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知道何為愛,何為恨,直到遇上他。”
止傾望着窗外茫茫的夜色,于月下沉沉浮動的微風中,吹落了點點桃花,春日的光景總是那麽快,終于還是等到了亂紅飄落的年月。
她緩緩從窗前移開眼,望望那個低着眉,拂着茶的黑衣男子,悠遠的開口,“屠淩,明日便是三個月的最後期限……”她頓了頓,停了下來,屠淩微微轉着頭,沒有擡起眼,不知他到底是何意思,止傾只是意味深淺的笑着,許是久久不見回應,她接着說到,“原來我們已經認識三個月了呢!……”然後便是一連串的讪笑和沉默。
止傾其實想問的不過是,“你可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的?”
他們之間,總要有人要邁出這一步,過了明天,他們便沒了可以讓彼此留在身邊的正當理由。
她想要的不過一個能讓自己踏實的承諾,一個讓她奮不顧身的借口。
屠淩跟着嘆了一口,“是啊!三個月了呢!”然後将端在手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兩人便是如此,默默的坐着,屠淩轉着手中那杯已經空了很久茶杯。許久之後,他放下那只杯子,起身站起來。
“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說完,屠淩朝屋外走去。很多話,總是無疾而終的。
止傾有些許失望,她和他都明白,他們之間差的是那個敢于走出第一步的人。可事實卻是,他卻似乎不想做那個人。
或許,他有他的顧慮,他有他的揣度;亦或許,他心裏,她根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種情況,任哪個女孩子看了,都會是這個結論的。
望着他走到門前的身影,止傾開口沉沉眉,擡起眼,輕輕喚了一聲,“屠淩……”
那個黑衣男子停下緩緩的步子,卻還是沒有回頭,只是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任空氣凝了一會兒,止傾方才開口,“如果當初你不是抱着要吃了我的态度,你……還會救我嗎?”雖然事實便是事實,可止傾還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準确的說,她想知道他此時的想法。
但問過之後,止傾便有點後悔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
屠淩又是沉默了好久,搖搖頭,随後,只是一聲淡淡的嘆息,随後一句“不知道……”徐徐傳來,像極了那渺遠的孤燈。
“不知道”總比“不”好,最起碼他心裏是有掙紮的,不是嗎?止傾淡淡的笑着心裏卻是莫名的酸着。
“現在呢?”止傾低下頭去,摩搓着自己的衣角。
那個立于門邊的人卻是一句話也沒有。他或許不知,有時候,沉默其實才是最好的武器。
很久之後,止傾自嘲的笑出聲來,慢慢回過身去,然後用随意的情緒的說了一句,“我困了,屠淩……”
許久,身後才傳來,“好,那你休息……”又是一句之後,無疾而終。
止傾擡擡眼,望了望天花板,眼角似乎有些什麽東西順着臉頰滑下,“嗯!再見……屠淩……”止傾的聲音有些許哽咽。
過了很久,身後傳來門輕輕合上的聲音。止傾所有的僞裝在那聲關門聲中盡數崩塌。
月色依舊蒼白如雪,照見了千山萬壑,止傾斟了一杯茶,提筆,默默的在紙上寫着,“屠淩親鑒,我要回去了,不必找我……”紙上在這句的後面,滴了好多墨跡,隔了好遠,又濃濃的寫上,“想必你也是不會去尋我的,原以為可以一起相守直到發絲如雪,但終究是我妄想了,我們倆,注定等不到那一天,正如我們的青絲發永遠不會滄桑一樣……最後,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止傾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總覺得心中有很多話想說,可卻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
許久,屋裏的燈滅了。那杯騰起霧氣的茶也涼的不帶一絲餘溫。
以前聽年紀大一些的神仙說過,相聚是緣,是孽是劫全憑各自造化。
這段聚首,如此了斷了也好。止傾如此安慰自己。
止傾握着手中的扇子,走在漫漫的古道上,渺無人煙。
茫茫月色照着薄薄的霧霭,騰起陣陣的微涼,這春末一過,她的這場桃花也将要化為塵埃,歸于寂靜。這段路比她想象的要長,也比她想象的要短。望着眼前荒蕪一片,她停住了步子。
只要再往前走上十步,步入這滄蕪結界,這人間的事,都跟她再無瓜葛了,從此以後,她依舊是瑤池上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界神女。
過着那千百年如一日的日子。
一步,兩步……她向着結界,一步步的移動着,仿佛每一步都要經過長長的思索,盡管她放慢了步子,這十步也是走一步少一步。
站在結界前,她伸手透過結界壁壘,然後淡淡回了一次頭,望着剛剛走來的那個方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聲,“再見!”不知是對着天邊漸漸泛白的雲彩,還是那個心中思念的遠方人。
然後轉身,沖入結界之中,立于那茫茫滄蕪崖邊。
凡是從三生輪回道來凡間的仙家,要想重回天界,唯一的辦法便是在結界邊緣,滅了那人間的真身,放下人間的牽絆。
望着茫茫的滄蕪河水,她輕輕閉上眼,張開雙臂,嘴角挂起一抹涼涼的笑,身子向前一墜,剎那間,倒向那萬丈深淵。
據說,選擇從這個懸崖跳下去的所有物種,無論神仙妖魔,只要一入滄蕪河中,人間種種,皆過眼成空。
那一刻,止傾想的卻是,她不想忘了他——屠淩。說是執念也好,說是癡狂也罷!這段情,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下墜的身體以及紛散的思緒給拽了回來,一睜眼,便落入了一個滿是馨香的懷中。
“屠淩?你……”止傾眼裏滿是驚喜與訝異。她的心是歡喜的,見到他,她都是歡喜的。
還未等她将所有話都說出來,屠淩的唇已經狠狠的封住她的唇,剎那間止傾的淚水落了下來。突然覺着,自己的感情,原來不是沒着沒落的。
所有的期望在那一刻都化作煙火,斑斓了整個世界。
屠淩愣了愣,松開她的手臂,深深的望着她的眼,“阿阮……你想用三個月來換取我對你的活命之恩?想得美……”然後将她死死的抱在懷中,附在止傾耳邊,“阿阮,我要你以後都待在我身邊……守到青絲變白發……”
止傾聽着,心裏暖暖的,眼底的淚水化作燦然笑意,炫目而出。
“可是,你是魔,魔是不會老的……”
“既然我們不會老,那就守到天荒地老……”屠淩将此話铿锵的說出。
他的話,總是讓止傾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明明是很霸道的話語,止傾卻甘願為了那麽一個人,束縛自己的自由。
或許這便是愛情。
“嗯……好……”她的回答,在滄蕪河上緩緩散去。
他們之間的愛情或許在第一次遇見便早就注定,亦或許更早。
“你相信命運嗎?我相信,從見到他我就相信……”
“你相信命運嗎?我不相信,可自從見到她之後,我便信了……”
這是他們對命運一說,各自的回答。
七日之後,屠淩一襲紅色喜服,向着懶散坐于坐中的同樣一襲紅裝的止傾伸出手,“阿阮,你……可願嫁給我為妻……”,止傾擡起眼,望着他絕美的臉龐,将自己纖長的指放入他手心,“願意……”
屠淩眉頭糾結了好久,又略帶一點憂傷的淡淡開口,“你還那麽小,我想你考慮清楚,你……是真的想要嫁給我,從今以後,做我的妻子嗎?”
止傾望着他糾在一起的眉,伸出手,将他的眉熨平,她點點頭,堅定的又說了一句,“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