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終究是回不去了。撐過了天長地久，他們終究還是輸給了時間，最後竟連天長地久也成了一樁美好的夙願。

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以後，茗萍一邊扶着止傾坐起身來一邊解釋說，“尊後那夜在魔湖受了風寒，暈倒了，加之動了胎氣，這幾日禦醫進進出出的來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見尊後醒，可把大夥都急壞了……”

“哦……”止傾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

暈倒對于止傾來說倒是意料之中，她這副凡體，本就虛弱的緊。

“尊後，你不知道，你病的這幾日，尊上可是擔心死了，幾乎在這兒陪了您三天呢！……”茗萍高興的說着。

這倒是讓止傾有些意外的，她愣了一會兒，微微扯出一個笑來，“哦？是嗎？”句末加上的這一個似有似無的問號，倒是叫人生出許多玩味來。

“可不是嘛！尊後的藥都是尊上親自喂的呢！我從未見過尊上對那個娘娘如此過……”

止傾一聽見娘娘這詞，心底一絲疼痛劃過。茗萍自覺說錯了話，識趣的退了一步，跪下。

“嗯……起來吧！這本來就是事實……”一聲看似回答的敷衍脫口而出，尾音卻是拖得悠長，宛如一支來自天際悠遠的羌笛，缥缈，虛無，倒叫人摸不出其中的意味。

“尊後，餓不餓？我去給您端些清粥來……”茗萍低下眉，恭敬的曲着身子，征求止傾的同意。止傾收回游走的神情，淡淡的點點頭。

待茗萍走了之後，止傾拉上被子，背過身去，她累了。

門“吱嘎”一聲開來，風猛的灌進來，止傾打了一個激靈，眸子在半閉的眼睑中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她開口“茗萍，先将東西放下吧！等會兒我起來再吃……”

安靜的屋子裏低低的傳來托盤放下的聲音，卻遲遲沒有關門聲，許久之後，止傾突然感覺到有人坐到床頭，才一睜眼，看到的竟然是屠淩溫柔的目光，他拿着一碗清粥，慢慢的攪動，舀起一勺來，遞到她嘴邊，“阿阮，來……涼了就不好吃了……這東西得趁熱才好……”

就這麽一句，止傾的淚便已經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她卻倔強的抹了抹淚，“呵呵……這算什麽？”

可屠淩卻好像沒聽見一般，依然溫柔的望着止傾，仿佛那夜在魔湖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止傾的幻覺，可怎麽會有如此真實的幻覺呢？

“阿阮，你都幾天沒吃東西了，來，先吃一點……可別餓着了……我可在粥裏放了你最喜歡的杏子……來，吃一口……”屠淩說着，将舀了一勺粥的勺子遞到止傾嘴邊。

止傾的唇動了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餓，放着吧！”止傾說完，背着屠淩躺下，拉着被子蓋過了頭。不想去看屠淩不知意味的神情。不想去猜度他的初衷。

原來他們近四年的夫妻，自己竟然是不懂他的。

屠淩愣了一愣，将粥碗輕輕放到桌上，“好，我先将粥放着，若是餓了，讓茗萍熱一熱再吃，冷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止傾閉着眼，不讓眼淚流出來，她死死的咬住顫抖的唇，從唇間擠出個淡淡的“好……”字。

空氣靜了那麽一刻鐘左右，門終于關上了，止傾坐起身來，望着空無一人的屋子慘淡的笑笑，目光落在桌上的清粥上，她緩緩拿起勺子，送了一勺入緋唇，一股酸澀的味道即刻傳來。

原來吃杏子時都是滿滿的甜味，卻原來杏子也是有如此酸澀的味道。

淚水在酸澀的味覺中漫開來，止傾深深吸了一口氣，擡擡頭望着窗外蔥蔥的樹葉，想要抑制住她那将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可淚水還是滴入了粥中。

“阿阮……你吃個東西都能這樣，如何讓我怎麽放心得下……”屠淩突然出現在屋內，遠遠的走近止傾，将她攬入懷中。

止傾任由她抱着，盡量壓低自己的抽泣，可淚水卻沒有停止的意思，直到浸濕了屠淩黑色的外衣。

“對不起，阿阮……”屠淩附在止傾耳邊，淡淡的說了一句。

止傾佯裝的堅強在這句“對不起”中崩塌。

終于，止傾慢慢的伸出手，抱緊屠淩的腰，許久之後一句“沒關系”從她的唇間吐出。再次擡起眼來，原本帶淚的臉龐上卻是挂着一抹大大的笑意。

原來她的堅持，不過是想要他的一句真心的“對不起”。

屠淩伸出手，拭去那些淚痕，溫柔的望着止傾，突然一抹輕笑沖破他原本陰翳的臉，“你這個傻瓜……”然後狠狠的抱住她。

不只是心情好還是什麽緣故，止傾看着覺得天氣也出奇的好，她都忘了到底有多久沒有聞到如此清新的空氣了，自從神魔兩界開戰以來，空氣中似乎都是滿滿的血腥，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壓得止傾喘不過氣來。

“幹嘛呢？”屠淩從身後抱住止傾，這幾日他似乎也很閑，有事沒事都往風阮居跑。

“嗯……我在想，該給孩子取什麽名字呢？”止傾停下筆，扭扭頭，望着屠淩，“屠淩，你說該給咱們的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呢？”想想，止傾補上一句，“我想要一個好聽的，大氣的……”

屠淩拿起桌上的紙，端凝了好久，搖搖頭，“這既不好聽，也不大氣，嗯……不過倒是挺接地氣的……”

止傾撫撫額，“哦……我取的是孩子的小名……對，小名……”

屠淩望着止傾略微尴尬的臉，淡淡一笑，“哦？看來我在阿阮心中還是挺重要的嘛，連給孩子取正式的名字這種大事都交與我全權負責……”

止傾微微偏頭，“本來你就很重要啊！你是孩子的父親……”

“嗯……你看這名怎樣？”屠淩說着放開一直環着止傾的手，拿起桌上的筆寫下“卿安”二字。

止傾激動的拿起紙張，屠淩趕緊護着她，止傾卻完全忘了自己還懷着身孕這個事實，“這個好，望卿一世長安……”

屠淩傲嬌的昂起頭，甩甩額上劉海，“那是，你也不看看你夫君是誰？”

止傾沒好氣的連連應聲，“是是是，世界上就你最厲害……”然後白了他一眼。

屠淩将頭從身後放在止傾肩頭，“此言差矣，世上最厲害之人當屬阿阮，因為連我這個至尊都敗在了你手上……”

止傾想了好一會兒，然後贊同的點點頭，“嗯……對”然後将頭稍微偏了偏，與屠淩的頭靠在一起，“現在我餓了，我要吃……杏花糕……”

屠淩笑得出了聲，佯裝一個躬身的姿勢，“是，女王陛下……小人這就去做……”

門一關上，止傾臉上的笑意漸漸已經不再那麽明顯，如此的幸福，總讓她覺得美得不真切，如同一場美夢，仿佛只要稍微一貪戀，接下來的便是無盡的煉獄，這種感覺讓她十分惶恐。

“尊後……尊上傳來消息今晚有急事，恐怕不能過來了，讓您先就寝……”說完茗萍将雙手一攤，一枚精致漂亮的雕花珠子出現在止傾面前，“這是尊上差傳話的士兵帶來的……”

止傾接過珠子，淡淡一笑，對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好了，很晚了，茗萍你也下去休息吧！”

茗萍深深的扣了一個頭，“奴婢告退……”

月色深隐，止傾緊緊的握着那枚珠子睡了過去。

風阮居暗處，幾個士兵鬼鬼祟祟的打探着屋內的動向，待确認屋中之人已然睡熟之後，将一只長長的竹管透過窗戶伸進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