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都在慢慢變糟，止傾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們的這段情摧毀了。

不知是她想得太多還是想得太少。

夜色深深，斑斓的屋內，黑衣男子斜依在座上，一旁立着另一男子。

“尊上，那些女子妃嫔我都已經打發出去了，只是，豔伶娘娘那兒？”

屠淩停下動作，捏住手裏的杯子，微微愣了一會兒，“豔伶那暫且先放着罷，以後再說。”說完之後，屠淩沉下眼眸，将那杯茶，酣暢的飲了下去。

屋內靜的出奇。

“尊上，豔伶娘娘懷孕的事你真打算瞞着尊後？”另一男子思忖了好久，終于開口。

屠淩皺皺眉，“阿阮身性單純，而且還懷着孕，不能受那些刺激的……先瞞着吧！待豔伶生産之後，便找個由頭打發出去便是……”

那個男子看着屠淩：“尊上是真心喜歡尊後的吧！這麽多年你都不介意将豔伶娘娘在身邊，現下卻……”那男子頓了頓：“尊上，你這麽做衆臣會反對的，畢竟……”

屠淩猛的将手中的杯子拍在桌上，“我的事輪不到任何人插手……勸那些老匹夫最好識相點……”

“那……”

屠淩眉頭沉了沉，兀的揚起眼，打斷螟蛉的話，“螟蛉……雖說我當你是朋友，但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該問的別問……”

“是……”螟蛉看屠淩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尊上，容我在多一句嘴……豔伶娘娘的事……怕是瞞不了多久……你要做好打算……”螟蛉有些擔憂。

屠淩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随後擡起頭來，“螟蛉……下令下去，從今以後，誰要是敢再提起豔伶及衆妃的事，直接處死……”

屠淩貴為魔尊，一向不是什麽善茬，但是對于他魔宮中人，他一向是特別護短的。但此時，他清楚，要想讓此事不傳到止傾耳朵，唯一的辦法便是加大威懾力度，否則總會有人興風作浪。

螟蛉一抱拳，“是……”

“此事趕緊去辦，天色晚了，我……去看看阿阮……”他的眼底閃着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亮光。

說完，屠淩負着手，走了出去。

“那個傻瓜該等了我很久了吧？”他想。

那時的屠淩只清楚自己喜歡止傾，并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将她愛到了骨髓的。

情這東西，一旦開始，便會身不由己。

風阮居內，屠淩擡起眼，望着茗萍，“尊後去了哪兒了？”

“回……回尊上……奴婢不……不知”

屠淩捏着茶杯，一把摔了出去。屋內除了茶杯破碎的聲音，便一點聲響也沒有。

“不知？”他的話語沒有一絲溫度。

屠淩一向不怎麽發脾氣，可是一旦動怒，後果都是這些下人預料不到的。

據說，五千年來屠淩唯獨發過一次火，那時的他尚不是魔尊，五千年前，屠淩憑着一己之力引起整個魔界的血雨腥風，相傳那場尊位之争，魔界死了近半數的魔兵，結果便是，他推翻了自己的親叔叔，自己坐上了魔界至尊之位。成為魔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尊王。

“找……”屠淩立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茗萍前面。睥睨着眼前這個婢女。

“是……”

話音還未落全，止傾卻已經踏了進來。隔着好遠，立在門邊。身後是茫茫夜色。

“不關茗萍的事，讓她先下去，我有話要問你……”

“阿阮……你去哪裏了？”

止傾像是沒看到他關切的眼神一般依舊板着臉，：“我說了，讓她先下去……”

止傾一只手緊緊的抓着門框，一只手緊緊的捏着袖子，不讓自己哭出來。

感覺到她的異樣，屠淩開口：“你……怎麽了？”屠淩望着止傾哭的紅腫的眼睛，伸出手去，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淚，卻被止傾一把拂開。

“你到底怎麽了？”屠淩一半惱怒，一般心疼的開口。畢竟他是魔尊，她怎麽可以在下人面前如此拂他的面子，從來沒有人敢如此。

他望了望止傾，好久之後，回過頭來，望着跪在地上的茗萍，“退下去……”

屠淩自以為自己已經退讓了，可立在門前的人卻絲毫沒有要買賬的意思。他皺皺眉，卻過來想抱着止傾，“阿阮……”

“不要碰我……”止傾像是躲避瘟疫一樣，退了一步，後背碰在門上。

“小心……阿阮，別鬧了，你還懷着身孕呢？”屠淩想伸手去扶，卻怕止傾更是激動。他是生氣，可是他也同樣很心疼眼前這個單純得像孩子的人。

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了吧？

“哈哈哈……”止傾含着淚，冷笑了幾聲，屠淩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止傾。

在他的印象中，她的阿阮，一向都是溫順單純可愛的。

“是啊……懷着孕呢，只是，如今懷着你孩子的，怕是不只我一個吧？你當初說的那些騙人的違心話算什麽？”止傾倔強的擡起頭，望着屠淩。淚卻從眼角滑落。

“我……”屠淩想辯解。卻卡住了。

“你……知道了？”屠淩眼底有些驚慌和恐懼。

“你……”屠淩想說什麽，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沒什麽可說的。

止傾笑笑，“屠淩……你說你愛我，對……你是愛我，看我懷着身孕，怕我受累，所以去找了別的女子，還讓別的女人懷了孩子……”止傾歇斯底裏的說着，她受不了這種感覺。

明明說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轉身，他卻在別的女人身上缱绻纏綿。

一想起那種畫面，止傾就止不住難過和惡心。

這些天的委屈一并迸發。

“阿阮……”屠淩愣在了原地。

“你說你除了豔伶便沒了其他女人，你說你對她沒有感情，她只是你父親硬塞給你的，可事實呢？屠淩，事實呢？……”止傾擡手，擦幹眼角的淚水。扣住門框的那只手狠狠地捏着，倒欠的棱角嵌進她的皮肉裏，滲出血來。那是止傾第一次知道心痛的感覺。

此後想想，或許他們都太過高傲了。都将那段情放的太高，不容許它有一丁點的雜質。

“阿阮……”屠淩話還未說完，止傾打斷他。“我累了，你看是你走還是我走？”

屠淩呆呆的愣在原地好久好久，他回過神來，一把抱住止傾，“阿阮，我不可能走，也絕對不會讓你走……”

止傾掙紮着想要推開屠淩，卻是越推越緊，一低頭，淚落了下來“啪嗒”打在屠淩的手上，他的手微微顫了顫。

“對不起……對不起……”屠淩将頭趴在她耳邊，一遍一遍的說着。

止傾掙紮着，直到完全沒了力氣，癱倒在屠淩懷中。

“對不起……阿阮，每個人都有自己該有的生活方式，我是魔尊……”屠淩愣了好久，接着說道。

止傾剛平複一點的怒火又被他挑起。

“哈哈哈哈……”止傾擡起頭，不由分說的笑了起來，待笑聲停止，她聲音淩厲冷清的說着，“對……你是魔尊……”

屠淩總覺着止傾的話意味深長，卻又不過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我困了，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阿阮……”

“出去……”

“不……”屠淩絲毫不放開止傾。聲音有些發抖。

他将頭死死的安在止傾鎖骨間，聲音有些低沉嗚咽，“阿阮，每個人都道我是魔界至尊，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自己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阿阮……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真的……什麽都可以，只是，你千萬不要離開我，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似乎有淚打濕了止傾的衣裳。

止傾只覺得一陣心酸，所有的怨氣怒氣瞬間消失。也就在那一刻，止傾确定，她對他的這種感覺便是愛，刻入骨髓的愛。

屠淩也是愛自己的吧？她想。

以前，止傾一直向往着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兩個人帶着對彼此的愛意，尋一幽僻山谷，建一青竹小屋，鋪一青石小路，與其晨鐘暮鼓，安之若素。

但終究只是她的幻想，她的身份不允許，他的身份更不允許。

可是情這東西，一旦開始，便已經沒了退路。

止傾終究還是下不了離開屠淩的決心。

只是，她也知道，她不會再是以前那個單純得天真的孩子。也不會再毫無忌憚的相信屠淩。

其實，活了九千多年，她本就不該是個單純得一塵不染的孩子。

感情，總是讓人成長的最好途徑。

這事算是翻了過去，兩人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卻都心存芥蒂。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回歸正常了，卻又好像還差了點什麽，雖然屠淩還是一次次的往風阮居跑，彈琴賞月，談笑風生……

只是止傾不再會笑得那麽沒心沒肺了。

“尊上……”螟蛉輕輕上前，浮在屠淩耳邊說了一句什麽。

屠淩一拍桌子，“好……你先下去，我馬上就到。”

從屠淩神采奕奕，看得出，對于屠淩而言，這應該是一樁大喜事。

看，現在止傾都學會了開始揣測屠淩的心思，情緒。而不是開口詢問了。

該說的，想說的他會自己開口說，而對于止傾自己而言，想知道的，止傾學會了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屠淩的告知。

屠淩将一件披風蓋在止傾身上，扶着她的肩，“阿阮，我有要務，先出去處理一下，回來之後，我給你做杏花糕……”他望着止傾，等着她的答複。

止傾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