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語童話 — 第 36 章

白瑁在睡夢中并不安心。 在夢中,有各式的蛇怪圍攻,又有大水淹來,又有烈火燒來。白瑁和扈櫻不停地失散,又重逢,又失散。相聚時,她總是松口氣,感覺平靜歡愉。但相聚…

白瑁在睡夢中并不安心。

在夢中,有各式的蛇怪圍攻,又有大水淹來,又有烈火燒來。白瑁和扈櫻不停地失散,又重逢,又失散。相聚時,她總是松口氣,感覺平靜歡愉。但相聚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有那些怪物們找來打擾襲擊,害得她們再次分開。失散前,扈櫻總是趕她走,讓她心裏空落落的,倍感孤獨;那水總是冰冰涼涼的澆她一身,讓她直打冷顫;那火卻又轟轟烈烈的燒來,讓她燥熱難當。

遠處,總傳來飄飄渺渺的聲音,白瑁覺得那聲音模糊而不真切,但每次那聲音傳來時,那些怪物和困擾她的水火總能慢慢退卻,扈櫻也能适時地出現。這讓她倍感心安,于是,她向聲音尋去,聲音似乎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她聽清楚了,那是一首頌贊天地星辰、四季自然的經韻。白瑁覺得很熟悉,也很溫暖,想起了小時候,她慵懶地趴在枝葉間看着樹下道士做功課的場景。

可這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白瑁猛然想起,晃了晃自己的腦袋,驀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帳子,這是她和扈櫻在葫蘆山的小屋。白瑁又轉過頭,床前桌邊坐了一個人,還是那個峨冠博帶,廣袖寬袍的人,正是樹下的那個道士,也是救了她的心塵子。

心塵子放下手中的金鈴,問:“醒了?你已經燒了兩天兩夜。”他走至床邊,俯身摸了摸白瑁的額頭,道:“終于退燒了。”

白瑁看着桌上那串金鈴,那是她頭上的飾物,如今被心塵子做了吟唱經韻的樂器。正是那曲經韻将她從昏睡喚醒。

心塵子見她緊盯着金鈴,笑了笑:“我沒想到你一直留着這串金鈴。”

這串金鈴是心塵子羽化登仙前送給她的,親手系在了當時還是貓身的她的脖子上。那一夜,心塵子揉着她的毛茸茸的腦袋,告訴她:“我要走了,臨走前送個小禮物給你。”當時白瑁在他手底很舒服,蜷起身子,呼着幸福的小呼嚕,不一會兒就睡着了,睡醒之後就再沒見到他。

成了仙的人物留在凡間的東西也是沾了些仙氣的。這串金鈴将他喚來救了自己,卻沒能救下扈櫻。白瑁終于有些了然,怔怔地說:“如果,你能早些來就好了。”說着,一滴淚又無聲無息地滑下眼角,落在烏黑的發間。

聽來她已經接受了扈櫻的死亡,也算是個好現象。

心塵子算是自我安慰地想着,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勸慰傷心的人,只能沉默。

白瑁也沒有指望心塵子能說點什麽,自顧從床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走去。

心塵子不能沉默了,忙問:“去哪兒?你還沒養好傷呢!”

白瑁扶着門框站住,也不回頭,回:“我要去找扈櫻,把她送回塗山。噢,還有鳴風扇,這是她交待我的,我不能丢了。”

“我已經幫你取回了。”心塵子指着桌中央一個月白色的包袱。見白瑁回轉,他打開包袱,露出一個樸實無華的陶罐和一面流光溢彩的扇子。

白瑁被那個陶罐吸引了,走回桌邊,緩緩伸出手,又停在半空。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來,劃過臉龐的弧線,一滴滴地落在心間,洇濕了一片衣衫,更洇濕了她的心,心間滿滿的都是淚。

白瑁顫抖着手,不敢去觸碰那個陶罐。

一個有血有肉的能說能笑每日開開心心的扈櫻一夜之間就沒了,就只能待着這麽一個小小的罐子裏,那得多局促,多難受!扈櫻就該在這廣闊的天地間肆意怒放。

“她不該在這裏,這裏這麽小,又黑……”白瑁低低地說,淚掉得更厲害了。

“她現在只能在這裏。”話聽上去很殘忍,但心塵子仍要繼續說下去,“白瑁,三昧真火是由精、氣、神煉就,被此火焚者不僅肉身受損,三魂七魄也會受損。”

白瑁震驚地擡頭,直愣愣地望向心塵子,不願相信地道:“那、那麽,扈櫻、扈櫻她……”

心塵子點頭承認:“三魂七魄受損難入輪回,只能在幽冥游蕩。”心塵子看她淚如雨下,忙指向那個陶罐,又接着道:“這是養魂罐,是洪荒時期的神物。此為女娲抟泥造人後,用剩餘的泥煉制而成。這罐有生魂養魄之能,無論巫妖人神,均能在此間修養恢複。我已将她骨灰放入。她為塗山狐族,上古妖族,魂魄自有靈性,在這養魂罐內,估計千年就可全其魂魄,再入輪回。”

白瑁心中一喜,終于止住了淚。

心塵子不待白瑁開口,又繼續:“只是,這養魂罐需居紫府。你可知紫府?”

紫府在兩眉間入內三寸處,又為上丹田。

在道觀多年,白瑁亦知紫府,于是她點頭,只想說同意。

心塵子擺手阻止白瑁開口。“你先聽我說,将養魂罐置入紫府,你可知有何後果?”心塵子果然見白瑁迷茫搖頭,解釋道,“養魂罐入紫府能得你魂魄滋養,對扈櫻是有極大的好處的,但是,你時時刻刻以魂魄滋養,意味着這千年內即便你勤修苦練,修為亦會停滞不前,甚至也可能倒退。”

這又如何!

扈櫻是因自己才被牽扯進這場殺局中的。如今她香消玉殒,甚至連輪回都不得入。白瑁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千年修為停滞而已,只要能将扈櫻重入輪回,即便将一身修為都賠進去,重回貓身,白瑁也心甘情願。

“好,我願意!”白瑁雙眼淚光閃閃,回答得卻很堅定。

心塵子見她回得幹脆,默了默,又道:“你忍一忍,養魂罐進入時會有片刻頭疼,以後千年內也會時常如此。”

白瑁只點點頭,将養魂罐小心地捧起。

心塵子手心放出白光,将養魂罐緩緩托起。養魂罐緩慢地靠近白瑁的額頭,離的越近也變得越小,漸漸地縮成一團灰點,瞬間鑽入兩眉之間。

白瑁蒼白的臉色又變白了幾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她後退數步抵在桌邊。心塵子忙上前扶她坐下我,又拿出絲帕為她擦去汗珠。等了片刻,白瑁才緩過神來,緩緩呼出一口氣。

心塵子安慰道:“只有進入與取出時才會這麽疼,平時會輕許多。”

白瑁覺得自己連說話的氣力都被抽走了,只是點頭示意自己好了許多。

“你先在此養傷,待傷好後,我陪你先去塗山送回鳴風扇,然後帶你去紫府洲。紫府洲仙力昌盛,與養魂罐有極大的益處;再則,仙境之處亦不會有妖魔打擾,有助于你二人修養。”

白瑁恍然,原來養魂罐不僅需居人之紫府,也需居天地間之紫府。

紫府洲洞虛宮是東王公較量群仙功行之所。東王公,哪怕是白瑁這種不知世事的無名小妖也是知道的。那是一位極有地位的尊貴神仙,僅次于昊天上帝,與西王母分別統率男仙與女仙。

白瑁有些心虛:“你不過是個剛入仙籍幾百年的散仙,讓我這麽個小妖進入那裏,會不會太為難了?”

幾百年的散仙對于已活了千千萬萬年的尊貴神仙們實在入不得他們的法眼。

心塵子愣了半晌,方道:“紫府洲頗大,擇一處偏僻之所于你居住,只需與洞虛宮的小仙們報備一聲即可。帝君主掌仙籍,向來不愛理這種雜務。況且帝君與你們妖族也向來寬容,便是在紫府洲遇上了,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白瑁放下心來,神色輕松一些。

心塵子望望窗外,又道:“我需離開了。此去塗山、紫府皆遠,你先在此處養好傷,過段時間我來接你。”說着,他又指了桌上的金鈴,繼續道:“這串金鈴我已重新注入法力,有開山裂石之能,可助你抵擋魔怪。”

仙界居也定是大不易,一個才飛升的散仙能如此幫助自己也很不容易了。白瑁覺得自己耽誤了心塵子許久,擔心仙界各位尊神們有意見,忙催他離開。

心塵子又說了一遍口訣,确認白瑁已經記住後也不拖泥帶水,只說道:“萬莫胡思亂想,好好養傷。”話音剛落,心塵子已閃身消失。

白瑁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中默默地想:扈櫻,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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