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李茂盛看着易魚将汲集安頓好進了客房,才回到樓下自己的房間。
易魚枕着手看着窗外,春天的葉子長得快,下了幾場春雨後,已經有手指那般長短,它們每年都枯敗,來年又新生,仿佛幾場雨水就能洗去冬日留下的所有陰霾。
要是人也一樣該多好。
易魚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汲集幽幽地睜開眼睛,枕頭上留有易魚的信息素味道,非常濃烈。
他卻無法像以往那樣安心。
我做夢都不想當個同性戀,可是你們給過我機會嗎?
這句話在他的腦海不斷盤旋,易魚聽見了,以她的聰明很多事情都能想明白。
可是她什麽都不問。
這樣似乎比什麽結果都更恐怖。
汲集靜悄悄地坐起來,或許,她并沒聽見,不然易魚不會那麽冷靜,汲集覺得冰冷的心又慢慢熱起來。
熬過去了嗎?
汲集希望如此,他又躺回床上,房間開了地暖,空氣中流動着馨香的氣息,汲集慢慢閉上眼睛。
易魚喝完整瓶牛奶,下腹墜脹的感覺并未減輕,這段時間這種感覺越發明顯,但因為汲集的事情疏于管理,她打算過幾天去醫院看看。
經過汲集的房間,她停留了片刻。
沖進去砸汲天成的時候,她隐約聽到‘同性戀’幾個字以及最後一句話。
你們給過我機會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們在談論誰?誰是同性戀?難道汲天成懷疑汲集是同性戀?
這個可能并不低,汲集是Omega,确實很容易對他産生這樣的誤會,易魚覺得好笑,搖了搖頭,心中卻被一種煩躁的心情籠罩住。
她正要回自己的房間,聽見房間裏傳來些微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
汲集又翻了一次身,依舊無法入睡,動作有些大,連帶着輕微的開門聲都沒聽見,直到床一沉,他瞬間繃緊身體。
被子被掀開一角,一個溫暖的身體很快貼緊他,從後面輕輕擁入,同時溫暖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脖子處,“汲集,你睡不着嗎?”
易魚看着一動不動的汲集,将他摟得更緊,“睡吧,這樣我的信息素味道會更濃烈些。”
時間一點點流逝,汲集全身的緊繃感并未減少,他的緊張和抗拒之意引起易魚的懷疑。
易魚疑惑地撐起身體,窗外的光朦朦胧胧地落在他的臉上,卻讓易魚看見一雙驚懼而不知所措的眼睛。
“你到底怎麽呢?”易魚想将汲集扯過來,他卻固執而僵硬地抓着床。
“你不用擔心汲天成,他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這段時間你住我家可以嗎?”
汲集的身體微不可查地朝床邊移動了半寸,敏銳地被易魚發現,一團無形的怒火從心底升起來,裹挾着這段日子以來的種種,将易魚冷靜的心蒙蔽住。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擔心什麽,在害怕什麽?你很清楚我不喜歡被人欺騙,但同樣的,我更不喜歡被人蒙蔽。”
易魚想讓汲集看着她的眼睛,他卻不斷躲避,直到将自己深深埋進被子裏,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
難道努力這麽久,兩個人的關系又要回到最初?
易魚加大手上的力量,嘴裏說着,“你十六歲時進入躁動期到底是因為什麽?”
汲集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易魚的心也咯噔了一下,她一直不想深究的問題症結原來真的與此有關?
她帶上怒火,加速發問,“你為什麽要提退婚,你的秘密究竟是什麽?為什麽要一直瞞着我?你究竟……”
汲集猛地推開易魚,像一條溺水的魚趴在床邊大口的呼吸,嘴邊發出模糊的聲音,“你能不能不要問了。”
易魚突然有些心軟,但很快被心中的迫切所取代,汲集的信息素味道像洶湧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擊打着易魚的理智,她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眼角泛紅,慢慢向汲集伸出手,嘴裏卻發出最溫柔的聲音。
“好,我不問,你乖乖地睡覺。”
汲集似乎被安慰到,想回頭看看易魚,他确定了易魚沒聽見那句話,心中本來安定,卻被易魚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吓住。
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易魚,哪怕腦海裏曾預演過成千上萬遍,但真正來臨時,他還是狼狽地只想逃。
他從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麽懦弱和脆弱的人。
但易魚說好,說不追問,是不是他們還是可以回到過去,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需要确認,确認易魚沒有騙他。
他小心而謹慎地回過頭,只看見易魚突然撲過來的影子,以及狠狠咬在腺體上傳來的痛感。
很快痛感消失,易魚的嘴也離開他的脖子,汲集松了一口氣,以為易魚只是生氣而做出的發怒行為。
誰知下一秒,那條有些冰涼的舌頭開始在他的腺體周圍打轉,帶着濕滑的觸感,漸漸變得溫熱。
她又開始吮吸,帶了點力度,仿佛要将那裏吞進去又吐出來。
汲集的意識開始渙散,僵硬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軟,直到易魚的手伸進來他都毫無知覺。
易魚蠱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汲集,你太緊張太累了,我幫你放松放松,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如果你不想說,那我永遠都不問。”
汲集心中最後的防禦瞬間瓦解。
對自己使用手活,跟對別人使用手活其實是兩個概念,當易魚握上的瞬間,手心一燙,心也一燙,她分不清哪個更燙一些,想松開,但是特殊的肌膚觸感又讓她猶豫。
這麽猶豫的一瞬間,她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事情,汲集的竟然跟她旗鼓相當,男性Omega的不是裝飾性物品嗎?
猶如佩戴在胸前的徽章,亦或是墜在耳珠上的耳環,只起男女兩性鑒別功能,并在适當的時候作為調情手段。
emmm……
易魚一時間五味雜陳,有點羨慕,有點嫉妒,還有點心酸。
她安慰自己,汲集是屬于他的,汲集的一切也就是她的。
這麽一想,心理熨貼了不少。
手指便來了個全面按|摩,那手足無措的模樣就像駕駛慣小游艇的人突然面對一艘巡洋艦,不知道該按面板上的哪個鍵才好。
不過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易魚更多遵循本能,在信息素的刺|激下,像個嗨了藥的鍵盤手,又像河邊勤勞的洗衣婦,帶着不知名的嫉妒,又rua又搓。
汲集輕輕吸了一口氣,微微側過半身,他的臉像喝了高度烈酒,玫紅色從後頸處一直蔓延到眼角,雷電狀的裂紋,鬼魅又極具誘惑。
他半閡眼眸,狹長的眼縫将充滿欲|望的濃情遮擋住,又不關緊,漏一條縫,瀉下充滿幻想的渴望。
他有些危險,也有些致命。
易魚感受到挑釁,冷靜徹底崩塌,她要讓汲集死在她的手下,刻不容緩,絕不等天亮。
她微微張開五指,準備正面而坦蕩地迎接,絕不退縮,絕不嫉妒,一定要讓汲集哭着喊自己大姐姐。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只大且瘦的手包裹着,指骨修長,根根分明。
它有力而堅定地包裹住前面那只肉嘟嘟的小手,一起抓握住他身體的一部分。
那個象征着自己新生和無限渴望的身體部分,那個曾給他帶來無限渴望和希望的部分。
曾被他認為是絕對領域的前哨陣地,幾乎不能侵犯之地,而在經歷了無數壓制和打擊後,他覺得自己的堅守又有什麽意義。
一切一切的努力最後在別人眼裏都只是個笑話,他又為什麽還要堅守?
易魚一直垂涎此地,哪怕她裝得再一本正經,偶爾盯着他脖子發愣的眼神,又或者在他轉身時,那眼神不經意地落在他的屁|股上……
如果她想碰觸,那就讓她碰觸,她會發現并不有趣。
如果她想踏及,那就讓她踏及,只要她不再追着那些問題不放。
那快樂不同以往,在羞澀戰栗的心尖上,把人一層層推上雲霄……
汲集耳朵嗡嗡地鳴叫,大腦一片空白。
疲憊仿佛遲到的客人,終于降臨全身,汲集陷入沉睡前心底有個聲音隐隐響起:沒有別的可能了,再也沒有別的路了……
易魚半趴在床上,快要被刺|激瘋了,滿腦子都是汲集的眼神和聲音,小O是毒藥,引誘每一個有着鋼鐵般意志的Alpha化身為狗。
她也變成了一只狗,一只手殘狗。
嗷,該死的信息素,該死的Omega,她還想再來一次。
汲集又夢見遙遠而溫馨的夢,乳白色的穹頂在陽光下披上一層金光,朱麗葉玫瑰臨近凋謝的季節,它們失去往日的高貴和優雅,像一個個落魄的貴婦,在秋日并不寒冷的微風中瑟瑟發抖。
汲集罕見地露出一點點感性的表情。
家族給他服用的轉化劑應該是最高等級的藥劑,對于一個落魄的貴族來說這是一筆不菲的費用,并非他們仁慈,想讓他少受一點痛苦,而是越昂貴的藥劑越能改變之前的屬性。
例如初潮,Omega的信息素,柔順美麗的外表,感性複雜的情緒等。
汲集的容貌随着年齡的增加越發美麗,是那種具有侵略性的美,加之高傲又冰冷的性格,這樣的他在Omega中成了絕無僅有的存在,甚至掀起一股冷美人的風潮。
此時是他第二次潮期,在經歷了初潮時帶來的恐懼、羞辱和不可思議後,他已經能較為平靜地接受。
但潮期是發|情期以外的第二個重要時期,預示着子宮的修複完善和卵子的成熟,為接下來的發|情期做準備。
Omega會受影響,情緒上變得多愁傷感,所以他微微皺起眉頭,對滿園相繼凋零的玫瑰感到……厭煩。
為什麽一朵屁花死了他也要同情?
讨厭的Omega情緒,讨厭的自己。
“汲集?”夫人的聲音優美而溫和。
汲集回過神有些抱歉,他對夫人充滿敬仰和孺慕,這位極具權勢的女主人在他身上展現了無盡的溫柔和耐心,他願意聽她說的一切。
“你有沒有考慮過一種全新的生活?”夫人拿着精致的工具,将一片片通過古法保鮮的玫瑰花瓣鑲嵌到手工紙上。
汲集的心顫抖了一下,這樣的他還能過上什麽新生活?
随着Omega特征的越發明顯,在經歷躁動期之後,他已經不敢再呵護內心那株幼小又脆弱的本能。
“我現在就過着全新的生活,很多時候我都有一種在夢裏的美妙感覺。”汲集笑了笑,溫和地說道。
夫人手下的玫瑰花瓣一下裂成兩半,她狀若無意地拂開,仿佛只是一時失誤,擡起頭望向滿園秋色,“我倒是考慮過未來,特別是在你和易魚過上幸福生活後。”
說着,夫人露出一種類似少女般憧憬的目光,“等你們都找尋到屬于自己的幸福,我想跟元帥……離婚?”
一旁的傭人急不可耐,“夫人,元帥心中只有您,這種話可不要再說。”
夫人似乎并不覺得這話有什麽驚世駭俗,她看着汲集一臉呆滞的目光笑道,“少女時代,我一直想進入軍部,想駕駛戰艦,還想去蟲族星球參觀,我讨厭每次站在看臺上像送葬一樣看着那些Alpha們離開,我想讓Alpha們看着我的後腦勺和施舍的目光……”
汲集心中的驚訝久久難以平複。
整個社會的價值導向都判定Omega是柔順的,需要被保護的,他們/她們更樂于待在家裏生兒育女,也喜歡挑起Alpha之間的戰争,為他們/她們争風吃醋。
夫人出身名門,受過最正統的Omega教育,她為什麽會有這麽危險的思想,她不怕被傭人們傳出去?不怕被元帥知道?
不,她不擔心。
或許正是這份與衆不同或者是魄力,才讓她成為第一戰場指揮官的妻子。
夫人頓了頓,仿佛從無盡的奇思妙想中回過神,帶着一種惋惜或者是平和,“結果我卻成為一個老頭子的妻子,天天待在後花園剪玫瑰,這種生活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全新的生活,與衆不同的人生,雖然跟期待的不一樣,甚至是完全相反,但是……”
雖是些抱怨的話,但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半分不開心,她的目光落在汲集身上,帶着真誠和善意,“如果是你,你能坦然接受它嗎?”
汲集回答不出來。
他想做一個Omega嗎?
答案顯而易見,但是他卻無力改變,那麽他能坦然接受這種人生嗎?
以一個Omega的身份與易魚好好過完這一生。
他一直都想好好地跟易魚走完一生,哪怕暴露,心有不悔。
但是最終,他們還是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半夢半醒,汲集陷入極度的悲哀。
他真的還能再遇見一個全新的生活,并在這個生活裏跟易魚好好地走完一生?
如果有,那個生活是什麽?
汲集在一片灰暗之地看見遙遠的方向有着一道微弱的亮光。
那會是他的新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想安靜地看着你們看,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