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不論是人是妖,只要心思單純,看到的聽到的總是如此的美滿。她們最看不了的便是那些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可人間卻偏偏每天都有那麽多的生離死別。
望着城外被茫茫洪水吞沒了的百畝良田,望着那些遍野的餓殍浮屍,止傾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一年,黎城發大水,滾滾的洪流卷走了那些百姓本該豐衣足食的夢,擊碎了底層小民在萬惡的社會裏心底僅存一絲餘溫。
這個光景,大家同樣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沒有誰還會有心思記得去看一看身邊那些同樣可憐可嘆的衆生。因為人人皆是如此。
一個衣裳褴褛的孩子在橫躺一地的難民之間步履蹒跚的半爬半行着,只是,卻無人問詢。偶有一兩個憐憫的目光探來,不過也是一瞬間而已,大家都選擇了無聲的沉默着。
“娘親……爹爹……”孩子開口帶着哭腔的喚着,人群卻沒有能回應他稚嫩呼喚的聲音。
這孩子的父親在洪水到來之際,救下了孩子,在反身回去救他那常年卧病的妻子時,兩人都未來得及逃脫,均淹沒在了滾滾洪水之中。
止傾蹲下,抱着那個孩子,手撫着孩子的後發,淚水洶湧的奪眶而出。
“姐姐,我要爹爹,我要娘……”孩子在止傾懷裏掙紮着。止傾卻并不放手。
止傾收緊手臂,将這孩子護在懷中,“孩子,別哭……以後有姐姐照顧你呀!好不好?以後我們姐倆相依為命!”她的聲音輕柔動聽,猶如天籁。
屠淩沉沉的咳了一聲,止傾擡起頭,望了他一眼,低下頭後,依舊是堅定的對着那個孩子,“放心,以後姐姐會照顧你的……”,或許是累了,沒過多久,孩子便在止傾的懷裏睡了過去。
她動作輕柔的從包袱裏拿出一塊點心來,小心翼翼的用紙張包好,塞到睡熟孩子的衣袋中。
屠淩挨着她坐下,沉下眼眸,望不出神情,好久之後,屠淩才微微回頭,望着白色衣服的止傾,“阿阮,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他遲早都要死的”
很多事,都超出了止傾的控制範圍,比如生死,比如愛情。
止傾嘆了一口氣,撫着孩子的頭發,“我知道,咱們的三個月之約還有一半,我也是要死的,這些我都清楚,但能護一日是一日……”
屠淩沉沉眉,低低的說了一句,“何必呢?”
“屠淩,不用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止傾望着懷中的孩子。
屠淩點點頭,不再說話。或許,屠淩本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望着止傾那堅定的眸子,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
其實,他們都是一類人,認定了,便一條道走到黑,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性格到底是好是壞。
孩子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止傾抱了他一夜,中途屠淩好幾次都想和止傾換換,可她就是不願,止傾心裏想着,這是她對這個孩子的承諾,她應當遵守。
“姐姐,我還有東西吃哎!”孩子摸摸懷中衣袋,驚喜的望着那塊憑空出現的點心。這個孩子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
止傾輕輕一笑,“那你快吃吧!”
“姐姐餓嗎?”孩子總是單純的心思。他将那塊點心小心翼翼的捧到止傾眼前。
止傾淡淡一笑,“姐姐不餓,你吃吧!”
孩子高興地拿起點心就欲放在嘴裏,卻突然在此時皺了皺眉,“可是爹爹和娘還沒有吃呢!姐姐,你陪我回家好不好?說不定爹爹和娘就在家裏等着我呢?娘躺在床上,一定好久都沒吃東西了,肯定都餓了……”
“其實,爹爹和娘……”止傾猶豫了,她是不是不該打碎這個孩子僅有的一點向往。
“嗯?”孩子擡起頭,好奇的望着她。
“其實,爹爹和娘不在家,他們有事,要出去好長一段時間,讓我先代他們好好照顧你,等你長大了,他們就回來了……”止傾強裝着,笑着。淚水卻在轉身的剎那滑落。
“不嘛!我就要回家看看,姐姐陪我去好不好?”這孩子似乎并不死心。一直在晃着止傾的手臂。
止傾深深的抽了一口氣,“好,姐姐陪你回去……”,她噙着淚眼,笑着回答。
屠淩在此過程中,不置一詞,只是跟在止傾身後,一直跟着她。
他的理由是:不想自己守了那麽久的獵物雞飛蛋打。
其實,他和她都明白,這不過是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留在彼此身邊的借口罷了。
“吶!你看哪個是你家呀?”望着面前汪洋一片,止傾眉頭輕蹙。這孩子的父母應該便是在他們自己的房屋裏遇害的吧!想到這些,止傾不由得鼻子一酸。
“姐姐……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我想回去看看……”孩子望着那被水淹沒得沒影的村莊,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可……這已經都找不見了……”止傾略有點為難。
孩子失望的低下頭,望着西邊透過密集的雲層微微有點輪廓的夕陽,孩子猛然擡起,“姐姐,姐姐……水的下面便是家哦!娘親有說過,太陽下山了,她會在家裏等着我的……娘親和爹爹一定回來了……”孩子燦爛的笑顏和四周滿目的瘡痍形成鮮明的對比。美得讓止傾都舍不得去打破這幻夢。
“嗯……好吧!咱們先等一會兒,等到河水退了,咱們就回去好不好?”止傾怕孩子不同意,扶着孩子的肩,蹲在孩子面前,“你看這水多危險呀!娘親是不是有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所以,咱們為了父母親,當好好惜命……是與不是?”
孩子似懂非懂,好在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夜幕沉沉降下,這洶洶的河水席卷着岸邊的枯樹斷木,隆隆的水聲響徹耳膜,更是顯得吓人,不過此時,孩子卻好像比昨晚安靜了好多,睡顏上還帶着似有似無的笑。
可能是止傾答應帶他回家的緣故,孩子睡得非常沉。
聽着孩子輕微的鼾聲,止傾向着屠淩輕輕一笑。靠在山頭樹幹上睡了過去。
“孩子呢?”一覺醒來之後,止傾發現懷裏的孩子不見了,趕緊搖醒旁邊的屠淩。“屠淩,孩子呢?”
屠淩愣了幾秒,搖搖頭。
“你幫我找找好不好?你不是會法術嗎?幫我找找……”止傾搖着他的手臂。眼裏盡是擔憂。
“這法術很耗費內力的……”屠淩轉過身去,躲開止傾的視線。
止傾一時之間想不到好的辦法,腦袋裏想到的都是孩子出事的畫面,那時的她只知道她不會任由此事發生,随即迅速抽出屠淩随身攜帶的短刀。
“你……”還不待屠淩說完,止傾已經開口。
“狐貍的血應該能補充你消耗的靈力,你幫我找孩子,消耗的靈力我加倍還給你……”,都不待屠淩表态,此話一說完,止傾舉着短刀,就欲往手臂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