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一個錯誤帶來的并非錯誤本身,而是接二連三的反常反應。
這才是事物該有的真理。
魔湖下雪是難得的景觀,通常難得的東西,存在都不會很長。這也是真理。
望着揚着冷波魔湖,止傾開口:“卿非……我想回滄蕪……你陪我回去吧!”她的聲音有些遲緩“……就一個月,咱們不管神魔兩界之事,你就安安心心陪我一個月,可好?……”
望着卿非的眼睛,止傾期盼的開口。
“好……”卿非幾乎沒怎麽思考,開口便答應了。
這個舉動讓止傾很是感動,畢竟現下神魔兩界并不太平,仙界随時可能引兵來犯,而他作為魔界至尊,可以為了自己,放下手邊事務,便足以打消所有疑雲。
很多時候,一舉足以勝千言。
答應的話語剛畢,卿非擡腳便要出去,神色還有些倉促。
“你要幹嘛去?”
他倉皇一回頭,“哦,沒什麽……抓緊把手邊的大小事交代給螟蛉,咱們不是要回家嗎?……”
那麽一瞬間,止傾心底暖暖的。
“人生有很多過客,我很慶幸,我沒有選錯……”
止傾一直覺着自己很任性,很多時候她都想理智一些,但臨了了卻覺得,反正也任性那麽多回了,再任性一次也應當無傷大雅。
卿非的效率也真是快,剛答應還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将所有事安排妥當。
推開滄蕪竹屋門扉,由于很久無人打掃,都積了灰塵,卿非拍拍手上的塵土,回頭望着止傾,雙手一攤,随後将止傾往門外輕輕一推。
“你先出去坐一會兒,待我打掃好了再進來,灰塵……有點大……”
止傾卻并不理會他,只是望着眼前小屋,眼裏甚是滿足。
随後撺掇開卿非把着門框的手,一腳邁了進去。
“不必了……咱們的家,理當一起打掃才是……”拿起桌布便小心翼翼的擦起來。
“家?嗯……咱們的家……”卿非的眼裏流露出只有止傾見過的溫柔。
卿非聚精會神的拿着雞毛撣子撣去灰塵,突然想到些什麽,他歪歪頭,問着:“你為何突然想來滄蕪?……”
“嗯……”沉默一會兒,她一個回頭,恰好望見光線粉塵夾雜紛飛中卻靜美如蜜的他。
止傾笑笑:“倒也沒什麽……只是想念這兒的曉風殘月,杏林湖水了呢!……”
“也是……這确實更适合一家人生活”說着卿非低下頭去,繼續撣着灰,“等手邊事了了,我就将魔界交給螟蛉,然後我們倆将卿安帶過來,就葬在你我親手栽的那株杏樹下……以後啊……咱們每天陪他看日升日落……給他講故事,到時候再給他添幾個弟弟妹妹……真好……”都沒問止傾意見,卿非便自顧自的點點頭,“嗯,就這樣……”
光影中,他的背影讓人感覺十分溫馨。
整個屋子打掃下來已經累得差不多了,望着一塵不染的屋子,止傾趴在桌上,滿足的将頭枕在手上,一擡眼,望見了窗外點點星辰。
卿非搖搖頭,看着她,“餓不餓?”
止傾摸摸肚子,“有點兒……”
“那……等一小會兒,我給你做好吃的……”
望着從自己身旁輕輕而過的人,“我做吧?”止傾急忙起來,企圖接過卿非手中不知從哪弄來的蔬菜。
“你會嗎?”卿非懷疑的望着她。
“……”
看着止傾的表情,卿非莞爾一笑,随後果斷的拒絕她想要動手的請求“還是我來吧!”
止傾想想,這麽多年,自己還未給他做過一次飯菜呢,想想也挺遺憾的。
“卿非……你我有三萬多年了吧?”看着走進廚房的人,止傾靠在廚房門框上,問了一句。
“嗯……準确來說,是三萬零一十一年……”卿非想都沒想,脫口而出。手中的動作不曾慢過半分。
止傾埋下頭“可我都沒給你做過一頓飯……我這妻子做得真不稱職……”
止傾的話語有些落寞,如此語氣讓卿非略微愣了一愣。
他停下手中的刀,回頭:“一家人要那麽多會做飯的幹嘛?有我養着你就夠了……”
看着止傾一直未展開的眉,卿非開口:“過來添添柴火,我騰不開手……”
止傾的眉終于舒展開了,她樂呵呵的蹲到竈臺邊上。
“以後我做飯的時候,你跟着添柴火可好?”
“好……”
在滄蕪待了近半個月,魔界的請令已經來了近十道。
每一次,請求卿非回去主持大局的請令一來,連人帶令都一起受到了卿非的責難,無一例外……
今日是來滄蕪的第十六個早晨,魔界又來人了,隔着恍惚的門簾,止傾看着卿非冷着的臉,低下頭後,她将桌上那張他剛也好的《上邪》小心的疊起,放到箱中,嘴角動了動,扯上一抹不知是不是笑的表情。
原來是想安安靜靜的在此待上一個月的,彈琴,燒飯,對弈,閑聊……就做一對平平常常的夫妻但現下情況怕是不能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路,無處可逃。
她慢慢的走到卿非背後,手放在他肩上,“卿非……咱們……回去吧……”
卿非回頭,眼神複雜的望着她的眼,“你确定?……”
不管卿非前一秒多麽生氣,但是只要對着止傾,他似乎很少急過眼。
“想必是戰事緊急,要不螟蛉也不會如此急切的催你回去的……”
“可是……我答應過你陪你的……”卿非頗為介懷。
止傾頓了頓,笑笑,接着說“……反正以後還有機會回來的……”
卿非想了想,手附上止傾的手,“……如此……也行,沒補齊的日子,以後我卿非用生生世世來還,可好?”
止傾淺淺一笑,如滄蕪那萬千杏花開遍。
“好……”
雖然卿非不說,在她面前也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止傾知道,他是擔心魔界安危的。
由于待在滄蕪,隔絕世事,止傾想過天界會和魔界開戰,但沒想到已經如火如荼到如此地步。
剛踏出結界,止傾立刻便有了深深的負罪感。
眼前陰雲密布,血流漂橹,遍地都是屍骨,人的,神的,妖的,魔的……
風中處處都充斥着血腥,直逼肺腑,生生讓人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原來任性是需要代價的。
原以為任性只是一個人的事,可如今因身份的關系,她對他的任性卻葬送了那麽多人的性命。
那一刻,她無比讨厭自己。
“我自私如此,真是枉為神仙……”止傾狠狠的咒罵自己“你為了彌補自己錯過的溫暖,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竟白白害了那麽多人的性命……”
望着眼前那些殘存的四肢,頭顱……她很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可淚還是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卿非看見她緊閉的雙眼,握住她的手,重重的捏了捏:“阿傾……這不幹你的事,戰争……總是要有死亡的……”
她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了明晰的答案。
“真的不幹嗎?”
神魔兩界開戰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加上前些日子,卿非不在,魔界損失慘重,卿非此次回來,舊況加新戰,更是忙得抽不出身來。
已經一天一夜了,卿非一刻也未曾休息過。
止傾端着一杯泡好的參茶,“吱嘎……”一聲,輕輕推開門,剛要邁腳進去。
“滾下去……”幾本信函直直扔了過來,砸在門上。
看着那個紮在一堆要務中,連頭都顧不得擡的人,止傾蹲下身去,将手中參茶放到地上,撿起地上信函。
久久沒聽到關門聲,感覺到異樣,卿非方才擡起頭來。
一看到是止傾,再望着她手中拿着那封他剛丢過去的信函,卿非的臉上浮出愧色。
他急忙起身跑來,握住止傾的手“阿傾,對不起……我……”
止傾卻只是望着自己手中的那張信函,臉色很不好看。
“對不起……”
止傾直直盯着那些信函,語氣淩厲:“天帝竟然坑殺曾在魔界待過的凡人?”
卿非将她扶着,坐到座椅上,“阿傾……別為這些事費心,有我呢?”企圖将止傾手中的信函抽出,卻怎麽也抽不出。
對卿非來說,殺那些人關他自己何事?可他更是知道,對止傾來說這些卻是死也不能接受的。
止傾雖說與天界斷了關系,可止傾骨子裏一直都有着慈悲的情懷,看不得這些生殺事。
無關身份,只因為她本就純善。
半晌,止傾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止傾望着手中的信函,低聲說着。
卿非将止傾的身體掰過來,強迫她望着自己“阿傾……這不是你的錯,神魔大戰遲早是要爆發的,你……不過是天帝他想要蕩平我魔界的一個借口罷了……”
“是嗎?”止傾仿佛松了口氣,擡起眼,望着他。
“是……”卿非堅定的回答。
“對了,你來做什麽?想我了?”
卿非挑挑眉,仿佛剛才被事務纏得脫不開身的焦灼都是假的。
“嗯……有點……”止傾倒也不抵賴,向着卿非微微一笑。靠進卿非懷中。
“如此?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看你也怪悶的……”
止傾淡淡一笑“好啊……”她擡眼,從他的颔下望向他俊逸的臉“只是,現在就不必了”
止傾遲疑了一小會兒,“不過你晚飯的時間必須讓給我,不許生出任何理由……”
卿非輕輕笑出聲,“好……”
止傾從卿非懷裏起身“那……晚飯好了我來叫你……”再将手中信函塞到卿非手中。
“嗯……”
臨到門前,止傾望見地上放着的那碗參茶,端起來,又走了過去,放到卿非眼前,“喏……喝了我再走……”
卿非擡頭,對着止傾,眼中映着西下的陽光,淺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