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鐵冥見那青衣女子站在那，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來道：“銘兒？！”

李銘兒身上穿着一襲極樸素的裙衫，身無珠翠，然而她卻是那麽美，即便她裝扮如尋常女子，也難遮掩她清麗絕倫的容貌。她好像是一個月下仙子，美得那麽不真實，那麽讓人心碎。

李銘兒含淚望着眼前的人，點點頭道：“鐵冥，是我。”

秦鐵冥一個箭步走上前去，緊緊抱住她道：“你怎麽能出宮來呢？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他抱得那麽緊，生怕這只是場夢，而夢醒了，李銘兒就消失了。

“是七哥帶我出來的。”她淚眼盈盈地望着眼前人，深情道：“鐵冥，我會再回去了，我要一直留在你身邊。”

“可以嗎？皇上會同意嗎？”秦鐵冥抓住她的雙手，急切道：“不……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不會讓你再回去，對，我要你一直在我身邊……”

李銘兒笑道：“我可是金口玉言啊，你還不信嗎？”

他二人坐在院中小亭裏，月色皎好。李銘兒偎在秦鐵冥懷裏，安心道：“鐵冥，多虧了七哥，我才能再見你。”

“銘兒，你的病……”他還是擔心這個。

“你放心，我的病已經沒有關系了。”她撫着秦鐵冥的臉龐道，“叫我好好看看你……”

秦鐵冥笑道：“你以後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看，縱然是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李銘兒含淚道：“鐵冥，我并不要你陪我去天涯海角，我只要你好好照顧自己。”

“不，”秦鐵冥有些倔頭倔腦道，“你以後便是我的妻子了，你來照顧我。”

李銘兒笑道：“你突然變得像個小孩子似的。我是公主，是金枝玉葉，我才不要給你做煮飯婆。”

秦鐵冥笑着擁住她：“好吧，那我會照顧自己，不過頭等大事，是照顧你，我會對你好好的，不再叫你受一份委屈。”

李銘兒幸福地笑笑，窩在他懷裏道：“鐵冥，我們在一起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生活是怎樣的？”

“想過，”他笑道，“我想過千百次了，我們可以住到更北的北方，那裏有草原，我們可以養些牛羊，我會在你的屋子前種滿鮮花。”

“真美……”李銘兒靠在他肩膀上，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美麗的場景。

“不光那樣，我們還會有幾個孩子，我會教他們騎馬，教他們武功，我們還是會回來的，回來看我妹妹和老七他們。不過那時，也許他們也已經有孩子了！”

李銘兒的頭沉沉靠在他肩膀上，閉着眼睛輕輕道：“我也想生你的孩子，他們一定像你一樣……”

“會的，銘兒，會的，不過你不用生那麽多，我知道生孩子是很痛苦的。”

李銘兒笑着坐起身道：“你呀，淨想美事！誰說要和你生孩子啦，不害臊！”

秦鐵冥道：“生孩子有什麽可害臊的，你到時候會是我的妻子，我也想看看，小銘兒是什麽樣子的。”

“呀！那要是生一個男孩，不就和你一樣死硬啦！到時候我要面對兩個嚴肅的人。”

“那我們就生個男孩，再生個女孩。”

“你自己生吧，剛才還說生孩子很痛苦呢！”

秦鐵冥苦着臉道：“我要是能替你生，就替你生了。”

李銘兒捂着嘴吃吃一笑，點着他的額頭道：“正好，你可要多給我生幾個。”秦鐵冥笑起來，李銘兒又道：“我好困啊，讓我好好靠着你。”

秦鐵冥點點頭，重新摟她入懷，柔聲道：“你睡一覺吧！”

“可是我還是想和你說話。”

“那我和你說，你慢慢就睡着了。”

李銘兒點點頭，乖巧道：“鐵冥，我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情，就是逃出宮來，然後碰到了你。”

“我又何嘗不是，我會用我一生來珍惜你的。”他說完，李銘兒卻沒有說話，只是閉着眼睛。秦鐵冥繼續道：“我原來可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這麽好福氣啊銘兒，我這一生只要有你，哪怕什麽死了也心甘情願。”

“不……”李銘兒的聲音微弱，“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當然會好好活下去，我說了，我會一輩子照顧你，讓你快樂的。”

他們之間仿佛是有說不完的話，又或許，如今這一刻來得這樣不容易，他們都無比珍惜，無比眷戀，生怕一個不小心，此生就再沒機會這樣偎依在一起。

時間在兩個人身邊靜靜流淌，帶着他們的回憶，他們的暢想，他們短暫的幸福。

李銘兒閉着眼睛，她仿佛真的已經睡過去了。

仿佛夢呓一般，她輕輕道：

“鐵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了。”李銘兒握住他的手，無限溫柔道：“我還想吃你煮的粥啊……”她的眼淚滑落，也墜下了一份不舍，一份留戀。

秦鐵冥立刻道：“我以後也會給你做飯吃，雖然我手藝不如你好。呵呵，我還會在你每天早晨起床後……”

他的話突然頓住了，他的懷裏驟然一沉，李銘兒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失去了力度，要滑落下去。秦鐵冥立刻驚慌失措地死死抓住她的手。他的眼前突然什麽也看不清楚，他察覺到了什麽，可是他不敢承認，更不敢面對他告訴自己，她只是睡着了。他顫抖着聲音繼續道：“我會在你每天……起床後……對你說，我愛你……銘兒……我真的很愛你……”他的眼淚落了下來，他緊緊擁住懷裏那軟綿綿的身體，哽咽道：“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句話，我想……結婚了之後，我會天天告訴你……我有多麽愛你……銘兒……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知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你還會同我鬥嘴，但是……我會讓着你……因為我不會再教你生氣了……我會教你一輩子都快快樂樂的，直到變成個……變成個老太太……”

他說不下去了，他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他此時流着眼淚，好像要将一輩子的淚水都流光了一般。他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懷中的人，仿佛這樣，她就可以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許多人圍了上來，要将他們分開。秦鐵冥依舊抱着李銘兒的身體，不肯松手。他聽見妹妹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哥……你救不了她了……銘姑娘已經走了……”

他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憤怒，銘兒明明還好好躺在他的懷裏啊，怎麽能說她已經走了呢！她之前還說，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他突然有些着急了，銘兒為什麽不睜開眼告訴這些人，她只是睡着了！她應該快點醒過來，不然他們就要将她帶走了！

“哥！”秦鐵柔痛哭道，“銘姑娘已經走了，她回不來了……你快醒醒吧……”

奇怪得很，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清醒過，他記得銘兒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她的每一個微笑，還有兩人之間美好的親吻。他恍然間才發現，天竟然已經亮了。他連忙晃晃李銘兒，輕聲道：“銘兒，天亮了，你不要再睡了。”

李銘兒的面色依舊紅潤，嘴唇也依舊柔軟，可是她那緊閉的眼睛，卻不會睜開了。

秦鐵冥啞着聲音道：“銘兒……天亮了，你醒醒啊……我求求你……你醒過來好不好……你不要再睡了……”他推着她身體，吻她毫無知覺的嘴唇，可是不管他做什麽，李銘兒都只是閉着眼睛，不肯再看他一眼。

秦鐵柔嗚咽一聲，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轉身靠在裴禦泓懷裏，抽泣不已。

“銘兒……”秦鐵冥的聲音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壓抑地，低沉地嘶鳴。他還有許多話沒和她說，有許多事情沒能和她一同實現，他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還太短，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自己還有那麽多缺點，還有許多叫人讨厭的地方。

她走了。

可是她走得時候，雖然帶着諸多不舍，諸多傷懷，又何嘗不是幸福的。她看到了愛人為自己設計的美好生活，她好像真的過上了那樣的生活，她好像已經身處在那鳥語花香的草原，好像已經撫摸到了那乖巧羊兒身上柔軟的羊毛。她好像真的已經和秦鐵冥厮守在了一起，她是自由的，快樂的，無拘無束的，她兒女成群，她每天早晨醒來，都會聽到他說：

“我愛你。”

那一切虛幻的，不真實的，設想中的情景，似乎在她慢慢離開這個世界時都變成了真實的，清晰的，明朗的。

她再不用面對那一切醜陋的爾虞我詐，也不用背負着那所謂的國家大義。

所以她在離開這個世界時，嘴角還帶着淡淡的微笑。

“後來呢？後來那個公主難道真的就那麽死了？”

“對啊，那個冒死和公主在一起的秦莊主，難道真的就要這樣孤獨終老了麽？”

喧鬧的酒館中，說書人“哈哈”一笑：“當然不能，那鶴龜年不過是用這種辦法叫公主脫離深宮，其實那小公主何等聰明，她這樣是一石兩鳥，一來叫皇上當她死了，二來從今往後，她便不是什麽公主，可以和心愛之人以自由之身共度餘生。雪烏當然是可以分食的，公主這個計策，真是巧妙極了，也狠心極了，皇上和太子幾乎要傷心死，以為她真的去了。不過她和秦莊主确實到了北方的草原上，牧羊，生活，也幸福極啦！”

“哎呀！你這個奸猾的人，怎的不說出這一出來，叫我白白流了多少眼淚啊！”

“就是就是，他們若不能在一起，真是沒有天理了。”

這邊一個美貌的夫人，身邊站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她聽完這個故事，眼淚一滴滴砸在小女孩的手上。那小女孩擡頭道：“母親，你怎麽也哭啦，這不過是個故事。”

美貌的夫人點頭道：“是啊，母親想多了。”

“那麽那個公主最後是和她愛的人在一起了對嗎？”

“當然，傻孩子，你沒聽他們說嗎，若是他們沒在一起，就是沒有天理了。”

“那就太好了，”小女孩拍手道，“我餓了，娘親，我們快去找爹爹。”她說着，畢竟是孩子心性，已經快步跑出去了。

那美貌婦人連忙站起身來，焦急喚道：“秦雙！你慢點跑！小心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