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聽他這樣一說,卻是一愣,喝道:“你是什麽人!”
“哈哈哈!”那人的一張醜臉在燭火下愈發可怖,“你不認得我?也是,你嗜血書生殺人如麻,哪還記得我這冤魂。”
展顏臉色陰沉,語氣寒道:“你是忠義堂的人。”
“不錯,難得你還記得忠義堂,也沒忘記你這一身殺人的本事是誰交給你的。你還記得胡敬嗎?”
展顏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他見秦鐵冥面有疑惑之色,笑道,“他是我的師父,一個該死的人,我也不知他怎麽活過來的。”
秦鐵冥當然知道他的往事,點頭道:“如此,你要親自動手?”
展顏點頭:“多謝成全。”說着也不再和胡敬廢話,劍光閃閃,已經直沖他喉嚨而去。胡敬仰身躲過,也自腰間抽出一條閃閃軟劍來,他喝道:“展顏,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
展顏冷笑一聲道:“我倒不知道誰是畜生!”他的劍愈發淩厲辛辣,胡敬沒料到十多年不見他的劍法已經如此登峰造極,心中駭然。展顏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一臉複仇的殺氣,劍招也絲毫不見留情,只恨不能越快殺掉他越好。當下他的劍被胡敬的軟劍纏住,那胡敬又伸腿踹向他的下盤。展顏轉身一避,另一只手已經扣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手一用力,将胡敬的喉管都扯了出來。那胡敬還兀自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死死扣在展顏肩頭。然而他的眼神漸漸灰暗,終于松開了手,倒在地上。展顏扯過他的衣衫來抹了抹手,遺憾道:“死過一次還這樣不禁打。只可惜我的劍還是沒有血喝。”
他正說着,一層的門卻驟然關閉。秦鐵冥還不等展顏反應過來,立刻拉着他飛身上梁,他二人才在梁上站定,就聽得下面一派獸鳴聲由遠而近,就着堂內的燭光,卻是各種淌着涎水的野獸在堂內亂跑亂咬。秦鐵冥朗聲道:“原來這異人閣不過如此,人打不過,就派野獸來,可笑可笑!”
展顏聽他這麽說,卻是古怪地盯着他看。秦鐵冥楞道:“你盯着我看什麽?”
展顏道:“你都說了可笑了,怎的不笑?”
秦鐵冥立即沒好氣道:“我說可笑,是說……那好吧,那我應該如何?”
展顏認真道:“你說完應該哈哈哈大笑三聲才對。”
秦鐵冥聽他這樣說,也認真道:“也是,不如我再說一遍,你替我大笑三聲?”展顏推辭不已:“你覺得可笑,我又不覺得可笑,為什麽要我替你笑。還是秦兄來笑吧!”秦鐵冥哪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正色道:“那我只是那麽說,也不是真的覺得可笑。”
他二人正為這可笑還是不可笑的問題争執不休,底下的野獸卻已經開始自相殘殺起來,不一會兒,嘶吼就變成了哀鳴。展顏低頭看看,道:“差不多了,咱們去了樓上再笑。”說着施展輕功飛身到樓梯上,一踩欄杆,已經上了二樓。秦鐵冥見他耍詐,也連忙跟了上去,他上了二樓,還在極認真道:“你到底是笑不笑?”
他一上樓,眼前卻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接着他就聽到展顏在說:“誰家這麽節儉,連個蠟燭也不點。”這時,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我本就是個瞎子,點不點蠟燭,又有什麽區別。你們兩個,快點走吧,不然一會兒閣主發現了你們,可就死得難看了。”
秦鐵冥道:“婆婆,我們只為龍草而來。”
“婆婆?你居然叫我婆婆!”那聲音陡然變得極恨,秦鐵冥聽得破空的聲音,一個飛身,躲開她的暗器,道:“在下多有得罪。”
展顏已是不耐煩道:“你聲音那麽難聽,叫你婆婆怎麽啦?難不成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他說着秦鐵冥就聽到了暗器撞到金屬的聲音,知道展顏也被她“問候”了一番。
“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我看你們如何過這二樓!”她說着陰陰笑起來,“你們前面是一個蛇蠍盆,裏面盡是毒舌毒蠍,你們倒不如嘗試着過來試試,我看你們如何到得了三樓!”
展顏已經笑道:“婆婆你別吓唬人了,我方才上樓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你這裏的高度想修個盆,真是快笑死我了,你莫不是哄你孫子哄多了,當我們也是小娃娃?”
那黑暗中的人立刻大怒,喝道:“混小子!”說着已經重重拍擊了什麽,那暗器到好似下雨一樣沖着二人而來。秦鐵冥情急之下,當即破窗而出,躲在外面,就聽得裏面叮叮亂響,是暗器打在牆上的聲音,他一擡頭,就見展顏也躲在那,樣子也有幾分狼狽。展顏啧啧道:“這個老妖婆倒是有錢,這麽多暗器,夠她做一陣子的。”他聽得裏面安靜下來,立刻飛身進去,向着之前聲音的地方一劍刺去,只覺得劍刺入一個極柔軟的物體中,卻絕對不是人體。他心中一驚,知道自己上當了,這時他頭頂上卻有什麽東西沖他而來,他也不避閃,待那東西近了,快劍一劈,一個條狀的東西落地,在地板上不住翻滾。他正在心驚,卻聽見秦鐵冥大叫道:“小心。”他一回頭,卻是一個道姑模樣的女子猙獰而來,然而那女子還未近的他身,秦鐵冥的玄鐵棒卻正一棍戳于她肋下,那女子哀號一聲,倒在一邊。秦鐵冥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來吹亮,只見這二樓極大極空,但是周圍卻多是各種按鈕,想來是各種機關所用,不過恰如展顏所說,這裏并沒有什麽蛇蠍盆,想來是這女人為了叫入侵者心裏害怕,所以才這樣說引得人心裏先畏懼一層。秦鐵冥見那道姑又掙紮着去摸一個按鈕,微微皺眉,一棍打在她頭側,叫她登時昏了過去。
這一層原本是機關防護,分為八卦六十四陣,不過秦鐵冥和展顏破窗而出,陰差陽錯去了開門,因而不必領教那些陰毒機關。不過還不等他二人往三樓去,就聽得頂上大鐘叮當,震耳欲聾,又傳出叫殺聲。秦鐵冥一回頭,正見裴禦泓一襲白衣自樓上躍下。他連忙拉起展顏道:“老七得手了!”
展顏笑道:“這麽大動靜?這下有好戲了。”說着和秦鐵冥一起從樓上跳下去。他二人才一落到裴禦泓身邊,那閣樓便紛紛湧出人來。秦鐵冥道:“老七,如何?”
裴禦泓笑得一派得意:“還問。”
展顏道:“你應該再晚點下來,我們才上了兩層樓。好無趣。”
裴禦泓道:“別急,上面的人都下來了,今晚保證叫你的劍喝飽。”他正說着,只見一個黑袍的長發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沉聲道:“三位,夜裏來盜我聖草,不是俠客所為吧!”
裴禦泓抱拳道:“原來是賀蘭曉閣主。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莫要說你手下的圓空和尚去我家武館踢館,傷害我父親,你不知道。”
賀蘭曉冷冷道:“是,我是知道不錯,我倒是沒想到你竟然來偷!”
裴禦泓挑眉,笑得溫和:“我自然要先偷了來,之後再和你們打。不然你萬一惱羞成怒,毀了龍草,我豈不是罪過大了。”
賀蘭曉道:“你以為你能走得了?!”
裴禦泓拿出一雙銀絲的手套戴上,笑道:“走不走得了,不是你說了算!”他指着那個胖大和尚道:“秦兄,展兄,把那臭和尚留給我!”說着,便與閣內的人混戰起來。秦鐵冥和展顏點點頭,也助在他左右。裴禦泓的掌上功夫乃是裴家“千斤掌”和天山派“千手掌”的混合,因而柔中帶鋼,他的兵器便是那雙銀絲手套,內有暗控機關,需要他的手動作極快。他們這邊雖只有三人,卻應付得絲毫不見吃力。賀蘭曉道:“裴禦泓,你殺我手下,我怎能饒你!”
裴禦泓當即冷笑道:“我并沒說要你饒!”他說着,施展輕功而起,雙手好似瞬間化作千手萬掌,令人眼花缭亂,賀蘭曉也不是等閑之輩,可是卻吃不住他掌速如此之快,和他交手不過四十招,已經被他扼住了喉嚨,裴禦泓笑道:“賀蘭閣主,你現在說,是要睡饒了誰?”賀蘭曉臉色蒼白,道:“玉面老七,果然名不虛傳,我栽在你手上,還有什麽話好說?”裴禦泓點頭,道:“正是。”他說着,手做刀狀,那銀絲手套下猛地生出薄薄的利刃來,他內力一使,扼着他喉嚨的手順着他的經脈滑向他的右臂,另一只手飛快劈下,只見鮮血淋漓,竟生生卸了他一跳胳膊下來!賀蘭曉痛得幾乎昏死過去,咆哮道:“你為什麽不殺我!”
裴禦泓冷笑道:“我只是要你看看你此時的下場再殺你。”
秦鐵冥此時走到他身邊來,道:“展顏若是好好做事,還是很快的。那和尚給你留下了,你再不去追,他就跑了。”賀蘭曉此時環顧四周,才發覺自己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竟然無一人站立。那些人怎麽說也是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此時卻一個個好似破爛一樣萎靡倒地。裴禦泓笑道:“看清楚了?你可以安心死去了。”說着也不等他回答,手刀劃過他的脖頸,叫他一命嗚呼了。
那圓空和尚還在逃跑,裴禦泓也懶得去追,只發了枚暗器出去,全都釘在那和尚身上。他這才施展輕功,飄飄然落于他面前,手刀劈過,那和尚的一個圓腦袋咕嚕嚕滾了下來。裴禦泓嘆了口氣,這才摘下自己的手套。那手套依舊銀白,沒有一絲血污在上面。此時銀月光之下,雪地盡被鮮血染紅,看着好不吓人。秦鐵冥嘆道:“實在是太過兇殘。”
裴禦泓知道他素來是個面冷心善的人,走來道:“秦兄,這些年我裴家樹大招風,許多人都蠢蠢欲動,我此行不過是殺雞儆猴。小小一個異人閣,傷我老父,我實在是不能忍。”
秦鐵冥點頭道:“我當然知道。老七,你向來不做則已,一做便要做絕,異人閣知道你如此還要來挑釁,确實是自尋死路。不管怎樣,拿到龍草就好。”
展顏卻在一旁對着月光看他的劍,那劍身因為飲血而通體閃着紅光。展顏似乎很是滿意,這才收劍入鞘。他轉身來道:“你們還在啰嗦些什麽?老七你回去把解藥給你爹吧,我和秦兄去喝點小酒。”
秦鐵冥搖頭道:“不行,小柔還在擔心我,我要回去和她說一聲。”
展顏白他一眼道:“無趣。那麽我也回去睡覺。”
裴禦泓笑道:“也好,他日我必将好好謝謝兩位……”
“謝個屁!”展顏說着,已經施展輕功沒了蹤跡。秦鐵冥也道:“老七,你也快點回去吧,我先走了。”
裴禦泓點點頭:“好的,代我向小柔問好。”待到秦鐵冥也走了,他又走到那高樓旁,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兩邊的野獸登時破籠而出。它們都是餓昏了頭的,見到月下的死人,全都撲上去搶食。裴禦泓笑道:“你們餓了許久,如今也算報仇了。”
月光下的屍地,很快就被皚皚白骨覆蓋,而那心狠手辣的玉面公子,也踏林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