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止傾一直在想,或許自己是一定要死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如此了無生趣的日子,過着着實煎熬得緊。
其實,她一向将生死看得很淡,可臨了了,她卻有點放不下了。
那時,她以為自己不會原諒卿非,至死都不會。
其實她從來都不是個大度的人。
“螟蛉求見……”門外輕輕的扣門聲。
止傾一驚,但轉念一想,畢竟螟蛉已經活了不下三萬年了,這滄蕪小小的結界自然是不在話下的。
“進來……”她開口。
止傾看到他走進小屋之後,随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坐吧……”
“屬下奉尊上之命,将這個給……”他停了停,似乎在糾結止傾的稱呼,“給……上神送來……”說着他從袖下拿出一張帖子,遞到止傾面前。
看來卿非特意吩咐過了,不讓再叫管她叫尊後。
“這是?”止傾皺了皺眉。
“這是那場大戰之即,紫瞳給尊上送的戰帖……可這似乎并不單單是戰帖,所以,尊上想着,或許上神能解開它……就算解不開,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看着那熟悉的字樣,止傾臉上溢出淡淡的笑,“謝謝!”
這次她是真心的。
其實他與螟蛉接觸得不多,不管以前,現在,不過她料想着,卿非敢将魔界丢給他管三萬年,這人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其實她心裏還是信着卿非的,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螟蛉思索了好久,終于還是問了出來:“您和尊上打算就這樣了嗎?”
止傾幹笑了兩聲:“還能怎樣?他殺了我的孩子,我的親人……退一步講,就算這些事我放得下,我們之間,終究還是橫着神魔兩界這道永遠跨不過的溝的,放手,于他于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您是否想過,或許事實并不是如此呢?”
“什麽意思?”止傾不明白螟蛉想要說什麽。
“其實,您的親人并非死于戰禍,而是死于內亂……”頓了一頓,螟蛉似乎在組織語言“神魔之戰爆發後,洪荒現世,仙界早有二心者皆借此關口,自立門戶,那時天界外有禍事,內有內亂……分身不暇,加上那些觊觎帝位的仙人背地一刀,還未到戰事挑起,天界早已散成一盤沙……想想也挺替他們惋惜的……”最後螟蛉還說了些什麽,止傾皆不記得了。
是了,怎麽可能一場神魔戰便寂滅了所有的上神?
這些事止傾不是沒想過。
螟蛉看着窗外的那片青杏林,目光飄得好遠。
“尊上被封印在滄蕪河底那三萬年,每年都會通過夢境實現人們一個願望,而他唯一的要的代價便是讓那人在夢境成真之後買下一株青杏樹,然後真誠的許個願,只希望一個沉睡的人早日蘇醒……”他擡眼看看止傾,“你猜那個沉睡的人是誰?”
“……”止傾突然覺得心裏難受得緊。像有什麽東西卡着似的。
其實她何嘗沒有負他……
他們之間誰欠誰更多早就算不清了。
“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直到這棵杏樹長成一片茂密的杏林……”往事又湧入心頭。
那些被她刻意掩埋得積了灰塵的記憶記憶像是瞬間蘇醒一般,齊刷刷襲來。
正在止傾神游之際,一聲急促的螺音想起,将她拉了回現實,她不知何故,擡頭間,看到螟蛉眉頭深深沉着,然後焦急的說出一句:“魔界有急事?”
“急事?……多急?”
這螺聲也太大了吧,就算在滄蕪結界邊,離這也好幾公裏呢!這事兒得多急?難怪止傾會問。
“一般只有神魔交戰才會是這個頻率……”說完,螟蛉來不及告辭便飛了出去。
不知怎的,止傾突然怕卿非出事。自然也跟了去。
他們一路緊趕慢趕,終于到了,不過望着眼前的架勢,滿園被摧得所剩無幾的葉子,以及半中斷了的樹木,這些都在告訴着止傾,他們來晚了,人家都已經散場了。
“怎麽回事?”螟蛉對着殘局,黑着臉詢問着立在一旁的侍衛。
“天界天帝也不知怎麽搞的,氣勢洶洶的便直闖魔界,還傷了魔尊……”
那侍衛倒是言簡意赅,兩三句話概括了大意。不過這話說的,不了解卿非的人還以為他有多差勁呢?
見過簡短的,可這麽簡短的說這麽件大事的,止傾還是第一次看見。
但是一聽見卿非傷了,止傾眉頭當時就皺了一皺,也顧不得些什麽了,她開口便問:“卿……屠淩……現在在哪?”
“書……書房……”
止傾得到回答,二話不說,直接沖向了卿非的書房,螟蛉緊跟其後。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自然是記得的,便也用不着指引。
站在門口,止傾輕輕開了點門,透過門縫,止傾看着披着袍子靠在床頭,臉色稍微有點泛白的人。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看這樣子,傷得不輕吧!以前他也受過傷,确切的說是很重的傷,可一直未見他這副模樣。
她收回思緒,回過頭來:“天帝不是他的對手,說,他怎麽傷的?”
那士兵心虛的看了止傾一眼,抹抹汗,但又不敢不答,看着螟蛉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樣子,又直呼魔尊名諱,他知道,止傾地位定然比螟蛉高,如此看來,這女子怕是魔尊的女人,那這個原因還說不說?
正在那侍衛躊躇期間,螟蛉開口:“尊後問你話呢?說……”
那侍衛抱着必死的決心,開口:“那……那是……是因為天帝手裏拿……拿着小……小皇子的骨灰……”說到最後,他的臉已經慘白了。
“什麽?”止傾聲音中帶着十足十的怒意。
這個答案一出,螟蛉也當即一愣。還未來得及開口,止傾已經在她話說出那一瞬間一個擡起手,拎起那侍衛的前衣襟,将他舉得高高的。
她的眸子在她那句話出來時,猛地變成深藍色。
其實止傾此時給旁人的威懾,絲毫不輸卿非半分。
“不過……不過最後魔尊已經将小皇子安然的抱回來了……”一聽見将那孩子的骨灰奪回來了,止傾的怒意才消了那麽一點。眼色才變正常。
也正是看着止傾稍微息了點怒,那侍衛才敢繼續解釋:“就……就是因為忌憚着小皇子在他手裏,魔尊不敢下手……所以……”
“阿傾……”屋中人輕輕喚了聲。
止傾方才放手。
止傾冷冷的掃了那侍衛一眼,踏了進去。
此時,靠着的人已經起身坐起,正深深的看着她。
“阿傾,我以為我的事你都下定決心不管了呢!……”
“我只是……”止傾還未說完。
卿非已經搶先一步開口:“別再用你只是擔心孩子這個借口來搪塞我,你來時并不知道卿安的安寧受擾不是嗎?……事實證明,我在你心裏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對不對?你拒絕天帝的婚約是因為我對不對?”卿非反問。
這讓止傾一陣皺眉,要是知道卿非會這般刨根問底,她就不該在他出聲喚她時,踏進這屋子。
她這時想的并不是不該來魔界。
“你想太多了……”止傾開口反駁。
“那你怎麽解釋一聽魔界出事,你便眼巴巴的跑來?難道不是擔心我?”卿非湊近止傾,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
好在止傾現在已經學會了寵辱不驚,“呵呵……我那是擔心我仙界的人受你的欺負……”面對此番威嚴到也可以從容面對。
“是嗎?果真如此?”他的話語中洋溢着滿滿的不信。看着她的眼裏還有那麽幾分淡淡的笑意。
這讓止傾微微有點惱火,她頓時有種被別人看穿的窘意,于是止傾轉身就欲走出去。
卻感覺一道力在她回身時拉住了自己,她一個趔趄,颠入了卿非懷裏。被他緊緊抱着。
“放開……”止傾的聲音同樣不容質疑。
“別走……”卿非的聲音十分低沉。緊緊的抱着止傾,将頭埋在她肩裏。
“五天之後便是咱們兒子三萬年的祭日……”止傾的耳中悠悠傳來那麽一句。
止傾的身體微微一震。“是啊……那個未來得及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孩子……”
“阿傾……如今我受了傷,你要是非要走我定然不是你的對手……”說着卿非開始慢慢放開緊緊抱着止傾的雙臂。可他的頭卻為從她肩上離開半分。
“阿傾……我不能強求你,也不想委屈你……”
“你一直都記着?”止傾愣住了,半天未動,只問出了這一句。
卿非沒有回答,止傾只是感覺到他放在自己肩上的頭微微點了點。
止傾一直覺得是卿非對不起那個孩子,可是卿非呢?他痛苦了三萬年,而自己卻是睡了三萬年,醒了之後,還将那個孩子忘幹淨,其實想想,自己又未嘗對得起那個孩子過。
這個由頭,止傾沒有拒絕的動機。
“你……可以躺回去了……我……不走”止傾本想推了推卿非,但想着他有傷在身,手便停在了半空,沒有再動。
卿非終于将頭移開了。
“還有……藥……上了嗎?”想到他身上的傷,止傾開口。
“哦……沒……還沒……”卿非稍稍愣了那麽一愣,然後毅然決然的說出這句。
“正好閑着沒事,我來吧……”止傾說完,熟練的拿起桌上那些搗好的藥,一點一點的往已經上過一遍藥的傷口上細細的塗抹。
卿非時不時皺皺眉,看到止傾小心翼翼的動作時,蒼白的臉露出幸福的笑。
“對了……你怎麽住在書房?魔界不是有那麽多屋子嗎?”一邊上藥,一邊問。由于手上又動作,止傾并沒有擡頭。
“這個……也不知道是誰前幾日将我最喜歡的房屋給毀了……我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便在此地将就了……”
“……”止傾的頭埋得更深。手上卻一個沒輕沒重。卿非沉沉的哼了一聲。
“阿傾……你……恨我嗎?”寂靜的屋裏,卿非突然問。
止傾手中一僵,半天沒有搭話。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可能是我們和他福緣太淺……”止傾說。
卿非嘴角輕輕拉了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