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兒此時在崖底,并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在尋她,又有多少人在等着要她的命。她雖然知道自己中了毒,不過倒也看得開。待到天色暗下來,鶴延年又一翻身上了屋梁,伸了個懶腰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要先睡啦!”秦鐵冥見他那樣睡着,倒是奇怪,鶴延年見他看着自己,笑道:“壞小子,你要不要上來一起睡?”
李銘兒連忙道:“前輩,你不要害他,他要是掉下來摔傷了,我可是沒錢了。”
鶴延年道:“是嗎?我看未必。喂,小子,你要不要試試,你內力深厚,我教給你怎麽調息,你便是蕩在根繩子上也能睡個安穩覺。”秦鐵冥聽他這樣一說,倒是有些心動,轉向李銘兒道:“我試試,你不要擔心,好好休息。”李銘兒還要阻止他,他已經飛身上了房梁。鶴延年哈哈一笑,開始傳授他心訣。他見秦鐵冥是難得的武學料子,因而暗暗将自己的上乘內功心法也說與他。秦鐵冥并沒有聽出端倪,蹙眉聽着。那鶴延年的心法和他修習的心法雖類似,但是中間好幾處都有不同。他依照鶴延年的方法重新提氣運氣一番,只覺得內力驟然豐沛,幾乎在經脈中振然欲出,難以控制。他驟然驚到,睜眼望向鶴延年。鶴延年笑道:“難受了?沒關系,你再倒着運氣,就可将內力控制了。”秦鐵冥習武多年,從未聽說倒着運氣這一說,氣随血走,若是逆氣而行,豈不是和自殺無異。然而他看鶴延年的樣子,又不像是在糊弄自己,當下暗暗讓氣逆轉,初試時他還小心翼翼,但是很快,他便覺得奔湧的內力全都安分下來,待到他最後吐納完結,竟是覺得精力十分旺盛,睡意全無。
鶴延年見他面露欣喜之色,笑道:“如何?小老兒從不欺人。”
秦鐵冥點頭道:“前輩,我不明白。”
鶴延年道:“有什麽不明白,氣依着血,是對的,可是若是武功要更進一步,就要擺脫這種束縛才可運用自如。我果然沒看走眼,尋常內力的人,是練不成的,走到一半就會痛苦不已,內力難以控制就會脫出,十幾年的修為也就白費了,想不到你竟然和我的心法這樣相合。”
秦鐵冥聽他這樣說,才隐隐有些後怕,方才若不是自己全神貫注,恐怕此刻多年的功夫都沒了。他沒想到這個鶴延年做事如此不計後果,完全随着自己性子來。鶴延年也不管他臉色有異,又教他如何在梁上運氣,他道:“你這樣睡着,便是在夢裏,內力也在不斷修習。”秦鐵冥點點頭,學着他的樣子半卧在房梁上,暗暗運力保持平衡。他本就反應敏銳,這房梁之術竟然難不倒他。鶴延年見狀,心中愈發覺得他可塑可造,心道:這小子悟性頗高,先天又肯下功夫,我倒不如将那套“鬥轉星移”的輕功并着“偷天換日”一起教給他,也好過後人說我空有虛名,無傳世神功。他這樣想着,已經打定了主意,而秦鐵冥卻是一無所知,他轉過身來,就看到李銘兒早不耐他二人說些奇怪的話,沉沉睡去了。他心中一動,又想到今日早晨的事,心中不知為何回憶起來只覺幸福異常。他轉而又想到李銘兒的病,此刻想起,只覺得自己比她還要痛苦十分,他心道:銘姑娘,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一定叫你活得好好的。他這樣想着,昏昏睡去。
次日秦鐵冥起來,只覺得睡得很安穩,精神大好。鶴延年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他竟然一點也沒察覺。秦鐵冥自房梁上下來,便走過去探李銘兒的額頭,确定她已經好了,這才松了口氣。李銘兒被他一探之下醒了過來,睡眼惺忪道:“怎麽了?我們要走了嗎?”
秦鐵冥點點頭:“我們今日走,不過你再多睡會,這會兒還早。”
李銘兒點點頭,道:“我口渴得很。”
秦鐵冥連忙道:“你等一下,我去舀給你。”他說着探身到竈臺邊,倒了水過來。李銘兒卻是渴極了,咕嘟咕嘟全都喝了下去。秦鐵冥笑道:“一定是昨天出汗多了,所以才口渴。銘姑娘,你歇着吧,我出去看看。”
李銘兒方躺回床上,卻拉住他道:“你還是叫我銘姑娘麽?”
秦鐵冥楞道:“那……該叫什麽?”
李銘兒笑道:“你現在不想着攆我走了?”
秦鐵冥臉上一紅:“我并不想你真的走。”
“那麽,我們現在也是好朋友了?你覺得我好麽?”
秦鐵冥點點頭,臉上燒了起來,仿佛承認了什麽十分羞人的事情。
“那你叫我銘兒吧,好不好?”李銘兒微微探起身來,柔聲誘哄。
秦鐵冥不知為何,竟然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不自在地笑笑,渾身都刺刺地燒了起來,說道:“銘兒。”話一出口,他只覺得這個稱呼十分親昵,心愈發嗵嗵亂跳。李銘兒這才笑臉盈盈,似乎十分開心,輕輕推他道:“你去吧!”
秦鐵冥不知她為何突然如此溫柔,和往日的刁蠻大不相同,一時神魂颠倒,癡癡地出去了。他才關上門出來,就聽得鶴延年的怪聲:“呀呀?和你的銘姑娘說完悄悄話啦?”
秦鐵冥登時醒過神來,轉過身來又是一臉肅然:“前輩莫要開玩笑。”
鶴延年惱道:“你這個兩面三刀的小子啊,對那姑娘就笑得像朵花,對我就這樣一臉死魚樣麽?”
秦鐵冥也不回答,只是道:“前輩,我們叨擾了兩日,該走了,不知這懸崖可否有出去的路?”
鶴延年挑眉道:“說到這個,我還想問你,你帶着那姑娘從懸崖上掉下來,怎的沒有事?”秦鐵冥當下便如實将他如何借那懸崖上的藤蔓減力,又如何用玄鐵棒沖開水面一一說了。鶴延年連連點頭,道:“小子,不是我為難你,不過要想從這裏出去,要過一片沼地,你沒有雁過無痕的能力,怕是要栽在裏面。”
秦鐵冥聞言皺眉道:“不知前輩可否賜教一二。我自己過去興許好說,只是銘姑娘……”
鶴延年沒好氣道:“你這個壞小子,滿腦子只有那個銘姑娘,卻不把我放在眼裏。”
秦鐵冥不明白他為何頻頻提到李銘兒,一臉困惑。鶴延年險些又要吐血出來,這個家夥雖然是個武功奇才,怎的對于男女之事這樣遲鈍,看他那樣子,八成更不明白李銘兒為何突然對他如此溫柔所意為何,只好拜拜手道:“罷了罷了,說多了就氣得我腦仁疼。我本意是教你一套輕功,你學會了,也就出去啦!”秦鐵冥聞言大喜:“當真?多謝前輩!”鶴延年白他一眼,道:“你可記得我昨日躲你攻擊時的招數?”
秦鐵冥點點頭:“不知前輩那是什麽功夫,我從來沒見過。”
鶴延年道:“那便是我等的獨門輕功‘鬥轉星移’,似動非動,驟離驟還。你只道那輕功不過是飛身之術,就大錯特錯了。身輕,乃是初級;力重,方是至高。我知道你是使棒的,你那根鐵棒分量非常,但是若是學了我的‘鬥轉星移’,就是再沉的東西,也在手如鴻羽。便是大如磨盤的石頭,擡起也不費吹灰之力,此可謂輕功。”秦鐵冥聽他這樣說,心中大是驚奇。鶴延年又道:“只不過,你一旦修習不好,便掌握不好力道,就是握個筷子,也一拿就折了,因而不能急于求成,要慢慢來。但是只要你不是自私之人,想來就不會有事。如今我只教你輕身的步伐和運氣的方式,輕身之術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就叫你會了,運氣則要你勤加練習。”
秦鐵冥聽他這樣說,連連點頭雖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自私之人和聯系輕功有什麽關系,卻也沒有多問。
初時修習‘鬥轉星移’的腳法,他的內力總不能随心所欲,之後便漸漸得了要領。鶴延年同他過招,他一開始還擋無可擋,頻頻被他推到在地,到後來,鶴延年往往要兩三招後才能得手。鶴延年見他進步如此神速,欣慰道:“不錯,壞小子,你有兩下子。你雖然不能擋我五招之上,不過速度已經快了不止一星半點啦!”秦鐵冥滿頭是汗,心中雖然恨自己進步太慢,然而也知道不能急于求成。這時李銘兒推門出來,見他在外面,笑道:“鐵冥,原來你在這。”秦鐵冥見她出來,身形一頓,臉上不自覺地就逸出溫柔的笑容來。
鶴延年連忙道:“小姑娘,我教他功夫吶,你一來他可就光走神看你了。”
李銘兒笑道:“好吧,那你們玩着,我去煮點粥喝。鐵冥,你一會兒也進來喝點啊!”直到她的身影隐入門內,秦鐵冥還在傻笑不止,鶴延年大聲咳嗽道:“還看什麽看,人都進去了!”秦鐵冥回過神來,又瞬間變成個死魚臉。
鶴延年心裏哀嘆自己魅力值如此之低,恨不得立刻就叫他這見色忘義的家夥死在沼澤地裏。然而一想他能将自己的功夫發揚光大,又忍氣道:“好啦好啦!我再教你一個‘偷天換日’,你若是赤手空拳時,不管對方出何招式,來何兵刃,你都能将它反施于本體,好用極啦!借力打力,是為偷天換日。小子,你且用天冥九式中的‘趕海掌’來擊我,勿要用全力。”秦鐵冥點點頭,當即打出趕海掌來,那趕海掌和平山掌不同。平山掌重在速度,趕海掌則重在力度。他只用了六成力氣打向鶴延年,便只見鶴延年雙手手腕護抵,自己的手甫一接觸,便覺好似打在棉花團上,随後掌中所帶力氣頃刻順着他的胳膊逆來,只震得他連連退了幾步,眼前已經是白花花一片,腦袋也痛得像要炸開。鶴延年連忙道:“你這傻小子,叫你不要用力,怎的還傷到自己!”
秦鐵冥搖搖頭,半響才覺得眼前不再花白,他勉強站起身來,道:“晚輩不知這功夫如此怪異……”
鶴延年笑道:“你這個壞小子,原來是要試探老夫,真是滿肚子壞水兒!”說着走過去教給他自己的方法。他二人從早練到午,秦鐵冥竟然毫無困意,鶴延年也依舊面色紅潤。倒是李銘兒等不及了,走出來道:“鐵冥,你還不和老前輩進來吃飯麽?你們兩個要成仙了。”
鶴延年見秦鐵冥修習速度極快,笑道:“也罷,壞小子,你日後再練吧,來日方長,進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兩人走進屋來,就見桌上擺着幾樣小菜。鶴延年怪道:“呀,小姑娘,這是你做的?”
李銘兒得意道:“對啊!是不是很好看?”那李銘兒雖是公主身份,但是卻也是十分聰明,她時常在宮裏四處跑,也見過禦膳房的人做飯,因而倒也能做出些小菜來。她便是靠着這個,常常感動得李彙眼淚連連。不過平日在宮裏,下人都是為她備好了一切材料,她只怪胡亂發揮就好了,今日她第一次全部親自出馬,鶴延年這裏又全無刀具,中間麻煩連連,她只慶幸秦鐵冥沒看到自己的窘狀。鶴延年點頭道:“确實是不錯,”他一眼望到李銘兒的雙手白如凝脂,便知道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如今做了飯,倒是對這傻小子一往情深了。秦鐵冥已是餓了,連吃了幾口,贊道:“好吃好吃。”
李銘兒立刻歡喜地坐到他身邊:“那你一定要把這些菜都吃了。”
鶴延年眼見秦鐵冥對李銘兒言聽計從,風卷殘雲般地吞食,也顧不得什麽師父威嚴,争搶過去。三人好似一家人一樣,争争吵吵,又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