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遙趕到現場時,倆人早已散了,裴旻受傷昏迷被徐師兄帶回去了,就剩沈玉手執綠扇,站在如狂風過境般,一片狼藉的庭院之中。
路遙心中一緊,她可是知道沈玉手中那兩柄芭蕉扇的威力,他竟對着裴旻修為低下的一小孩動用神器。
看着一臉執拗地杵在那兒,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錯誤,巴巴望着自己的沈玉,路遙深吸一口氣,終于對沈玉黑下了臉。
“你能不能安分點,別惹事?”路遙的口氣不好。
“你訓我?”
少年不敢置信地微微仰頭望着陸遙,眼眶微紅,眼神深處藏着深深的不安與恐懼,可惜氣頭上的路遙仍沒注意到。
她有些不耐煩地責備道:“你為什麽動手?還如此不知輕重?是不是我惹你不開心了你也要一扇子拍死我?!”
少年被路遙吼得退後了幾步,臉上神色恐慌,不由自主地想上前抓住路遙的袖子。
路遙一擺手,後退一步,拒絕他的靠近。
她怕他跟她撒嬌,自己忍不住心軟。
“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路遙說完就轉身作勢離開。
沈玉慌得不行,一把沖上去抱住路遙的眼神,眼眶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掉下來,濡濕了路遙的背部。
“路姐姐,不要走!”少年慌張地開口。
聽到沈玉的哭腔,路遙竟心口一疼,她轉過身來,果然看到哭的淚眼朦胧的少年,梨花帶雨一般,可招人疼。
路遙強忍住為他擦淚的舉動,硬下心腸道:“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我還有事,晚點來看你。”
她試圖拿掉少年箍在她腰上的雙臂,誰知少年的兩手都鐵鉗子似的,掰都掰不開,路遙無奈了,面無表情地訓斥道:“別鬧了!”
沈玉恨恨地剜了一眼路遙,那模樣跟被激怒的小獸一般,恨不得沖上來咬她一口。
路遙都做好了少年大發脾氣的準備,誰知他突然轉身就跑,回了位于路遙隔壁的房間,狠狠地甩上了門。
看着對她緊閉的房門,路遙忍不住想起剛剛那張哭的哭的可憐兮兮的小臉,又忍不住心軟了。
她想了想,一會兒再來哄哄吧,反正少年的情緒跟六月的天一樣,來得快去的也快,一會兒就好了。
路遙覺得沈玉現在肯定是不想看見她的。她沒有回房,思考片刻,決定先去看看小師弟怎麽樣了,沈玉下手沒有個輕重,萬一有個好歹,她難辭其咎。
屋內,沈玉背對着門生悶氣,身軀別扭地貼在門上,不肯離遠了,耳朵支愣起來,悄悄關注着院中人的動靜。
誰知,半晌之後,只聽到悠然離去的腳步聲。
沈玉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瞪大勾人的狐貍眼,圓潤的淚珠卡在眼睫毛上都忘了掉下,顯得既純真又魅惑,最能激起人的保護欲,可惜他最想展示的人卻離開了。
她離開了!
沈玉氣得撲到床上大聲哭泣,他知道自己這次沖動了,雖然是被那臭小子挑釁,但他可不是傻白甜,他就是記恨一開始他撲到路遙懷裏那一下,真的想要收拾他的。
之前每次犯錯,他都是撒撒嬌就能蒙混過關,誰知這次卻失靈了!
如果說剛才在外面有演技的成分,這下卻是真的害怕了,哭得傷心欲絕。
裴旻的廂房中,徐師兄剛剛給他服下培元丹,正在屋內打坐調息,徐酒笙直接将她引到了門外。
“沒事,不用擔心。這小子短短幾年之內修為就達到了煉氣大圓滿,平日裏呆在玄清觀只顧着悶頭修煉,修為上去了,但境界落後了一大截,根基并不紮實。在觀裏大家都捧着他,傲氣的很,這還是頭一次吃這麽大的虧,正好讓他閉關鞏固一下,長長記性。”省得到時候在仙會上丢人。
路遙聽罷,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她怕如果沈玉真的傷了裴旻,到時候與玄清觀結怨,真追究起來,肯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搖搖頭笑了,她能想象到裴旻小小少年意氣風發,驕矜自持的小模樣。
路遙猛然驚覺,比起裴旻,她竟更擔心沈玉被責罰。
她內心感到愧疚,随即拿出一瓶極品築基丹交給徐師兄道:“這是小玉的歉意,麻煩師兄在小師弟出關時交給他。”
這築基丹确實是沈玉煉制的,四舍五入也能算是他跟小師弟道歉了。
徐酒笙一愣,沒想到這位小師妹如此大方,出手就是這樣一瓶極品築基丹,起碼讓小師弟築基成功多了八成把握,以裴旻的資質,到時候築基定是易如反掌。
他接過玉瓶,随手把玩了一下,冷不丁問道:“小師妹與沈玉有何關系?”
路遙剛想解釋沈玉是他随手救下的少年,卻猛然發現兩人之間早已不是這樣簡單的救與被救的關系。
那是什麽?朋友嗎?
可朋友能讓她如此上心,擔憂得放不下嗎?
還不等路遙理清自己的頭緒,徐師兄就一改溫和的笑意,面色嚴肅地警示路遙:“沈玉來歷不明,身上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邪氣。我正一派雖沒有無心派規矩嚴苛,但你不要忘了門規,邪魔外道是大忌!”
“是,路遙知道了。”
盯着徐師兄離去的背影,路遙目光閃了閃,她有些頭疼。這一路遇到的麻煩雖然沈玉沒明說,但她猜也猜到了少年體質特殊,身上還有很多麻煩。
但讓她就此放任不管,她更不放心,做不到。
路遙懶得去細究自己的心理,唉,到時候再說吧。
不得不說,她這比男人還粗糙的性子就是沈玉的心機攻略的最大阻礙。
正當路遙想起鬧別扭的少年,準備去哄哄時,又有人叫住了她:“師妹,留步。”
“玄靈子師姐,別來無恙。”
路遙轉身一看,正是玄真子的小徒弟玄靈子,她趕緊規規矩矩地行禮。
“怎麽師妹出去一趟就與我生疏了不少!”見路遙一本正經的模樣,玄靈子忍不住調侃道。
路遙尴尬地笑笑不說話,還不是被你尊敬的師尊大人整怕了嘛!她也是有脾氣的好嘛!
早上差點被玄真子收拾了一頓,要不是逍遙師叔輩分大,護着她,這會兒她那兩個小家夥早就身首異處了。
不說雪狐族贈藥的大恩,就論她與兩只小狐貍相處這麽久了,感情還是很深的。
所以今天這件事她确實是非常生氣,連帶着對待任何青羊宮的人都沒好臉色,她都打算好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嘛!
“師姐言重了。”路遙不鹹不淡地回道。
她打定主意要遠離青羊宮那夥趾高氣昂的老道學,沒得白受氣!
雖然與玄靈子無關,不過她是玄真子最重視最疼愛的小弟子,對她寄予厚望,她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免得帶壞了人家的好弟子。
玄靈子人如其名,靈秀又大氣,涵養十分地好,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開口道:“我來是想跟路師妹說,今早的事不要往心裏去,師尊有些固執,但他确實一心為了玄清觀好。”
路遙心直口快,還是忍不住回一句:“他那是有些?!他那簡直是□□好嘛!”
玄靈子看到路遙跳腳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小師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淩霄子師叔的徒弟跟他一樣擁有一顆赤子之心。
路遙忍不住臉紅了紅,她每次都對這位小師姐沒辦法,實在是太溫柔,太包容了,像水一樣,能容納萬物。
“師姐放心,路遙不是惹事之人。”
言下之意就是玄真子只要不來惹她就萬事大吉。
“路遙還有事,先行回去了。”她微微颔首,告別了玄靈子就回了自己的住處。
玄靈子看着幹脆轉身的路遙,無聲地笑了笑。
她蔔算過,能模糊地感覺到路遙是淩霄子師叔與師尊千年宿節的轉機,她還是很看好她的。
回去之後,路遙看着自己廂房隔壁依舊緊閉的房門,她上前敲了敲,半晌過後,無人應門。
看來某人少年還沒消氣,路遙想了想,那她明日再來找他吧,想必過了一宿,自然氣消了。
屋內本來計算着等路遙再敲一刻鐘就開門的沈玉傻眼了。
他聽到隔壁開門又關門的聲音氣得砸了屋內的水壺花瓶一切易碎的東西。
路遙聽到隔壁劈裏啪啦的一陣響,心中暗嘆小玉的脾氣真是越來愈大了呀!這樣不行,下次要好好說說他。
幸虧她機智,剛剛沒堅持敲門,不然豈不是火上澆油?!
還是讓他再冷靜冷靜吧。
誰知,第二日,路遙就完全沒時間去找沈玉了。
一早,她收到沈師姐的傳音讓她立刻去大殿,三日後,蓬萊仙會即将開始,玄真子師叔針對這次的蓬萊仙會有重要訓話,每位參賽弟子務必到場,玄真子一心要重振宗門昔日輝煌,因此異常重視此次的蓬萊仙會。
忙忙碌碌地過了三天,路遙一直沒找到機會跟沈玉說話,蓬萊仙會就開始了。
路遙作為玄清觀代表隊中的一員,還是為數不多的種子選手之一,當然沒時間開小差了。就連一向看不慣她和淩霄子師徒倆的玄真子都沒空盯着他了。
不得不說,賽前集訓這三天,路遙再次經歷了部隊時期被教官盯着的恐懼,太可怕了!
仙會正式開始之前,先是主辦方講話,路遙沒想到屹立修真界數千年不倒的蓬萊派的掌門人竟是一位氣場強大,容貌絕麗的女修,她一番客套而不失氣勢的開場發言之後,然後是各大宗門極其參賽弟子進場入座。
路遙看到了很多耳熟的宗門,如第一大宗天道宗,路遙沒怎麽注意那位鼻孔朝天的負責長老,卻在弟子的隊伍中發現了兩位老熟人,一位當然是當時讓花給她的朋友容垣,當容垣注意到她居然位于淩霄子道君的弟子之位時還詫異了一瞬,随即回過神來沖她微笑點頭。另一位則是她的老仇人柳如眉了,路遙不會忘記她給她初初闖蕩修真界時上的生動一課,路遙皺了皺眉,便直接掠過了目光。
緊接着入場的是震懾修真界的盛産劍癡的大宗門——劍宗,路遙又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封昱,可惜人家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癱冷漠,目不斜視,徑直跟着隊伍去到了自己的宗門場地。
當她百無聊賴地轉過頭來時,有一畫風獨特的宗門進入了衆人的視線。那便是一衆穿着大貂皮襖的高猛型男隊伍,路遙突然想起據此十萬八千裏,隔着兩片大陸的冰城,看着他們的形象還真是親切啊,畢竟她才去過冰城沒多久。路遙注意到他們的兩位領頭人很眼熟,路遙想起來,這不是之前才到蓬萊島時與逍遙子師叔一起飲酒的男修士與女修士?
當她目光掃過他們身後的那群弟子時,猝不及防被瞪了一眼,路遙定睛一看,是一位唇紅齒白,稚氣未脫的俊秀少年。
他給她的感覺十分親近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在哪呢?
那少年注意到路遙一臉茫然的模樣,傲嬌的表情都維持不住了,頓時氣得要來找她算賬,結果被領頭的高壯男修士反手一巴掌給拍老實了,又規規矩矩地回到了隊伍裏。
路遙看得好笑,結果又被瞪了一眼,那眼神中除了□□的憤怒,還夾雜着一絲委屈?
來參加蓬萊仙會的宗門實在太多了,緊接着路遙還聽到什麽萬霞宗、紫霄宗、歸一門、神獸門等等,數量衆多,不勝枚舉,各個門派的弟子之間畫風迥異,奇裝異服,讓路遙嘆為觀止。
她不禁咋舌,這修真界的宗門勢力果然衆多,幸好她被師尊撿回去了,不然她初來乍到,還不定怎麽被欺負呢。
等所有參與宗門到場,衆人期待已久的蓬萊仙會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