杖,什麽都挨過,可是皮肉還是很嫩,周翺那三十多下木杖已經把孩子最上面一層肉打碎了。喬大夫搖頭嘆氣,小孩子受罪,又得養好久。
“唔······”剛才喬大夫那麽一撕扯,加劇的疼痛沖擊着孩子,孩子就哼哼唧唧的,像是要醒。
喬大夫生氣地扭頭:“還不快點過來抱着!”
“哦!就來!”周翺沒有準備,猝不及防地被喝了一聲,趕緊走到床邊去,正要坐下,卻聽身後恒夜先生道:“周翺。”
周翺一回頭,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無聲無息地退開了。
蘇恒夜坐在床頭,把孩子的頭挪到自己腿上枕着,要是等會掙紮起來,他也按得住。
溫水擦去臀上的血跡,沒有什麽痛感,臨昭安安靜靜地趴着,沒有動作。可是要剔除腐爛的皮肉,喬大夫剛開始弄,小孩就無意識地動起來,像是不願意有人碰他。
“按住,按住,別讓他亂動。”
要是放到以前,蘇恒夜只會冷冷地說找幾個人來,但到底是經過了這麽多事情,他和昭昭都吃了太多苦,這麽打了孩子,也舍不得太冷硬。于是他輕輕地拍着孩子的背,嘴裏喃喃念着:“昭昭不怕,先生在呢。”
喬大夫擡眼一瞟,見他全然盯着孩子,便也不說什麽,繼續處理了。
臨昭始終小幅度地挪動着,每次像是要醒了,蘇恒夜便接着哄,這麽來來回回的,直到喬大夫清理完傷,臨昭還是睡着。
上藥。白色的粉末撒上去會有些刺痛,喬大夫微微抖動手腕,瓶子裏的藥粉便均勻地鋪下來,蓋住了底下的血紅色。
“呃······爹······爹爹······”似乎真要醒了。
蘇恒夜心頭一顫,臉上也不自覺流露出心疼,這個孩子,好像就只會喊爹爹。
傻不傻?
“昭昭不怕,忍一忍,先生就在這裏。”蘇恒夜伸手拿過帕子,給孩子擦了額頭上的冷汗,又不停輕輕拍背安撫他。
白色,隐隐約約的一抹白色,臨昭将醒之時,眼前便只看得見那一抹白,像是一條帕子。閉上眼,更清醒了些,他聽到什麽?先生?鑽進鼻子的是什麽味道?血腥味,有點酸的藥味,還有,還有淡淡的清香。
“爹爹······”
沒有人應,只有背上傳來有節奏的輕拍,再往下,是像要裂開的劇烈疼痛。臨昭想起來了,武進義派人來殺他們,庭晣帶着他把人都抓了,然後先生很生氣地過來,用荊木杖打他······
“好了,放他睡吧。”是喬大夫的聲音。
不,不行,不要一個人睡,臨昭依舊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爹,爹爹······唔······”
果然,剛扶上他肩膀的手僵了一刻,又松了開去。他依舊枕在爹爹的腿上,聽先生安撫:“沒事沒事,昭昭睡吧,先生陪着你。”
真的,疼得要炸開了,臨昭口幹舌燥,卻舍不得睜開眼睛要水喝,還是閉着眼翕動嘴唇:“爹爹,要爹爹······疼······”
蘇恒夜心都被揪起來了,只得應和着孩子的呢喃:“好,爹爹在這裏,昭昭乖。”
喬大夫和周翺都退了出去,房裏只剩床上的兩個人。蘇恒夜靠着一個枕頭,一直不停地給孩子拍背,說着些“爹爹哪裏也不去”的話,直到孩子再也不出聲,呼吸緩緩平穩。
真是個傻孩子。
在另一間房裏,庭晣依舊跪在圓凳上,淚眼汪汪地準備接受重來的五十下藤條。師父說他腦子不清醒,讓他跪着清醒清醒,他便跪了小半個時辰。
“咻咻”,是藤條劃破空氣的聲音,一聽這聲,庭晣渾身都汗毛豎立,緊張不已。
“啪!”狠戾的藤條如願以償地落在身上,庭晣猛然咬住下唇,太陽穴突地一跳,随後喊出聲:“一。”
報數可以防止他忘記打了多少。
蕭岩沒有說話,仍舊以十成十的力度揮下藤條,“啪”的一聲格外駭人。
“二。”
到底是歇了小半個時辰,原來的傷似乎都沉澱了,藤條再責上,也沒有那麽難以忍耐,可是,藤條的不斷下落,也在持續喚醒之前的傷痛,過了十來下,庭晣額上的冷汗便陸續滑落。
“啪!”
“十,十四。”聲音有些不穩了,不過還跪得住,不知道挨不挨得完剩下的數目。
蕭岩始終沒有說話,只有藤條穩穩地落下,即使庭晣前後加起來已經挨了不少,即使臀上已經出血,但是他仍然沒有表現出一點心疼。
庭晣有點心慌,最開始他知道是自己做錯了,讓師父擔心,師父再怎麽重罰也是該受的,可是疼痛到底讓人脆弱,他腦子裏不斷閃現出他們在山上的時候,他總是闖禍,師父總是打他罵他,可是只要他一撒嬌,師父就會不忍心,很少有這樣的冷漠。
想着想着,庭晣便不自覺掉了淚,落在嘴角,滲進一點到嘴裏,鹹鹹的。
“十九嗚······”到底是忍不住洩出了一點哭腔。
“啪!!”格外重的一下藤條回應了他,似乎是不許他哭。庭晣一邊委屈,一邊警醒地收了哭腔,“二十。”
雙腿已經酸麻,跪不住了,其實姿勢早已有點變形,但是蕭岩向來對受罰的姿勢沒有太多要求,也就沒有在意,可是藤條再落下,庭晣卻忍不住搖晃起來。
再堅持一下,庭晣越是這麽想,腳下卻越酸軟,藤條過半數的時候,他已經要依靠手來撐住了。
“對不起,師父,我撐不住了。”
“跪好。”簡短的命令,聲音冷得像曉霧繞的雪天。
眼淚溢滿眼眶,庭晣咬着後槽牙,緩緩放開手,艱難地跪好來。
藤條繼續下落,庭晣勉強支着身子,繼續報數:“呃······二十六······”
又支撐了将近十下,報數到三十五的時候,庭晣渾身都已汗濕,再沒有力氣了。
“啪!”
“啊!!”伴随着一聲慘叫的,是從圓凳上滾落的庭晣,屁股結結實實地砸在堅硬的地面上,疼得他眼前一黑,眼淚直流。
蕭岩垂頭盯着他,冷冷出聲:“重來。”
庭晣正疼得七葷八素,一個勁在地上蹬腿,根本不知道師父說了什麽,等到他連腿都沒力,終于緩過來一點的時候,又聽見師父平靜道:“我說重來。”
什麽?重,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