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正直夏末秋初,天氣漸漸轉涼,江城芭蕾舞團訓練館內的小花園也不再像夏日那麽舒适,穿着訓練服坐在這,會感覺到有些冷。
許澄夜根本不在意金澤是不是跟在身後,她坐下之後就從口袋裏取出随身攜帶的奶糖,仔仔細細地剝開,一顆一顆地吃下去。
金澤追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坐在葉子發黃的大樹下安靜地吃大奶糖,白色的奶糖和她手指的顏色十分相配,她吃得很快,一顆又一顆,眼睛看着前方地面上的落葉,跟着落葉被風吹着的方向移動,因為吃糖而鼓鼓的嘴巴可愛極了。
金澤看着看着就笑了,他一邊朝許澄夜走過去,一邊身上的西裝外套,等落座于她身邊的時候,就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上面還帶着他溫暖的體溫。
許澄夜側眼看了看身上粗花呢的外套,人家都說,穿粗花呢的不是紳士就是農民,看看身邊的金澤,白襯衫領口系着深藍色的領帶,上面有亮色的印花,挺的,但成功地提亮了他身上的暗色粗花呢,衣服的紋理看似粗糙,卻彰顯着不同尋常的優雅與品位。
“冷,披着吧。”
他說話聲音很好聽,帶着那種骨子裏的強勢,總有點不容置喙的味道。許澄夜個性也很強,別人越是不讓她做的事,她就越是要做。所以按理說,她該馬上把外套去扔給他的,但她現在吃着糖,沒心思做這些了。
“生氣呢?”金澤側身坐着,半彎着腰去觀察她的臉,“說說看,是誰氣着你了,說不定我能給你出氣呢?”
許澄夜白了他一眼,對于他這種低水平的撩妹嗤之以鼻,安安靜靜的吃糖,壓根不理他。
金澤也不氣餒,坐直身子跟她一起看前方,訓練館雖然很舊了,但花園設計的卻很好看,前面有一圈很小的人工湖,湖邊有幾顆黃了葉子的樹,落葉掉在地上,保潔還沒來得及掃掉,一片黃盈盈的,倒是甚美,只是畫面有些傷感。
“這花園不錯。”金澤并不吝啬自己的贊美,“讓我想起我的老家,我小時候住在農村,家門口有一條河,河邊也種着樹,一到秋天,景色就像這樣美。”
許澄夜看了金澤一眼,嘴邊有糖漬,稍稍影響她高冷的形象,但她并不在意,開口說了今天遇見金澤的第一句話。
“是嗎?那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她很官方地回複,透着一股彬彬有禮的疏離,金澤歪頭睨着她說:“你現在去是看不到了。”
許澄夜皺皺眉,沒說話,卻也足以體現她的疑惑。
金澤莞爾笑道:“現在那裏大變樣了,路重新修過,河填了,蓋了花園洋房,如果不是還有農田,到了那就跟在城市差不多。”
許澄夜眉頭越皺越深,她還是覺得農村并不适合蓋別墅,就算要蓋好房子,簡單幹淨的平房或樓房就很好,也省錢。但金澤作為房地産開發商,你別指望他能喜歡便宜的房子。
這不,金總又在說了:“我從離開家那時候就想好了,早晚有一天要讓他們都住上大別墅,現在我兌現諾言了,每年回去,村裏的人都要拉起橫幅來歡迎我。”
他看着許澄夜,耀武揚威的模樣,好似在等待她的誇獎,許澄夜遲疑幾秒,點頭說:“哦,那你很棒啊。”
一聽就不是真心誇獎,好像還帶着點不欣賞。
金澤的神情有了一點點變化,專注地盯着她看,許澄夜也不介意被看,又吃了一顆糖,然後才說:“那你看老家那些翻天覆地的變化,一點過去的樣子都找不到了,難道不會遺憾和傷心嗎?”
金澤不是個念舊的人。
讓所有老家的親戚朋友都過上好日子,這就是他最單純的願望,他從來沒想過許澄夜提起的問題。
也是。
現在回去,半點他小時候的痕跡都找不到了,方才說的那條河被填了,樹也被砍了,雖然做了別的綠化,可完全不是過去的樣子了。
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社會在發展,家家戶戶的經濟條件都在變好,一切終究是要改變的,即便不是經他之手,也會有別人去做這件事。
不過,好像……還真是有點懷念和遺憾。那時候家裏窮,連張照片都沒留下,只能靠着記憶去回想,可記憶遲早都會模糊,人的年歲一點點變大,那些小時候的景色和故事,是不是就全都忘了呢?
許澄夜望着發怔的金澤,忽然抓住了他放在一邊的手,将自己剩下的最後一顆奶糖放在了他的掌心,随後将他的手輕輕合上,漫不經心道:“給你吧,吃了會感覺心情好一點的。”
做完這一切,她起身離開這裏,金澤握着手裏的那顆奶糖,好像就跟握着她的手一樣。他沉吟許久,在許澄夜即将訓練館的時候,他望過去朗聲道:“那你呢?你吃了那麽多,心情好了嗎?”
許澄夜回過頭,曼妙婀娜的身姿在初秋微涼的風裏搖曳着,因為陽光過于燦爛,她望過去時有些睜不開眼,她擡起手遮在眼睛上,微眯着眸子說:“好不好都可以,會讓我生氣的人,我會讓她更生氣,不牢金總費心了。”語畢,她再沒回頭,踏進了訓練館。
金澤收回視線,攤開手掌,看着掌心那顆包裝精美可愛的奶糖,緘默很久,失笑道:“原打算撩人家,可到頭來……好像被個小姑娘給撩了。”
他自言自語完,周岩從訓練館裏出來了,一路小跑到金澤身邊,神神秘秘地說:“老板,我知道許小姐為什麽突然跑出來了。”
金澤斜睨着他懶洋洋地問:“為什麽?”
周岩興奮道:“就她們舞團那個蘇明娜,和許小姐不對付,前幾天晚上吃飯那女孩也去過,您有印象嗎?”
金澤特別果斷快速道:“沒有。”
周岩有點失望,幹巴巴解釋說:“她們舞團馬上要去港城演《胡桃夾子》,演出很重要,女主角要從許小姐和蘇明娜裏面選,估計蘇明娜覺得比不上許小姐,所以在擠兌她吧。”
男人能把女孩之間那種勾心鬥角了解到這個程度已經非常了不起了,金澤特別敬佩地拍了拍周岩的肩膀,讓周岩有點受寵若驚,緊接着金澤便說:“你真聰明,但比起研究這個,你不如去替我做一件更有用的事。”
周岩嚴陣以待,金澤擡手看表,眯着眼說:“給你五分鐘,幫我查查許澄夜的資料,不要你之前弄到的那些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你懂我的意思嗎?”
周岩表示我懂,可是老板,五分鐘是不是時間太緊了?他本來想多要點時間,可看老板堅定的眼神,周岩決定還是不要浪費這珍貴的五分鐘了,直接拿着手機跑遠了。金澤孺子可教地睨着周岩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将視線轉到湖邊那兩顆樹上,又低頭看看手心的奶糖,遲疑幾秒,生澀地剝開,将糖果慢慢放到了口中。
金澤一向不喜歡甜食,更是從來不碰蛋糕、糖果這些東西。
這是他第一次吃糖果,還是奶糖,味道麽……似乎不錯,甜滋滋的,帶着一股奶味,有點像,許澄夜身上的味道。
真奇妙不是嗎,冷冷清清的女孩身上,卻有着可愛少女身上那種甜蜜芬芳的奶香味,意外的收獲啊。
當分針到達最後一個數字時,周岩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一張苦瓜臉看着金澤。
金澤揚起長眉不悅道:“那是一副什麽鬼樣子?查到什麽了?”
周岩喪氣道:“金總,時間太緊,我只問到一個消息。”
金澤意興闌珊地看向一邊,頭也不回地問:“什麽消息?”聊勝于無嘛。
周岩嘆息道:“我查到許小姐的父親是誰了,金總,你肯定想不到,許小姐的父親居然是許藏鈞!”
金澤倏地回過頭來,一字一頓道:“你說誰?”
周岩肉疼地說:“……是許藏鈞,許氏集團的董事長許藏鈞,您的……死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