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傾也不知道,如今她自己該如何自處?她和卿非這個狀态,是決定又要在一起了嗎?對于她自己,她其實未曾長遠的考慮過。
想着,如今這事便過一天算一天吧!
“你來幹什麽?不好好躺着……”止傾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批好手中折子,合上,筆卻還拿在手中,她擡起頭,望着對着自己坐着的人。
“其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沒必要這麽小心翼翼吧!”卿非雙手一攤。
“好得差不多了?”止傾眉頭一挑,放下手中的事務,在手邊那一摞信箋中随便扯出幾封,扔到卿非懷裏,咆哮着:“那還不趕緊滾過來處理你的這些爛攤子……”
卿非張口愣在當場,然後皺起眉頭,捂着肚子“哎呦……我……腰疼……腿疼……”
止傾起身,湊近,眼裏閃着危險的光:“我沒記錯的話,你捂的那是肚子……”卿非擡起眼,驚住了。
止傾知道他這是故意托懶,她也懶得追究,自己坐回了座上,不過還是免不了要損他幾句:“果然是魔尊,連腰長的地方都異于常人……”
止傾雖這麽說着,說完還是埋下頭,繼續處理着那些繁瑣的事務。
卿非輕輕一笑,目光環視一周,落在邊上的清粥上,眉頭一皺:“一宿沒睡?”
止傾懶得擡頭,輕輕“嗯”了一聲。眼睛還定在眼前,快速的瞟着那些公文。“也不知是誰說的,以後魔界的事,交給尊後全權處置?……我說你知足吧!娶到這麽體貼的妻子,別總是挑三揀四的,說我不會做飯,不會收拾……”
卿非知道,止傾說的是不久前在新都打鬧時,戲說的那番話。“誰說的,誰敢說我家阿傾不好,推出去,砍了……”他大手一揮,說得甚是霸氣。
“……你接着裝……”
“魔界之事,交由尊後全權處置……”止傾知道,當時卿非說這句話的初衷,不過是想當着衆屬,表明止傾在魔界的地位,沒想真讓她勞累……可是看着他房裏那堆疊如山的公務,止傾油然而生的心疼更甚,想着自己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不過剛開始沒多久,止傾不禁感慨“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麽處理完的……”
“走……”不由分說,卿非拉着止傾,從那一摞高高的公文中出來。拖着出去。
“去哪?還沒處理完呢?”止傾回頭,望着越來越遠的書房。
卿非将她望肩上一扛,不顧她的反對。“有人自會處理……你,睡覺……”
“……可我不困……”
卿非不理她,一掌震開門,快步将她放在床上。拉起被子,自己跟着躺在她旁邊,“可我困了……”他說。
“你困你睡吧!公務馬上便處理完了,等完了我便過來……”止傾說着就要起身。
“可我等不及了……”卿非無賴兮兮的望着止傾。柔軟的扭扭身子:“不要嘛!”
直看得止傾一陣打顫。
她甩甩腦海中他那亂顫的身影:“現在知道等人的滋味不好受了?”
“娘子這是數落為夫以前冷落了娘子?”
“沒有,我只是沒發現你以前這麽不要臉……”
“如此?看來是為夫的不是了……”說着他将頭埋在止傾肩上。止傾掙紮了一下,想起身。
“別動……”卿非将懷中的止傾抱得更緊。“再動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借此機給卿安添個弟弟妹妹……”
“……”此話一出,止傾果然安分了不少。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
雖說是不困,許是躺卿非的懷裏更是安心,止傾沒一會兒便睡熟了。她已經很久未睡得這麽沉了。
醒來時已經黃昏,陽光透過屋檐穹頂從半開着的窗中間照進來,恰好落在卿非的發間,他的眸子輕輕閉着,一切都靜美得不像樣,直叫止傾看呆了。
可能是枕着他的臂久了,止傾的半邊身子微微有點發麻,便輕輕動了動,想翻個身,還未結果,卿非卻是摟的更緊,“不要走……”
止傾嘴巴張得老大:“我沒走……就是想翻個身子,這邊麻了……”
他是從哪看出我要走了?
卿非這才放松了一點,待她換了個姿勢,卿非卻又是緊緊的摟着。
“我說……都躺了這麽久了……咱們起床好不好?”止傾一直覺得,躺着歇息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可要是明明沒了睡意,卻硬是躺着,便是浪費生命。
“起床幹什麽?”
“嗯……你的公務還未處理完……”不得已,止傾找了個理由。
“這個螟蛉會處理……”
他這就算否定了止傾的意見。“一個字,不許動……”
“你藥該換了……”止傾突然想到。“這家夥自己的事都不上心……”
“也是……好吧……”卿非十分不願的起床。
卿非下床之後,朝屋內按了按,一個寬大的閣子門打開,不知卿非要幹嘛,止傾站在他身後跟着。
立在溫泉之上,對着騰騰的水,卿非回過頭來,望着止傾,只是嘴角十分可疑的翹了翹,二話不說,便解開自己身上的袍子,玄色袍子順着他光潔的皮膚滑下,他完美的身子立刻呈現在止傾眼前,止傾一時之間,腦子“嗡……”一下沒了思考。
雖說他們三萬年前已經成親,可是這般清楚的看着卿非卻是第一次,以前的情景止傾竟都記不清,或許是卿非特意抹去了她的記憶。
“還沒看夠?要不再近一點?”卿非噙着笑,望着她。
止傾趕緊背過身去。
“你幹嘛?”她遮着眼睛,紅着臉。
“娘子這是害羞了麽?”他從背後,抱住止傾,止傾只覺得身子一僵。臉上燒得緊。
“咱們都老夫老妻了,我以為娘子跟着是為夫是想和為夫鴛鴦浴呢?”
止傾急得跺腳,“我哪知道你這兒是浴室呀?”
身後那人倒是輕輕笑出了聲。
止傾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快些洗吧!等會兒水涼了……”
此話一出,止傾只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哈哈……”身後那人一點也不放開,笑聲倒是很放松:“娘子,這是溫泉……”
此後想想,最好的歲月莫過于如此了吧!
“螟蛉求見……”止傾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那個……螟蛉找你許是有要事……我出去看看……”不等卿非答應,止傾早已推開卿非,逃命似的走開。
那是她第一次覺得螟蛉的聲音如此動聽。
合上暗閣的門,止傾吐了一口氣,方才輕輕出聲:“進來吧……”
“尊後……”螟蛉環視四周,欲言又止。
止傾看着他,“要是不方便讓我知曉,可以等一會兒,你們魔尊馬上出來……”
螟蛉皺皺眉,“那倒不是,只是怕污了尊後的眼罷了……”
“嗯?”止傾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低聲問了出來。
“想必不用我說,尊後也疑心過,小皇子安息的地方只有我魔界中人知曉,為何天帝能一尋即中?”
止傾的眉頭皺了皺:“是誰?”
螟蛉擺擺手,“帶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女人被帶了上來,押着跪在止傾面前。
“擡起頭來……”螟蛉朝跪在地上的人喝着。
那人卻是不動。押着她的人抓着她的頭發,朝後一扯,那女子吃痛的哼了一聲,頭被迫擡起來。
望着那張臉,止傾想了許久,才開口:“你是……豔伶?”而止傾眉頭皺得更甚。
這麽多年了,她竟然還活着!
不應該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樣貌雖未有太多變化,可是,眼神已經不複當年的容光。當年她那雙眼睛,看得止傾都覺得美,如今只是一雙空洞死寂,扔一塊石頭下去都不會起一絲漣漪的陰翳。
那女子聞聲,擡起頭來,亦是看了好久,直接對上止傾的目光,索性肆無忌憚的笑起來,“好久不見啊!姐姐……”
“姐姐?”止傾的話裏,諷刺意味十足十,“若我沒記錯……我那個孩子的死,是拜你所賜吧?……”止傾抓着扶手,一把起來,蹲在豔伶面前,“哈哈……我還未來得及尋你?你倒是等得不及了,要自己送上門來……果真那麽想死?”
豔伶掙脫侍衛的手,站起來,侍衛抓着她,想把她再次扣在地上。止傾擺了擺手。
若不是記住豔伶和那年一樣的紅衣,止傾連這個人都快忘幹淨了,這三萬年前的是非,是該了結了。
“死?死算什麽……”豔伶仰天長嘯,“這三萬年,我哪天不是生不如死?”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分毫……”
“怨不得旁人?你說得真好,你說我害了你的孩子,我的孩子何嘗不是因你而夭折的?……若不是你,我還是魔尊最寵的女人,憑什麽?憑什麽你來之後,一切都變了……”
望着她的眼,“感情這事,本就強求不得……”止傾嘆了一聲。
豔伶冷笑幾聲:“感情?你也對我談感情?……我只知道,從我一出生,我族人便告訴我,我注定是魔界最尊貴的人的女人,一生都是……這就是我的榮耀,也是我家族的榮耀……沒人可以剝奪……敢奪我東西的人,都得死……哈哈哈哈!”她踩了踩地。“對……都得死……”
“那你也不該傷害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止傾閉上眼。
又是一段孽緣。那些三萬年前的過往,早就說不清誰負了誰。
“我本來不想對你的孩子下狠手的,可是,是你們逼的我……那麽多年的夫妻情,他竟然要我生下孩子後便走?”豔伶搖搖晃晃的站着,指着止傾。“哈哈哈……好……他的話,我聽,不過,即便是走,我也要他記我一輩子……”
“你說?要怎樣,他才能記我一輩子呢?”豔伶看着止傾,目光中閃着危險的光。
望着她的眼,止傾突然覺得,其實她也挺可憐的“那麽你……還愛他嗎?”
“愛?”像是說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般,豔伶笑得戰栗不止,“早就不愛了……從他親手殺了我的孩子時起,我對他便只有恨……”她恨恨的說着,淚順着她空洞的眼流下。豔伶自顧自的擡起手,随便擦了擦,然後反而破涕為笑。“所以我也要讓他嘗嘗失去摯愛的痛,這痛不能我一個人嘗啊,很苦很疼的……”
“所以你便向天帝送信?想讓他毀了那孩子的安寧?”止傾的話語裏情緒冷冷的。“孩子都走了那麽久了,放過他,放過你自己,不行嗎?”
“孩子?”豔伶擡起頭,語氣裏的疑問不像是假,“天帝?什麽天帝?”豔伶望着止傾。想要知道答案。
看着她這個樣子,不像是裝的。可螟蛉既然敢帶她來,定是有确鑿的證據的。
止傾皺皺眉,猛地伸出手去,掐着她的喉嚨,将她舉起“說,我孩子墓地你還告訴誰了?”
豔伶想了想,很久之後,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止傾。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下。“不會的,他不可能是天帝……不可能……”
“看來真是從你這兒透露出去的……”她一揮手,豔伶身子飛出去,撞在柱子上。止傾再補上一掌,豔伶直接倒地,吐血。“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心,都不該打擾了他的安寧……”
這時,暗閣的門沉沉一聲開了,卿非飛身出來,十足的掌氣對着豔伶的心口襲來,看來卿非是下了必殺的心了。
止傾趕緊擡手,止住他。
卿非眼裏似乎有不解:“阿傾,她想毀了我們的孩子……留她不得……”
看看卿非,再看看豔伶,止傾開口:“留着吧!相信她還有恩怨要和天帝算……”
有時候,失望比心死更甚……
豔伶擡起蒼白的臉,望着卿非,眼裏的迷惑不淺,“你是誰?”
止傾蹲在她面前,輕蔑一笑:“豔伶,你說你恨他,恨了三萬年……你看,現下你竟連他都不認識了……”
“你是……尊……上……?”豔伶的眼裏寫滿不相信。
“不相信?”止傾鉗制住豔伶的臉,不想讓她有一絲可以躲閃的餘地。“你是不相信自以為不共戴天的仇,竟然可以連仇人長什麽樣都不記得?……豔伶,或許你并沒有想象的那麽恨他……”
“不……”豔伶絕望的喊了一聲。可她偏偏清楚,止傾說的是事實。
豔伶不恨,是因為不愛,而止傾自己,不恨,是因為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