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跡俠蹤 — 第 54 章 ☆、陵畔風哭哀九霄1

裴禦泓一行人返回的途中,果不其然遭遇了天鹫宮的人。鳳妍笑得嬌媚,對着裴禦泓抛了個媚眼:“七公子,別來無恙啊!” 裴禦泓瞄了一眼随時要氣炸的秦鐵柔,對風妍道:“…

裴禦泓一行人返回的途中,果不其然遭遇了天鹫宮的人。鳳妍笑得嬌媚,對着裴禦泓抛了個媚眼:“七公子,別來無恙啊!”

裴禦泓瞄了一眼随時要氣炸的秦鐵柔,對風妍道:“風姑娘,你來這裏是為了天石吧?實在是不巧,天石并不在我們這裏,已經給了恭王爺了,你若是想要,去找恭王爺要吧!”

鳳妍打量了一番他們的行頭,果然并無天石的蹤影,心知裴禦泓說的是實話,只得忿忿作罷。她心中不爽,因而向裴禦泓笑道:“裴公子,鳳妍也好,風妍也罷,我終歸還是您的紅顏知己,以後莫要忘了常來看我。”她抛下這樣一段話來,秦鐵柔氣得幾乎要搶過裴冷蝶的刀來将裴禦泓碎屍萬段,裴禦泓叫苦連天:“姑奶奶,你可是當着我姐姐的面呢!就這樣發起潑來了麽?”

“我不管!誰叫你素行不端!”

“怎的就素行不端了?那個女人說的昏話你也信,她自己自作多情,你可不要信她!”

鳳妍聞言,怒道:“裴禦泓!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心裏清楚,鳳姑娘,何必如此呢?裴某心有所屬,并不想在這種事上和別的女人有什麽瓜葛。”裴禦泓素來都是一副笑臉迎人,如春風和煦,而他如今突然正色,看上去便氣質冷然,比秦鐵冥看着更加不近人情。

鳳妍面容僵硬,自知觸到了裴禦泓的的軟肋。她固然可以趁着他們受傷勞頓之際讨到便宜,只是為此得罪裴秦兩家着實劃不來,故而面色陰寒,拂袖而去。

鳳妍走了,裴禦泓便又恢複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樣,對秦鐵柔道:“柔柔可還滿意?”

秦鐵柔頭一次見憐香惜玉出名的裴禦泓如此模樣,正在發冷,眼見他又轉回來調戲自己,不由心中羞惱,伸手便捶在了他身上。裴禦泓一面笑,一面躲到秦鐵冥那邊道:“大舅公,你看看你的好妹妹,我還敢要麽?”

秦鐵柔臊道:“七哥你真是不害臊!什麽大舅公!”

秦鐵冥卻是松了口氣,不管怎樣,妹妹的事情,似乎不用自己再操心了。她和裴禦泓的性格,都是小心翼翼又試探頗多的,現如今因為李銘兒的緣故,秦鐵柔肯放下自己的矜持,裴禦泓也似乎在慢慢打開心防,他們兩人,倒也逐漸合拍起來。至于展顏,已經要當爹了,他身上的戾氣已不需秦鐵冥來強行壓制,而是自己有所覺察地收斂了。

可是他自己,又該如何呢?

裴禦泓将他的心思都看在眼裏,心中已經做了個決定。

而身處深宮的李銘兒還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玩得比以往都要瘋,都要狠,她似乎是在借此忘記些什麽事,至于是忘記自己那一段情,還是忘記自己的短短生命,就不得而知了。

這天李宏來找她,見她正和幾個宮女擠着腦袋鬥蟋蟀,笑道:“妹妹好耍子。”

“呀!哥哥!”李銘兒欣喜地跳起來,“快來快來,我的大将軍要贏了!”

“不急,銘兒,我是來和你說個事情。”

“有什麽事比大将軍打架還着急啊!”

“你就知道玩,我是來告訴你,我今天早晨嘔出來一截蟲子,真是吓壞我了,那蟲子身上還沾着血……想來,我身體裏的毒蟲已經被驅出來了。妹妹怎麽樣,你我同時服藥,你也該把那毒蟲排出來了。”

看着李宏那殷切的表情,李銘兒只得點頭道:“我的也吐出來了。”

李宏大大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止不住的笑意來:“太好了,太好了,你也不和我說!我還一直擔心……那麽你那條蟲子也是朱紅色的麽?”

李銘兒點點頭,應道:“對啊,紅紅的。”

“是不是前面也有兩個小牙?”

“對對,有兩個小牙,”李銘兒笑起來,“看着又吓人又惡心……”她突然發現李宏的臉色變了,變得那樣憤怒,那樣震驚,又那樣痛心,她吓了一跳,這才醒悟過來,嘆道:“我知道了,那個蟲子不是紅色的,也沒有大牙,哥哥你騙我。”

“李心蕊!”李宏幾乎是咆哮出聲,“你以為這樣很高尚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我……我明明和你換過藥……是了,你早料到了是不是!”

李銘兒頭痛地縮了縮身子,谄媚地笑道:“哥哥別生氣……”

“我怎麽能不生氣!你以為這是讓一個玩具,讓一個寶物那麽簡單的事麽!”李宏大聲吼叫着,卻突然哽咽了一下道,“你還不如殺了我!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哥哥,我也沒辦法,你是太子,難道要為了我不顧江山麽?”

“我去他的太子!”李宏說着,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柄鋒利的小刀來,一下子割破自己的手腕,李銘兒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他一下點了穴道抓過來。李宏将手腕湊在她唇邊,低聲誘哄道:“來,銘兒乖,都喝下去。”

那些宮女全都驚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請示皇上,召集禦醫。

李銘兒被他制住,被迫喝了好幾口。她的喉嚨間都充斥着哥哥溫暖腥甜的血液,那同樣代表着李宏對她的一份刻骨親情。李銘兒眼淚流了下來,可是李宏的眼中卻滿是堅決,并不容她拒絕。好半天,他覺得頭都昏昏沉沉起來,他感覺好像有什麽人把自己拉開,他卻依舊還喃喃道:“別拉我……銘兒……你再喝一些……”

李銘兒的穴道被人解開,她倒在李彙的懷裏,大哭道:“父皇……父皇……”

“沒事的銘兒,你哥哥他不會有事的。”李彙見到這一幕吓得幾乎魂都沒有了,李銘兒已是保不住了,若是李宏也……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承擔這樣雙重的痛苦!

李宏一心想救自己的妹妹,可是李銘兒存的是同樣的想法。如今李宏這樣一鬧,無疑是逼迫着她快些了結自己,如此才能叫李宏不再做出這樣的傻事來。待到她平靜下來,禦醫為她把過脈,嘆道:“公主,太子他雖然毒性已解,可是他的血液并沒有解毒的能力。”

李銘兒點頭道:“對太子說起來,就說我已經好了大半了。”

禦醫立刻道:“公主吩咐了,老臣自然照辦。”

“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禦醫立刻感受到李彙那銳利的目光,當即額頭見汗,顫抖道:“老臣……老臣不知,這個毒老臣并不知道,只能查出公主心脈損害嚴重……”

眼看李彙要發怒的樣子,李銘兒連忙道:“好了,沒你事了,下去吧!”那禦醫這才如獲大釋一般匆匆下去。李銘兒向李彙道:“父皇不必擔心,銘兒心裏都有數。只是我現在累了,父皇去看看哥哥吧,我想睡一會兒。”

“銘兒,朕陪着你。”

“不,父皇,你該去看看哥哥,我小睡一會兒,被哥哥這樣一鬧,我害怕極了。”

李彙見女兒堅決要推自己離開,只得對一旁的小榛子道:“公主醒了,立刻就告訴我。”

李彙走了,李銘兒才從床上走下來。她有些留戀地看着這間屋子,這确實是世上所有女子能想象出來的最美妙的閨房,裝飾清雅堂皇,都是李彙問過她的意思來安置的。她的床四個角都墊着金龜,十分穩固,拉開右手側的櫃子,裏面是上百雙美麗非凡的鞋子,綴着綠松石的,包着金邊的,繡着栩栩如生的鴛鴦的,裏面還有一大半她都沒怎麽穿過呢!因為她原本不是驕奢之人,常常穿着一雙就一直穿着了。在她的左手側的更大的衣櫃,正是裝着如夢似幻的宮服,繡着百花的,輕飄飄如綿軟雲霧的,燦若明月的,她纖長的手指留戀地撫過這些衣物,撫過這些屋子裏的裝飾,這時,她聽到了身後低低的啜涕聲。她沒有回頭,只是笑道:“小榛子啊,你哭什麽?”

小榛子越發痛哭出聲,“公主,我真是不明白,公主這樣好的人……我寧願替您去死……”

“你不要這麽說,小榛子,”李銘兒正色道,“生命短暫,又這麽珍貴,你不能随便說死!小榛子,我看不了幾個朝陽,幾個日落了,你是我身邊最貼心的,往後,你要替我看……”

“公主……”小榛子跪地哭道:“我舍不得您……”

“好了,”李銘兒扶起他來,嗓子裏好似堵了團棉花,“我看啊,你們這是急着哭我走呢!你知道我喜歡歡喜的氣氛。”

“公主,我錯了,我錯了,我保證從今往後歡歡喜喜的,再不叫您看着心堵。”小榛子一面流着眼淚,一面又擠出個難看的笑容來。李銘兒笑起來,說道:“這才對嘛!你這個傻家夥。”

秦鐵冥回到自己的山莊,他這一趟江南之行,好像得到了太多,又好像什麽也沒得到。他回到這裏,各路的江湖好友早就得了消息,全都尊封他為武林盟主。可是秦鐵冥自己是不肯承認這樣的稱呼的,他到後來幹脆躲起來,任由自己的妹妹和那吊着一雙死魚眼的展顏應付那些前來賀喜的人。

這天夜深了,哄哄鬧鬧的賓客都還未散去。而本該在大堂接受衆人賀喜的秦鐵冥,卻獨自在後院自斟自酌,自言自語,他一時笑,一時愁,一時快慰,一時惆悵,讓這邊的展顏和裴禦泓面面相觑,展顏道:“他瘋了。”

裴禦泓道:“我知道怎麽救。”

展顏道:“我也知道。”

“那麽,你有沒有興趣去皇宮轉轉?”

展顏笑道:“我正有此意。”

兩人不再廢話,好似兩只怪鳥一樣飛身離開。

李銘兒正在窗前看着那小小的水晶印章,口中喃喃唱着:“……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她的心口下午的時候便隐隐發疼了,此時已經痛得她頻頻皺眉,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正出神,身後的窗子卻是“吧嗒”一聲,她吓了一跳,轉過身來,卻是裴禦泓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天啊!天啊!我一定是在做夢,你……你怎麽能進來呢!你不想活了!”

裴禦泓皺眉道:“正是,不過我死之前還是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你願意和我走麽?那個人已經是要瘋了。”

“怎麽走?這裏這麽多守衛。”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展顏那個家夥,我想宮裏的侍衛此刻已被他攪着焦頭爛額了,所以,你要是有那個決心,我立刻就帶你走。”

李銘兒連忙道:“我當然願意!”她又頓了頓,道:“你等我一下!”她匆匆走到桌邊,寫了張簡單的紙條給父親和哥哥留下,又摸出鶴龜年給她的藥丸囫囵吞下。此時,她才像一個快樂的鳥兒一樣奔向裴禦泓,歡喜道:“七哥,我們快走!”

裴禦泓笑道:“你終于又肯叫我七哥了,而不是什麽裴公子。”他不等李銘兒答話,便将她橫抱起來,笑道:“抱緊了我!”

涼涼的夜風吹得李銘兒衣袍翻飛,她好像真的再此刻化身為一個自由的鳥兒一樣。皇城在她的身下匆匆向後掠去,好似她身上的枷鎖也在一層層退去。她開心道:“七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你為了我被王叔傷了,帶着我飛了好遠。”

裴禦泓點頭:“說來我還惱火,你這個慣會撒謊的丫頭。”

“是啊,我總是撒謊,惹事,想讓別人注意我,關心我。”

“注意你關心你的人還少麽?”

“我總覺得還不夠,”她望着無邊的夜空道,“我常常想,我真是一個渺小的生命,可能我沒了,就再沒人還知道,這世上曾經存在過我這麽一個人。”

“你還想着名垂青史呢!傻丫頭。”裴禦泓笑笑,幾個起落,将皇宮裏那些侍衛的呼叫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我可沒那麽想!七哥,只要你們以後記得我,我便知足了!”

“我當然會記着你,銘姑娘,你也着實讓人難以忘懷不是嗎?”

月色像一匹白紗一樣披在兩人身上,一位是俊朗的青年,一位是貌美的公主,正好似他二人的錯覺一般,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初識的時候,那時候,裴禦泓還不知道她是一個公主,李銘兒也以為他不過就是個沒錢的窮武師,甚至,二人都想到了那初萌生便幻滅的情愫。

他們兩個人落在鑄劍山莊後門處,裴禦泓拉着她,匆匆走到那邊,指着那月下抱着酒罐子說情話的瘋子道:“喏,你快去吧!”

“七哥,謝謝你。”李銘兒望着他,感激道,“謝謝你帶我出來,我并不想死在宮裏。”

“傻丫頭,什麽死不死的,你不會死的!”他忍不住擡手為她理理臉旁的亂發,滿臉如月光一樣溫柔的笑。

“不,”李銘兒凄然一笑,“七哥,我沒吃那個解藥。那個解藥只能救一個人,我哥哥也中毒了,我讓給他了。”

“什麽!”裴禦泓急道,“你……你簡直是瘋了……”

“七哥,所以我才格外謝謝你,我身體裏的毒太久了,還不到百日,已經發作了。我回來時,鶴前輩給了我一丸藥,我吃了,可以沒有痛苦的死去。七哥,一定是老天憐惜我,派你來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我就說,我總是幸運的。”

裴禦泓又是心痛又是傷心,他痛心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李銘兒道:“我希望你,在我死後,把這些緣由告訴鐵冥。七哥,我的命不是我的,我生于皇家,身上也有天下的負擔,我哥哥是太子,他必須活!所以,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她笑笑,在月色下美得那樣脆弱又攝人心魄,好似她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一般。不給裴禦泓說話的機會,她已經慢慢走向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輕輕道:

“鐵冥。”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