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傾順着不見頭尾的隊伍,直走了好久,看到一扇薔薇開成的門扉,士兵見有人過來輕輕推開門,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與蔚藍天幕相接的草原,嫩綠的青草上方,開滿了泡沫般的蒲公英,微風一過,飄散起來的蒲公英花朵像無盡的思念肆虐,輕盈卻又散之不盡。
止傾情不自禁的邁步進去,身後的士兵自覺的将門扉掩上,轉過身去。
仙境也不過如此吧!
沿着羊腸小道,止傾向着蒲公英深處行進。立在草原中央。她白色的衣衫,白色的發帶與整個天地渾然一體,分不出你我,此時,她如蒲公英幻化的靈體,唯美,飄逸,靈秀……
“阿阮……”
止傾突然感覺腰間一熱,輕輕扭頭,一個玄衣男子從身後摟住她的腰,頭靠在她耳邊輕輕喚了一聲。
止傾愣了一會兒,眉頭越皺越緊。
“阿阮……”那男子又喚了一聲。
“魔尊是吧?”止傾的聲音與屠淩的形成強烈對比,冷淡,涼薄。
止傾手覆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腕上,掰扯掙紮了一下,發現沒用,于是低聲的沉沉的說了一句:“放開……”,語氣中警告的意味頗重。
身後的男子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緊緊的摟着止傾。
“終于又見面了……”那男子想說,不過卻是沒有說出口。“她既然忘了,就讓她忘吧……”
止傾一見那人不放手,即刻将右手擡平,狠狠的朝着那人的腰襲去,那人見狀,趕緊松開纏在止傾腰間的手,雙手交疊,擋住止傾的手拐,受力的作用,那男子向後滑出好遠,抓着這個機會,止傾狠狠的放下手,翹起手掌,手掌心對着地面随後快速一轉,将所有內力全部集結于掌心,一個回身,一掌對着那人的心口狠狠襲去。這一催動內力,止傾的眼眸裏猛的漫上晶藍,飄起的長發瞬間變成純白。此時的她宛如一個妖魅。
那人向後一個翻身,躲過了主掌力,他順勢揚起的發被止傾的掌力生生摧斷,随着風飄落在地。
止傾自從成為上神以後,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何每次只要自己催動內力或動怒,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的大哥和四哥告訴她,或許這便是她引天劫的代價。
望着這樣的止傾屠淩有點不适應。而止傾卻沒有要罷手的意思,瞬間化掌為指,腳順着地面滑行而來,對着屠淩的咽喉掐來。屠淩明明看見了,卻絲毫都不曾閃躲。而止傾也不曾因此而停下動作。
捏着屠淩的咽喉,止傾眼底的藍色更加濃烈,“放肆……真以為本上神不敢殺你?”
屠淩望着止傾的眼睛,卻是快慰一笑像是釋懷了一般:“要是能死在你手裏也不失為一種好歸宿……”
止傾別開眼去,屠淩現在給她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不知為何,她眼底的藍色漸漸褪去,一頭飄飛的白發慢慢變黑,她卡在屠淩咽喉的手卻松開了,止傾撤開放在他頸間的手,一甩袖子,退了幾步站立在屠淩眼前:“想死可以……先把我哥哥還給我,你這個願望我定會替你實現……”
“呵呵……阿阮……什麽時候開始,竟然連死也都要如此費盡心機,權權交換了……”
止傾大笑了兩聲,“自古以來,交換所需便是必須的,何來費盡心思一說?想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便要付出相當的代價……你想死……而我……想要你死……”說着生死相殺的大事,止傾的眉頭都不曾動一下。
屠淩望着眼都浮出一抹傷色,心疼的叫了聲:“阿阮……”
他想對她說聲抱歉,想說:是我将你逼成這個樣子的……
可他卻終究沒說。
止傾眉頭緊縮,“阿阮?……我和魔尊素未蒙面,阿阮這個稱呼,魔尊叫實在不合适,魔尊還是稱我——止傾上神為好……”
屠淩別開眼去,擡頭望向蔚藍的天,“對呀……素未謀面……”長長的兩相沉默之後,屠淩才再次望向止傾:“對不住了……是我魯莽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魔尊也說故人……何謂故人?已經老死于過去的人罷了,既已故去,理應長埋心底……”
“那姑娘可聽說過‘人不如故’?……”屠淩嘆了一口氣:“過往豈是說長埋便能長埋的……”
止傾望着屠淩,冷漠的眼裏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愫:“……魔尊大概忘了……本上神不是你的故人……”
止傾将“上神”那兩個字咬的重重的,意在告誡屠淩,他們隸屬神魔兩界。
“對呀……你都是上神了……”屠淩小聲的說着,止傾不知聽沒聽到,反正她臉上并未有任何表情。
事實本就如此。
“我人也來了……不知魔尊打算什麽時候放了我哥哥?”止傾直入主題,不想跟屠淩廢話。
屠淩背過身去,迎着風站立在蒲公英中央,“今天天色已晚,此事明天再議……”說完,屠淩微微回了回頭,重重的加了句:“我屠淩一向言出必行,姑娘放心……”
見止傾不說話,屠淩又補了一句:“若是姑娘沒意見就這麽定了……”
止傾頓時一陣無力感上心頭。
“好……”她轉身就欲離開了這片蒲公英花海,屠淩反身拉住她的袖口:“我送你回去……”
止傾擡起另一只手,推開屠淩的手:“此等小事就不麻煩魔尊了……”然後徑直走了回去。
屠淩望着止傾的影子:“阿阮……別怪我,我只是想見你一面……”
剛一走出薔薇門扉,便有侍衛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天女……”
止傾看了看那些侍衛,淡淡一笑,算是回禮。
然後轉身就欲離開。
“天女留步……為了天女的安全考慮,還請等尊上來了再行離開……”
止傾一愣,沒想到還有這麽一茬,微微有點惱怒,這是什麽意思?
“笑話,我堂堂天界上神,自己的安危難道還不能保證?”她眉眼一沉,“你們也太小看我仙界了吧!”
魔尊吩咐過,只要是天女的話都不得反駁。聽了這話的侍衛心裏一陣無奈與不解。
侍衛自覺說錯話,趕緊跪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止傾站到那侍衛面前,直勾勾的盯着,“那你什麽意思?……不是小看天界難不成是小瞧我?”
“不敢……”侍衛又扣了一個頭,“天女明鑒……”
“既然如此,那本上神便先走一步了……”止傾走出兩步,回頭望望地上的侍衛,“誰要是再敢攔着本上神,休怪我不客氣……”
那侍衛一聽止傾這話,吓得面色都白了,卻依舊不怕死活的上前一步,撲倒在止傾面前,攔住止傾的路,“上神留步……望上神不要為難屬下……”
“你……”止傾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視死如歸的妖兵,“讓開……”,要不是本着仁慈的理念,止傾真想從他身上踏過去。
“上神……求上神再等一會兒……魔尊有話要與你說……”那侍衛請求到。
“放手……”
結果是就不管止傾如何施壓,那侍衛硬是不讓她走。
“如果天女硬是要走,便從屬下屍體上踏過去……”
“……”止傾沉沉眼眸,努力壓下心中的怒意。
“甚好……”一開口,止傾的話語中的惱怒還是暴露無遺。青絲慢慢變色,要不是她自制能力好,眼前這妖兵早就魂死身滅了吧!
她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是誰讓天女生氣了……”
屠淩目光一掃,落在跪在地上的妖兵身上,他眼神中漫起了淡淡的陰翳:“阿阮,是不是他惹你生氣了?”止傾聽着不說一句話。
屠淩沒聽見止傾的回答,斜着眼睛,猛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妖兵伸出手,一股霸道的掌風打在妖兵身上,地上的妖兵立刻飛出好遠。
那個妖兵侍衛掙紮着起來,爬到屠淩腳邊:“尊上,我錯了……”
可屠淩卻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他化掌為爪,左手用力一捏,地上的侍衛被掐着脖頸擡到空中。那侍衛掙紮着。
止傾有點看不下去了,要是真想殺了他,止傾早就自己動手了。
她出言阻止到:“夠了!”
她冷冷的望着屠淩,明眼人都知道,一個侍衛敢如此拼命做,定是受了上峰的死命令,敢下如此命令的恐怕只有眼前這位了吧!
“魔尊是想讓神魔兩界誇贊您大義凜然?”止傾話語淡淡的,像是在說着再平常不過的事,可強大的氣場卻讓人望而卻步。
屠淩撤回內力,開口,爽朗的笑聲傳出:“稱贊我大義凜然倒不必,要是能搏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名聲我倒是很有樂意的……”
止傾嘴角一揚,諷刺的意味卻出奇的重:“果然是魔尊,連笑聲都是斜(邪)的……”
屠淩不怒反笑,斂起的眸子異常漂亮,他望着止傾:“……是嗎?謝謝姑娘誇獎……”
受不住屠淩脈脈的目光,止傾別開眼去:“……沒事的話我要下去休息了……”
潛臺詞卻是說:“不是有事與我說嗎?”
“如此……我送姑娘過去……”
止傾眉頭一皺:“魔尊日理萬機,就不麻煩了,你找個人送送就行……”這不過是止傾推脫的借口,她實在不想和屠淩待在一起。
屠淩想都不想,開口便拒絕:“如此的話,怕是不行了……這是魔界,随便是找不到人的……嗯……就這樣決定了……送姑娘下去休息後我便去看看令兄……”
止傾頓時感覺到自己的弱智。但是屠淩都這麽說了,再推脫怕是不好,畢竟自己的哥哥還在他手上。
思量再三,她只能點點頭。
兩人就這麽走着,誰都不說話,氣氛異常尴尬。
“姑娘可知道……”屠淩還未說完,止傾已經開口。
“本上神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你的故人,我是神而你是魔……”
屠淩愣了愣,苦澀的笑笑,“……對……”然後轉身,快走兩步,走在了前面,總讓止傾跟在他身後一步遠。
好一會兒之後:“她……其實也是個神……”屠淩停下腳步,聲音有些缥缈。
“誰?”
“我的妻子……”
止傾不知所謂的笑笑,像是說着別人的故事:“如此?……她智商應該不夠吧?”
屠淩嘆了一口氣,眼裏的目光卻是柔和的:“她是挺傻的……”
心裏想的卻是:“阿阮……我負了你那麽多,卻……”
走了許久,屠淩突然停下,望着前方,他一時走了神,改不來稱呼:“阿阮……你就先住這吧!房間我已經讓下屬打理好了……”
止傾眯了眯眼,“風阮居?”
“要是姑娘不喜歡,可以換到別的地方……”
“此處太偏僻……”止傾開口。還未說完,屠淩已經接過話。
他望着止傾的眼:“……不過我沒命婢女收拾其他房間……要是姑娘不嫌棄,大可到我卧房将就一晚……”
眼裏滿是真誠。
她趕緊收回方才的話:“哦……那倒不必……此處雖然偏僻,卻難得清淨……甚好……”止傾幹笑了兩聲。
屠淩毫不掩飾的笑了,“那就這麽定了……”他推開門,将止傾引進去。然後坐到座椅中。止傾看了一眼周圍環境,再看看屠淩,“這什麽意思?”
“累了……想在這兒小憩一會兒”屠淩倒了一杯茶。
“本上神要睡下了,魔尊留在這兒恐怕不好……”
屠淩湊到唇邊的杯子突然停住,他閉上眼,一會兒之後睜開,“那好,本尊便不打擾姑娘了……”說完沉着頭,走了出去。
看着走到門口的玄衣男子,止傾想了想對着那個背影突然開口:“還望魔尊遵守約定,明日便放了我哥哥……”
屠淩收起邁出去的步子,“我一定會……放心……”他正想邁出步子,卻再次收了回來,想想又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