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餐桌上,易知和易尾關切地看着易魚,李茂盛穿着一件小碎花圍裙,正在忙進忙出準備宵夜。
“小魚兒呀,你覺得南山中學怎麽樣?”易知四十歲出頭,瘦小精幹,寬大的腦門分布着兩三條深刻的擡頭紋,看起來像個小老頭。
易尾面前擺着十多瓶粉底液,一邊做測試一邊觀察易魚的反應,聞言立馬附和,“南山中學離家近,環境又好,爸好幾個朋友的孩子都在裏面讀書。”
易魚揶揄地看着易尾,“如果是為了當美妝博主,我倒覺得沒必要花那麽多錢去讀南山。”
易尾剛大學畢業一年,半年前正式成為一名美妝博主,他讀書時的成績不好,易知花了不少錢送他進南山中學,那個貴族中學出了名只認錢,裏面不少纨绔子弟。
易尾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個學校讀得值,哥哥我現在的好多資源都來自當年認識的同學。”
“就是沒有一項資源跟家裏的生意有關。”易魚補刀,易知對兩個孩子都特別寬容寵溺,易知畢業後不想接手家族生意,反而一天到晚在臉上塗塗抹抹,易知也任他折騰。
易魚嘆了口氣,嚴肅地看着易知,“爸爸……”
父子倆知道她要說什麽,立馬頗有默契地一個轉身去廚房看宵夜好了沒有,一個佯裝打電話問直播的事情。
見他們不再提轉學的事情,易魚微微松了一口氣,雖然這個家庭不會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但是原來家庭養成的責任感,在違背家長意願時,她多少會産生內疚感。
學校發生的事情,李茂盛已經告訴大家,易知的生意很忙,作為本市四大物流快運的龍頭老大,他忙得腳不沾地,易尾的直播事業最近幾個月有了起色,幾乎每天晚上都有直播。
如果不是易魚的事情,今晚上他們根本不會在家。
熱氣騰騰的馄饨端上桌時,三個人再次将話題引向易魚在學校的人際關系問題。
易魚也不想隐瞞,開誠布公,“我喜歡他,要跟他結婚。”
易知:噗……
易尾:噗……
易魚無奈地看着父兄二人組,易知作為家長沒有威嚴,不是跟易尾鬥嘴,就是花式寵溺易魚,與其說是父親,更像朋友。
易尾長相不随易知,容貌算得上精致那一挂,做了美妝博主後,越發變本加厲。
在易魚的認知裏,他就是一個标準的富養Omega,易知卻放任他每天夜不歸家,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外面熬夜搞直播,易魚很不放心。
兩人的反應讓易魚再次覺得新家庭非常不靠譜,但她尊重家人,希望在這件事上得到他們的祝福。
兩個人對易魚的認知還停留在半年前,除了愛撒嬌愛花錢,偶爾有些小脾氣的嬌憨印象上。
之後猝不及防地發生退學,問不出原因,只大概得知跟某個同學的關系出了問題,大家又十分繁忙,易知只好找朋友推薦個生活管家來照顧易魚。
要不要雇傭李茂盛,易知當初十分猶豫,畢竟對方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還是當兵出身,但能做一手好菜,休學期的易魚見過對方一面後,就拍板定下來。
他們只是萬萬沒想到,不過半年的時間,往日裏那個嬌滴滴的女兒像是變了一個人,雖然說話依舊溫柔軟萌,但言行間透露出一種嚴厲冷峻的氣息。
難道是被李茂盛這個兵大哥給影響了。
易知覺得十分可怕,但李茂盛已經融入他們的家庭,這種時候再辭退人不符合他的行事準則。
現在女兒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她喜歡上一個人,沒有女孩子該有的嬌羞,更像是一個成熟的男人在跟他們讨論婚嫁問題,易知望向李茂盛的眼神就有些怨恨。
李茂盛會錯意,以為老板在問是不是真有其事,嚴肅認真地點點頭,那氣質跟易魚越發接近,易知頓時覺得好心塞。
易尾只是沒想到妹妹會早戀,吃驚過後頗為好奇地問,“那你當初退學就是因為他?他拒絕你了?”
那倒不是,易魚當初以為自己落下了終生殘疾,心情郁猝而已。
如今發生了轉機,她自然又重新振作,但這種事情不好對別人提及,父兄也不行。
易魚敷衍道,“退學的事情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你們放心好了,當然,家裏的事情我也會慢慢上心,哥,我不反對你直播,但是能不能不要每天晚上跑出去,我會努力賺很多錢給你花,爸爸也不會克扣你的零花錢,現在社會治安不好,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很不放心……”
易魚再次開啓哔哔模式,易尾翻了個白眼,他一個大老爺們晚上跑出去,會擔心的是別人,絕不會是他,但是來自妹妹的關心又讓他覺得暖心。
而且他的性格向來不着調,于是逗起易魚,“你這麽一說,我真的覺得好可怕,那怎麽辦?要不要請個保镖,就像李叔……啊,不對,是李阿姨這樣的厲害人物來保護我?”
易魚搖頭,“李阿姨雖然會點拳腳功夫,但是遇見厲害的人還是很危險,讓爸爸重新給你找一個,不過需要通過我的考核。”
易知若有所思,見兄妹倆打趣完,見縫插針地問,“小魚兒喜歡的男生叫汲集?”
一提到汲集,易魚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易知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笑得滿臉皺紋,“那小魚兒對汲集是個什麽章程?”
商人注重謀劃,易知談生意從不避着兩個孩子,身體力行地教導他們如何善抓機遇,而機遇則來自對周圍環境的敏銳和謀劃。
易魚想了一下正色道,“我認定他了,他不能跟任何人,我只要他,高中畢業就結婚,如果大學在這方面有限制,那就先訂婚。”
三個人終于察覺到易魚并非開玩笑,她對這個男生的感情有一份不為人知的認真和嚴肅。
李茂盛忍不住開口,“小魚兒,會不會太早了點,你這麽早嫁過去,易老板會傷心的。”
易知正要點頭,他尊重女兒的想法,但感情的事情現在談論确實過早。
易魚卻說,“是他嫁進來,哥哥最好也找一個願意跟我們住一起的伴侶,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整整齊齊了。”易魚畫了個圈将李茂盛也包含進來。
易尾:?
易知:??
李茂盛:???
不過在這個年輕人都追求獨立自由的年代,易魚的家庭觀令人期待又感動。
易知眯了眯眼睛,原來他家小魚兒想招婿,這個主意簡直太棒了,看來了解汲家需要提上日程。
黑暗中,汲集将整個身體浸泡入溫度偏高的熱水中,沒有緩解疼痛,反而刺|激得大腦更加清晰。
我讨厭一切欺騙和謊言。
這句話像一柄帶毒的匕首,刺破汲集刻意想遺忘的那段僞O經歷,開始腐蝕他的心。
從被家族喂下轉化藥劑開始,他就永遠告別Alpha身份,披上Omega這個華麗柔美的外衣,用欺騙和虛僞周旋于第一外交官家族。
他以為讓整個星際矚目的家族,一定跟他的家族一樣,等級森嚴,刻薄冰涼,甚至更勝,然而并不是。
他們以溫暖和微笑迎接他,以包容和理解呵護他,讓那個偏激又憤怒的自己慢慢敞開心扉。
他曾打算等到一個合适的機會就告訴大家真相,随着時間的推移,他發現越發難以啓齒,他更害怕失去這份唯一的溫暖,幾乎沒有怎麽掙紮,他用虛僞和欺騙将自己徹底地武裝起來。
而易魚的一句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将他打醒,他曾經用最卑劣的方式欺騙了唯一給予他溫暖的人。
他像被人脫|光丢在大街上,讓世人看清他的虛僞和無恥。
汲集開始搓揉全身的肌膚,想把殘留的信息素味道全部清除幹淨。
仿佛這樣,就能證明他從沒有從Alpha變成Omega過,從未欺騙過元帥和夫人對他的善意,也從未玩弄過易魚對他的感情。
也就不會被心中的愧疚吞噬。
其實味道早就消散,但他感覺不到。
信息素的氣味仿佛具象化,形成一層令人窒息的薄膜,将汲集纏繞得緊實嚴密。
那個味道濃烈又令人惡心,像枷鎖一般不斷提醒汲集,他曾經犯下的錯誤與卑劣行為。
手上的力度不斷加大,直到将全身肌膚搓得通紅,一些剛剛愈合的傷口又在力度的破壞下再次裂開,滲出絲絲猩紅,溶于水中,瞬間消散。
黑暗中,一切都被隐藏。
直到手指碰觸到脖子後側,晚自習前,易魚又補了一次,技術依舊拙劣,讓傷口更加醜陋。
汲集不在意,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遍又一遍地搓揉、摳掐,感覺不到疼痛,又仿佛那裏就是原罪,想要将腺體挖出來,直到身體承受不住疼痛,痙攣了一下,他才回過神。
汲集穿好衣服走出來。
白色的長衣長褲裹着單薄的身軀。
過道上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光,一個龐大的男人站在過道盡頭一處房門外,門開着,白色冷光從地面打上來,讓那張異于常人的五官一半在明處,一半藏于陰影中,看起來猙獰可怖。
他看見汲集出來微微低了一下頭,用一種恭敬的聲音低聲說道,“少爺,都準備好了。”
汲集面無表情地走向盡頭的房間,進去前,餘光瞥見自己被燈光拉長的影子,像一抹孤寂的幽靈。
這間房間是特制的,幽冷的光分布在房間四周,什麽東西都沒有,正中擺放着一張高腳凳,四個角被加固,無論用多大的力量都無法搬動它。
正前方不是牆,而是一整面鏡子,幽暗冷寂,仿佛藏着另一個世界,汲集看見自己熟練地坐到凳子上,任由男人用繩子将自己牢固地禁锢在凳子上。
四周的監控器同時轉動過來,紅色的燈一閃一閃,像極了星際聯盟裏令人聞風喪膽的蟲族眼睛,它們最喜歡潛伏在黑暗中,用這樣明滅不停的紅光搜捕人類。
男人綁好汲集,從身後拿出一根皮鞭,他垂下頭,臉上的神情更加恭敬,“您需要咬膠嗎?”
他知道少爺不會回答,但還是例行公事般問上一句,得不到回答,他又開始宣布這次懲戒的原因和鞭刑的次數。
冒犯父親。
頑劣不改的行徑。
一共二十鞭。
當男人揚起鞭子時,汲集沒有像過去那般發出憤怒的低吼,單薄消瘦的身軀緩緩挺起,以一種迎接的姿态迎了上去……
阿強出了一點微汗,倒不是執行鞭刑讓人勞累,而是今夜的少爺實在令人汗毛豎起。
慘白的臉上沒有往日的憤怒和怨恨。
渾身都在微微戰栗,他卻始終挺直背脊,痛到難以忍受,才會微仰起頭。
如果細看,發白的嘴角似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阿強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少爺越來越像老爺了。
他笨拙地想,懲戒是有效的。
揮舞皮鞭的姿勢越發認真。
阿強解開繩子,想扶汲集回去。
依舊被汲集甩開,他的步履有些虛浮,也有些輕松,一條淺色的血漬滲了出來,在衣服上留下長長的痕跡,他的背影從未有過的堅強決絕。
阿強理解不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和行為動作,收拾完房間,關掉燈,輕輕帶上房門。
陷入昏迷前,壓得汲集喘不過氣的情緒已經煙消雲散,身體上的疼痛果然能麻痹心理上的痛苦,他微微睜着眼睛,視線落到虛無缥缈處。
突然,一種渴望爬上心頭。
如果易魚在身旁,他是不是不會如此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易魚:寶貝,我馬上就來救你。
汲集:當我什麽都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