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淩擡手，掌氣化開那柄就要刺入肌膚的短刀，氣憤的朝着那個白衣女子咆哮，“你瘋了？”雖然他已經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可還是充斥着怒氣。

“我不要看着那個孩子死……你幫幫我好不好？”止傾擡起淚眼，不知是被屠淩吓的還是因為擔心那孩子，或許兩者皆有。

對于從未經歷過死亡的人來說，每一次與死神的擦肩都是一種噬心的疼痛。但是，對于仙家，每一次的成長卻都離不開這些生生死死。

“你幫幫我好不好？”止傾望着不說話的屠淩，再一次出聲。

沉默了許久之後，屠淩方才淡淡開口，“……可以，不過你要記住，你的命是我的，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可傷及自己……”屠淩一字一句，不容止傾反駁的說着。

止傾趕緊點點頭，屠淩緩緩擡起手朝止傾身後的洪流中指了指。

那個孩子小小的屍體就挂在河中的木樁上，已經被洶湧的河水泡得脹得不成樣子。

以前的止傾從來不知道真正的死亡是什麽樣的，可如今望着那孩子的屍身，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孩子臨死前絕望的眼神，痛苦的掙紮……以前以為的死亡卻原來與真正的死亡這麽的天差地別，當真相擺在眼前，止傾才明白，原來人在自然面前是那麽的卑微，卑微得如同一粒塵埃。

想想，幾個時辰前自己還信誓旦旦的說着會保護他，如今卻已經是生死兩隔，那是止傾第一次懂得了造化弄人這個詞的真正含義……

她不顧腳下洶洶的洪流，一腳邁了過去，那個時候，她唯一想的便是不能讓那個孩子待在冰冷的河水中。那得多冷呀？他還那麽小。

屠淩望着那個眼看就要墜入滾滾洪流中的人，皺了皺眉，立刻飛将出去，攔腰将她抱起。穩穩的立在河水上空。

止傾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孩子屍身，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卻無論如何也抓不到，“放開我……我要去救他……”止傾睜大眼睛，不想讓淚水流下來，仿佛只要自己不哭，孩子死的這個事實便不存在似的。

“你清醒點，那孩子已經死了……死了，你懂嗎？”屠淩狠狠的搖着懷中的人，想要将她搖醒。

止傾原本便在眼裏強忍着的淚水盡數奪眶而出。屠淩将她摟入懷中，一個轉身，淩空一躍，兩人一起消失在河流上頭，幾乎同一時間，兩人憑空出現在一間廟宇裏。

屠淩一放開止傾，她便順着跌坐到地上，抱着雙膝，難過的哭了起來，那種感覺，好像自己的心跟着被丢進了那汪洋一片的河水洪流中一般。無助，迷茫。

“都怪我，我不該帶他來的……如果不是我，這個孩子不會死的……”

人，一旦入了執念，便會深陷泥潭，不得自拔，任憑過往一遍一遍的折磨着自己的身心。仙也是如此。

以前看得破，不一定現下走得出，很多事便是如此。

屠淩攬過她的肩，“阿阮，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命該如此，你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每個人總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這就是他的命……”

止傾聽着這話，卻并不感到些許寬慰，她依舊覺得是自己的無知和粗心害死了那個孩子，所以依舊将頭埋在膝上。

止傾一直都堅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即使是無心之失，即便是別無選擇。

“呵呵……”屠淩冷笑了兩聲，望着廟宇外渾然一色的天，嘴角挂着苦澀的笑意，“阿阮，你別自責了，那個孩子一直想念着他的父母親，如今他終于可以去見他們了，相信他是快樂的，他遠比那些在世上茍延殘喘了成千上萬年，卻一直不知活着的意義的人快樂得多，也幸運得多。”頓了好一會兒，“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麽幸運，遇上那麽一個願意千方百計保留他童真的那個人……”

止傾擡起頭，淚眼婆娑的望着屠淩，“真的嗎？他真的不會怪我嗎？”屠淩堅定的點點頭。“那個孩子到死都還存着一顆赤子之心，他一定能通往極樂，不受往生之苦……”

止傾憶起那個孩子單純的笑容，自己臉上也浮出一抹溫暖的笑容來。

廟宇外的雨還在瘋狂的下着，那些躲難的難民都擠在屋檐下，看着突然出現的屠淩和止傾，都紛紛跪下，“天女顯靈了……天女顯靈了……”

止傾方才站起來，望着跪滿一地的人。

“天女娘娘……求求您讓這雨趕緊停吧？”一個人突然開口，然後所有人都跟着開口，請求，磕頭。

危難時刻，不管是誰，都需要一個心靈依托，此時，天女便是他們的心靈依托。雖然止傾從來沒聽過天女是哪號人物。

止傾沉了沉眼眸，沒過多久，她往前一站，淡淡的聲音從喉間傳出，猶如天籁，“你們的祈願我收着了，我定會上秉天帝，你們且安心……”說完，她擡了擡手，“都起來吧！”

“謝天女娘娘……”不知是由于心中有了期望還是其他，難民們的情緒明顯平和了許多。

“阿阮，我們走吧！”屠淩攜起她的手，消失在廟宇中。難民們更是堅定了方才止傾對他們的許諾。

“你打算該怎麽辦？”屠淩望着坐在客棧椅子上發呆的人，開口問着。

止傾無所謂的聳聳肩，“這場雨早晚要停的，要是我撒一個謊便能讓他們心裏有個念想，又有何不可？”

屠淩贊賞的大笑，待收起笑意之後，他才将那句到了嘴邊的贊賞的話說出，“想不到你也有如此睿智的時候，不過你膽可真夠大的，竟敢假扮神仙，而且還是假扮天帝的女兒？”

“天帝的女兒？”止傾重複了一遍，心裏想着，“那不就是我嗎？”

“不錯，天女便是天帝的女兒，天帝止淩為了給自己的女兒多積些福報，讓她的天劫能渡得順利些，命仙人在凡間給他女兒立了這個廟宇……天女廟”屠淩說完，嘴角揚起一抹深深地嘲諷，那抹笑狠狠的讓止傾極不舒服。

“你幹嘛這個表情？和仙界有仇？”

屠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起了笑意，“阿阮，很多事，你不懂……”

止傾心裏五味雜陳，“是，很多事我不懂，我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君是這麽的愛我，明裏暗裏的為我做了那麽多……假公濟私這種舉動，會讓他備受仙家争議吧？”那個将天界威嚴看得比自己命重的天帝。

此時，止傾的心中都是那個已經到了中年，卻依舊在自己面前像個孩子一般的父親。那個貴為天界至尊，卻依舊會在四下無人時蹲下來背起自己的父親。

“若他發現我溜了，會很生氣吧？若我死了，他又該怎麽辦？”其實，若不是到人間來一趟，止傾不可能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的不孝。更是如此的幸福。想着以前的種種，淚水已經溢滿了眼眶。

“阿阮？”屠淩伸手在止傾面前晃晃。“你怎麽了？”

她無力的笑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