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二樓盡頭有個花廳,裏面放了些書,還布置了很多綠植,有種室內花園的感覺。
汲集回來的時候瞥見煙霧的影子,想了想走過去,易知坐在沙發上正在抽煙,目光望着窗外,眉頭輕鎖,褪去和藹的笑容,額頭三條橫紋更添加商人的深思熟慮和謹慎小心。
“易叔叔,怎麽這麽早起來?”汲集在隔壁的沙發上坐下。
易知拱起身将煙滅掉,低頭擡眼的瞬間,笑容露了出來,仿佛笑容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他的招牌。
“是不是汲天成提出很過分的要求?”汲集很敬佩易知,不是每一個人都敢跟汲天成周旋,那個人冷酷殘忍,身後還有一個巨大的汲家,即便有生死之仇,都要掂量掂量。
易知擡擡手阻止汲集說下去,“你跟你父親的矛盾很深,但我跟他之間沒有矛盾,放心孩子,我們大人之間的處理方式不一樣。”
“他不是我的父親。”汲集輕聲卻堅定地說着,不帶着任何感情。
易知有些詫異地看着他,不久前提到汲天成,汲集哪怕十分克制,也看得出內心的不平靜,但此時,他的冷淡透着股冷靜,并非意氣用事。
易知是一個很重視家庭感情的人,聽汲集這樣說內心并不認同,汲集又說,“易叔叔,您不用擔心,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只是有些暫時不能說的原因,以後我查清楚了,會告訴你們。”
汲家的事情易知并不想探究,更不願意摻合,但汲集是汲天成的兒子,對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其實有些猶豫,他不知道汲集到底值不值得他們易家付出這麽多。
圍獵一頭巨鯨所耗費的材料工具可是需要花不少錢呀!
易知并非左右搖擺的個性,更不會出爾反爾,只是最近李茂盛告訴他兩個孩子幾乎不怎麽說話的情況,讓他産生些微的猶豫。
但這孩子能在看見自己獨坐後繞過來問候,而不是離開,他覺得可以相信這個孩子一次。
“我聽說易魚最近在鬧脾氣?”易知問得很委婉,并率先将過錯安在易魚身上,他有商人的狡猾。
汲集有什麽聽不懂,他被夫人親自教養,哪怕他當時一點都不想聽,但夫人從不逼他,像講故事一樣,把每一份人情,每個決定,每一次算計掰開捏碎,一點點告訴他,指點他。
汲集可以佯裝沒看出這份狡猾,以易家期待的角色給出最完美的答案。
但是他不想。
告訴對方,您的寶貝女兒在另一個世界是個優秀的軍人并宇直到現在還想給您娶個媳婦回來?
這是他和易魚之間的較量,不想借由別人的力量。
“她可能有點嫌棄我。”
汲集沒撒謊,易知再三确認,也不是玩笑話,易知考慮過兩個孩子随着年齡的增長不會像現在這樣感情深厚,也考慮過汲集|會不會在叛逆期結束後回歸家庭時瞧不起易魚。
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卻是他的寶貝女兒瞧不起別人!
汲集笑了一下,眼角帶着不易察覺的哀傷,“易叔叔您放心,我會努力讓易魚繼續喜歡我,希望您能給我機會。”
這感覺,易知莫名就爽快了,哈哈哈哈哈,原來他女兒這麽厲害,汲家小少爺都不放眼裏的,易知摸着下巴,難道易魚是欲擒故縱,先甜言蜜語哄騙到家裏,然後又愛理不理丢一邊,讓小少爺的心七上八下,轉輾反側?
很有計謀嘛,很有為父之手段嘛!
“易叔叔?”
易知回過神,“這是你們小孩子之間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不過你現在住這裏,就看你抓得住機會不。”
臨走時,易知提醒道,“你最近不要回去,有什麽東西掉在家裏了讓茂盛叔幫你拿。”
“我知道了。”
汲集沒有回房間,走到另一頭的陽臺,陽臺很小卻做得十分精致,伸出去的欄杆使用了羅馬風格石材,角落裏擺着兩三個陶罐,種着一株瘦弱的植物,大約無人打理,又經歷料峭的寒冬,顯得無精打采,植物周圍圍了一層薄薄的保溫膜,是幾天前汲集弄上去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些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事情,但他想,如果有一天這株植物爬滿乳白色的欄杆時,有沒有一點元帥府的感覺?
突然附近的門被推開,易魚穿着毛拖的腳步聲拖沓地響起,她站在走廊上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朝樓下走去。
汲集靠緊牆角,手指微微蜷緊,晨起時,易魚的信息素味道非常濃烈,像一條牛奶河轟轟隆隆地咆哮而過。
過去,這味道于他是禁忌,是誘惑,也是安全和呵護,而今,卻是引發信息素紊亂并導致躁動症的罪魁禍首。
最近有好轉的趨勢,汲集不敢放松,身體裏仿佛有只被喂飽的蠱,吃飽了,喝足了,再也餓不得,一餓就叫喚,藏在骨頭裏叫,藏在心底叫,叫得汲集冷靜的心一次次血潮洶湧。
易知看着自己的寶貝女兒睜着眼從他面前飄過,又睜着眼從他面前飄回來,看看現在的孩子學習多累,睡覺都睡不醒,老父親站在小花廳門口都沒看見,然後因為學習太累而困頓地看不見老父親的易魚突然停下來,對着空蕩蕩的小陽臺,“汲集?”
易知:……
這像嫌棄的樣子?
易魚走到陽臺,看見依偎在欄杆上的汲集,他半捂着口鼻,朝外看着遠方。
“你在這裏幹什麽?”大清早,要不是風把他的衣角吹出來一截,她也不能發現。
“剛鍛煉完,有點熱。”汲集頭也不回地回答,仿佛沒什麽耐心。
現在連樣子都不做了,果然很讨厭吧!
易魚有點傷心,但她絕對不會自艾自憐,而是上前幾步有些讨打地說,“最近你的信息素味道越來越淡,好幾次我都要把頭伸到窗戶外才聞得到,你找到新的标記者呢?”
易魚懷有一種險惡的心思,汲集要是發|情了,是不是還會求到她手裏,那她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汲集笑了一下,斜過來的眼神帶着蔑視,易魚就很氣,曾經她用成績秒殺同學時,那些狒狒Alpha們就用這種眼神回敬她。
“我說過并不是非你不可。”汲集慢悠悠地轉過頭,用手背擋住偷換氣息的動作。
易魚覺得氣血翻滾,這只淫|蕩的Omega居然敢紅杏出牆,一直以來除了他們兩個有信息素,并未遇見第三人,易魚不敢說死,萬一有呢?
易魚氣鼓鼓地瞪着汲集,像只河豚,清晨的風拂過臉頰,帶着第一縷陽光的金輝,清清淡淡地落在汲集的發梢上,鼻梁上,指尖上,易魚突然就不生氣了……
真TMD的好看!
她的初衷是來關心汲集的,以獲取接下來不那麽壓迫的日子,為什麽自取其辱不說,還拜倒在對方的美色下,還是一個Alpha的美色,她已經毫無底線這個樣子了嗎?
易魚沮喪地垂下頭,沮喪地轉過身,她要回去睡覺,一定是睡眠不足引發的大腦缺氧,等再次醒過來,她肯定還是喜歡嬌作的小O。
汲集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易魚的腳步瞬間停下,耳朵張得老大,誰這麽早發信息,會不會是姓王的?
汲集瞥了一眼将手機裝入兜裏,懶洋洋的身子立起來,易魚趕緊提起腳步,卻被腿長的汲集瞬間趕上,半過不過之間,汲集突然停下來,勾着頭湊到易魚耳邊,屬于少年的聲音帶了點低啞,像風過竹林的沙沙聲,“你在窗外聞到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嗯?”
那一聲嗯,随着淡淡的草木香幽幽地鑽入易魚的鼻腔,鑽入肺部,剖開靈魂,一直鑽到靈魂深處,啪唧一聲,在那裏落穩根,再也不離開!
易魚木呆呆地走進廁所時,對着鏡子一照,啊!她流鼻血了,啊!她要死啦!
奶茶店的隔壁是一家娃娃機皆大頭貼玩具屋,喝奶茶的情侶都會去那邊逛逛,玩娃娃或者拍大頭貼的年輕人們也會過來買奶茶,有一天這兩家店被同一個老板買了,然後老板将中間的牆拆了,換成漂亮的落地窗,再然後,這家合并店就火了。
汲集和淩雪坐在落地窗邊認真看着娃娃機那邊,俊男美女的組合又吸引更多的客人,老板很高興,給他們送了三次飲品,希望他們一直坐下去。
淩雪實在忍不住,指着正笑容燦爛玩着娃娃機的班花,“這是個什麽情況?”
汲集不見得好多少,目光冷冰冰地看着易魚,猶如手中緊握的芝士葡萄奶啵啵正冒着寒霜。
一個小時前,汲集帶着幾分內疚敲開易魚的門,聽李茂盛說,易魚氣得流鼻血了,他好像并沒說什麽,他只是讨厭易魚若有所指他會讓別的男人咬他的腺體。
這種屈辱感并不比變成Omega來的少,那他更不能讓易魚看出他的心思,看出來了,就會被嘲笑,會踐踏。
他語意不祥,模模糊糊,虛張聲勢,假設了一個不存在的假設,居然氣爆易魚,所以她到底生氣什麽?
氣他說了一個不存在的标記者,還是流露出不再需要易魚标記的幫助,還是……
但是,現在他更生氣!!!
跟淩雪出來是提前約好的,他希望緩和兩人的關系也将易魚帶了出來,一路上她都在發信息,汲集以為她在持續生氣,直到看見班花,他都快氣炸了。
芝士葡萄奶啵啵不堪重負,biu的一聲裂開了,淩雪立馬拉住他,“不要激動,激動了是不是會發|情?你要是發|情了,再沒可能從易魚手裏扳回一局。”
汲集閉上眼睛強迫內心平靜下來,半晌,睜開一條縫,冷冷地看着淩雪,“你懂得還真多!”
哈哈哈,淩雪不好意思說為了查這兩個奇葩,她翻牆去外網了,簡直打開一扇異世界的大門,好多細節更是令人面紅耳赤,她又不好意思問這些細節到底對不對。
“要不我去拐走班花?”
“不用。”汲集挂着冷笑,倒要看看易魚能玩出什麽花樣。
易魚又幫班花抓了一只娃娃,前前後後得有六七個,兩人玩性正濃,班花坐在前面,易魚坐在班花後面,因為有時候要幫班花調整操作杆,易魚以半擁抱的姿勢圍着班花。
她倒不是故意如此,被汲集邀請來商場,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只睚眦必報的Alpha要做什麽?
于是将所有能邀請的同學都邀請了一遍,結果大多數要麽睡懶覺,要麽早有計劃,就連遲耀都拉着刺猬頭去練習籃球。
班花的手又歪了,易魚替她移動到正确位置後輕輕避開兩個人的身體相觸,這姿勢對她來說算作親密,除了汲集,她還沒跟其他Omega這麽親近過。
易魚有些不自在,還有些別扭,也并沒有為懷裏坐了個Omega而高興,是身高的原因?
她想起唯一一次将汲集圈在懷裏的感覺,那是在一輛海上觀光火車上,浪花拍打着車廂,夕陽照紅海面,她以半圍合的方式将汲集圈入懷中,懷中的人有些僵硬,她卻以為對方在害羞。
易魚想到這裏,嘲諷地笑了笑,她當時多天真啦!一顆心恨不得掏出來給汲集,以為他害羞,遵循他的婚前貞潔觀,從不有過逾越的行為。
但是……那感覺真好呀,不別扭,沒有猥瑣的試探,她只是想擁人入懷,一起看窗外的美景。
并不是每一個Alpha都猴急的像只狗,大約汲集也感受到這點,漸漸放松起來。
擁着他看窗外,看白鷗劃過水面,看夕陽一點點沉入水中,她當時覺得能一輩子這樣都挺好。
現在幾乎是同樣的姿勢,還是一個她喜歡的類型,但易魚卻猶如抱了根木頭,百無聊賴。
到底哪裏不對?
不是身高,難道是信息素?還是別的什麽?
聽見易魚的嘆氣聲,班花詫異地轉過頭,正好看見易魚眼中的一點落寞,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汲集和淩雪的方向,試探地問,“你不過去嗎?汲集和淩雪坐在那邊聊很久了。”
易魚無意識地看過去,汲集垂着眼睛在喝飲料,嘴角挂着笑容,淩雪沖她招了招手,“你擔心他們會戀愛?”
班花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擺手,“易魚你不要多想,我沒那個意思,汲集雖然看起來有些冷,但他不像個花心的男生。”
易魚冷笑,确實不花心,一如既往地喜歡Alpha,不僅如此,連交往的女性朋友都帶着Alpha氣質,邀請她來這裏就是為了進一步告訴她,提醒她,她失去的Alpha身份?
這就過分了。
汲集有保持男性身份的渴望,她為什麽就不能有恢複Alpha身份的需求?
易魚突然嚴肅地看着班花,班花吓了一跳,早上過來看見汲集跟淩雪和易魚站在一起,她就覺得頭皮發緊,學校其實有另一種說法,淩雪轉班是為了汲集,平日遲耀在,這種感覺并不明顯,但今天汲集一直跟淩雪在隔壁的奶茶店,易魚反倒将她拉到這邊玩游戲,怎麽看三人間都有種不可言說的秘密。
“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你願意配合我嗎?”兩個人的姿勢變成面對面,易魚對着汲集那邊,班花背對着那邊。
班花有些同情易魚,連連點頭,“你說吧,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幫你。”
“我們親個嘴!”易魚撅着嘴嗚地慢慢湊過去,她也不是想真親,就是腦袋氣糊塗了,想以此證明給汲集,老子的Alpha之心至死不渝。
班花驚悚地看着那張粉色的菊花狀小嘴,“這個,那個……易魚,我不喜歡女孩子……”
嘩啦一聲巨響,易魚不明所以地睜開眼睛,只看見隔壁奶茶店,汲集和淩雪坐過的那張桌子,可憐兮兮地倒在地上,汲集的身影已經不知去向,而淩雪正一臉憤怒地看着自己,用力比出一根中指!
作者有話要說: 易魚:小姐姐,我們親個嘴吧~
汲集噘嘴:我是小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