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櫻的語氣從未有如此激烈而急促。
白瑁有些詫異地望着自己的好友。
扈櫻見狀,忙和緩了語氣解釋:“我們現在前路未知,分開行動容易被人個個擊破,兩人在一起還能相互照應一下。”
“嗯……”白瑁看着扈櫻緩緩點點頭,似是頗為贊同扈櫻的話語,但随即她也解釋道,“雖然這個金锞子兌了之後能有一筆銀錢,但是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我們還是要省吃儉用。你自小沒吃過這樣苦,實在是難為你。”
扈櫻飛快地接話:“所以我才說我們回塗山啊。”
塗山?
白瑁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地點,但這個地點卻讓心裏起了溫暖的感覺。
扈櫻見白瑁神色似有松動,忙道:“我爹爹媽媽很厲害,也很好的,他們會保護我們的。”
白瑁仔細瞧了瞧扈櫻,退了一步:“我還想再找找。若是我們這筆錢也用光了,再跟你回家,可好?”
“回家”二字出口,白瑁又怔了怔,有些疑惑自己為何能如此平靜安寧地說出“家”之一字,仿若那裏真是她的家一般,可那裏只是扈櫻的家,她沒有家。
扈櫻只道白瑁果然松動了,再接再厲:“我們這樣無頭蒼蠅一樣亂找,也是沒結果的,不如現在就回去。”
白瑁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扈櫻再勸:“回塗山,不僅我爹爹媽媽能幫我們,到時候我還能求我幾個哥哥,他們修為高,求他們陪我們來尋找,這樣把握也大些啊。”
白瑁沒說話,只是看着扈櫻。
扈櫻又勸,言語裏還帶着一種佻達的誘惑:“我哥哥們也很好的,回了塗山我介紹你認識啊,我三位哥哥都還沒娶親呢。那時你覺得我哪個哥哥好,你就去引哪一個,讓……”
遲鈍如白瑁也聽出了扈櫻話中明顯的意思,她紅了臉厲聲截了話:“扈櫻,你這樣輕佻的語氣,對我和對你哥哥們都不尊重。”
扈櫻似乎有些慌,讷讷地解釋了一句:“我只是覺得你很好,我想……”
白瑁緩了緩語氣,嘆道:“我知道你是無意的,我也知道我這樣堅持對你造成了困擾,你沒吃過這樣的苦,所以,我才說我們兵分兩路。扈櫻,我心裏總有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告訴我,我必須找到我們相識之地,那對我很重要。”
見白瑁仍是肅容,扈櫻只得妥協道:“既然你堅持,我們就再找找吧。”
白瑁見扈櫻面上委屈巴巴的可憐模樣,原有的一絲怒氣早就化為烏有了。她想了想道:“不如這樣,我陪你到塗山附近,然後我自己再來找?這樣你不用擔心安危了。”
扈櫻佯怒:“那怎麽行?我是安全了,你怎麽辦啊?我不放心你呢。”
好友是這樣關心自己的安危,白瑁自內心而笑,笑得和煦:“嗯,你的好意我都明白,所以我們花光錢後再回去,好不好?我是真的還想再找找。”
既然決定了會跟着扈櫻回塗山求助,白瑁愈發加緊了時間。
許是有了緊迫感,她靈光一閃想出來一個辦法。
翌日一早,白瑁兌了那僅剩的一個金锞子後,就拉着扈櫻在街上尋摸了半日,終于在一個冷清的街角尋到了一家極不起眼的字畫店。
扈櫻很奇怪地問她:“你是想畫畫嗎?還是想買字畫?”
雖然從未見過白瑁流露出喜愛畫畫的興趣,可是,這類愛好向來是費錢的,扈櫻很支持,銀錢早日用完,也能早日回家不是?
想到此處,扈櫻忙又拉住白瑁走道店對面,小聲勸:“我剛剛在另一條街上看見有家文趣坊,比這家店看上去要氣派多了。想來,那裏面賣的品種肯定比這家店齊全,質量也肯定是這家無法比拟的,我們還是去那家吧。”
眼前的這家小店确實很不起眼,不僅地段不好,門面都是灰撲撲的,招牌也很不讨喜,簡簡單單的就寫了李氏書畫鋪幾個字,看着就很随便潦草,讓人沒有進去的欲望。兩人站在這兒交談的當口,小店也是門可羅雀。
反觀扈櫻提起的那家文趣坊,兩人不過就是經過未有停留,行色匆匆間掃了一眼,就發現那店內店外處處透着“氣派”二字。那店內客人更是往來如織,夥計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的确比不上那家文趣坊。
可白瑁看中的就是這家小店的小。她笑道:“我就是想買些紙筆回去将我們走過的地點都标記出來,不用看那紙筆好壞,只要能寫就行。”說着,她指了指對面那家小店,接着續道:“店面這般破舊總該價格便宜些。”
扈櫻無話可勸,跟着白瑁進了那李氏書畫鋪。
這家書畫鋪果真如兩人猜想般寒酸。一架書櫃上不過擺了寥寥幾本冊子,牆上不過挂了幾副極普通的字畫售賣。扈櫻瞧去那幾幅字筆力頓澀,雖是摹的也是有名書法家的字帖,可都是有形無神,散漫無力。那些畫也是無甚可誇之處,不過是圖個熱鬧豐富,全無意境。
店內也僅有一人,正躺在櫃臺後的搖椅上打着瞌睡,連有顧客進門都不知。
扈櫻就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些還不如我二哥信手塗鴉之作。”
哪知那打瞌睡的胖掌櫃突然就耳聰目明了。他立時跳了起來,大怒:“這位小娘子,出門左轉過一個街口,第二個街口右轉五十步後有家文趣坊,那裏的字畫想必能入您的眼。”
扈白二人瞠目結舌,這才明白這家店不僅沒有好字畫,還沒有好的待客之道,難怪沒有客人。‘
見兩人沒有回嘴,那個年近半百的掌櫃更兇神惡煞了,翻着眼白斜睨着兩人:“我說兩位小娘子,看你們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小姐姑娘,那就別挑什麽好壞,若你那二哥真有你說的那樣好,有本事拿出來比一比。沒有,那就少說些風涼話。”
雖然開始時确實是扈櫻說了句不妥當的話,可這掌櫃的嘴實在是鋒利如刀、句句刻薄,這讓兩人都很有怒氣。
白瑁拉了扈櫻往外走:“我們走吧。”
不過是想買些便宜的紙筆,沒必要受如此閑氣。
掌櫃立刻不幹了,嘴角往下一垮,兩側肥肉都抖了幾抖,那雙陷在肥肉裏的小眼一瞪,怒道:“你們是來做什麽的?為了嘲諷本店?我這兒豈容你們這般輕易進出?”
兩人不想理這樣無禮蠻橫之人,就要跨出門去。
這掌櫃雖然看似如肉球般渾身都透着圓潤,但行動卻很迅速,幾步轉出櫃臺,一把揪住了落後了一步的白瑁。
白瑁手臂被拽住了,心中怒意更盛,頭都沒回,只是手一甩竟将這看似有兩百來斤的掌櫃摔了回去。
那圓滾滾的身子撞倒了櫃臺後又跌到在了地上,只顧哼哼唧唧,躺在地上扶着腰半天沒能起來。
白瑁見那掌櫃摔得這般慘,也是一驚。她本以為這掌櫃是仗着有身好本事才敢如此跋扈無禮,手上就用了八分勁。她甚至做了萬一這就是那封印記憶的強大修行者的準備,手上已蓄勢了另一招,只等萬一甩不脫就立時第二招遞出。
哪知這就是個紙老虎!
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白瑁覺得自己似乎也曾這樣摔過一個男人。她又仔細看了眼還在哼哼的掌櫃,覺得這副面容也是似曾相識。
白瑁回過神來,覺得是個普通人也好,她跟扈櫻不會有什麽危險。兩人出了門,身後突然就傳來一聲凄慘的大喊:“救命啊,殺人了啊。”
兩人忙回頭看去,就見那胖掌櫃還躺在地上,正梗着脖子繼續大喊着:“救命啊……有人殺人了啊……”
白瑁下手有分寸,知道這人不過是摔了個大跟頭,最多就是皮肉傷,并無大礙。見這麽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居然如潑婦一般扯着嗓子大叫,兩人不由得目瞪口呆,都失了會兒神。
這一愣神的功夫,門口就有幾個潑皮無賴圍了上來,顯然是要堵住兩人。這群潑皮無賴又見着兩人容貌秀美,心中更是起了色意,臉上的笑容更顯猥瑣。
掌櫃還在裏面大喝:“快,堵住那兩個臭丫頭,那個穿黃衣服的臭丫頭手上有些蠻勁,你們要小心,一定要抓住那兩個臭丫頭。不給她們點厲害看看,她們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但扈白二人又怎會懼這樣的小人物?
這群人便是得了掌櫃提醒,放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也不是兩人的對手。兩人輕輕松松就将圍上來一群潑皮揍得仰倒在地,哭爹喊娘。
這時周圍的人才圍觀過來,除了躺在地上那群潑皮的哭喊聲,其餘圍觀之人似乎都被震懾了,沒有半點竊竊私語,只有一臉震驚和不安。
扈白二人無意在這裏耽擱,更無意将動靜鬧得滿城皆知,忙從一群鬼哭狼嚎的潑皮身邊走了過去,從一群寂寞無聲的圍觀群衆中穿了出去,準備再尋一家小字畫店去買紙筆。
扈白二人走出後不久,就有兩人悄悄地追了上來,狀似無意地聊着天經過扈白二人身邊:“……那兩位外鄉姑娘打的這個在縣衙是有些背景的,那店家是縣尉的小舅子,只怕他回頭找他那縣尉妹夫一哭訴就……”
這兩人聲音不大不小,扈白二人聽得分明。那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極為生硬地轉了話題,改聊些今年收成如何之類。
方才那話顯然是好心故意說給兩個女孩聽的。
扈白二人對視一眼,雖然不懼這些凡人,但她們本就是有要緊事在身,不想被這些旁枝末節的小事而打岔耽誤了行程。兩人交頭合計了一番,也顧不得去尋別的字畫店了,回了小客舍收拾了行李,迅速離開,不再在這小縣城逗留。
原本每去一個城之前兩人都要好好研究一番,這次事出突然,并沒有具體的目的地。兩人就挑了最近的城門出了城,沿着官道就往下一個城去了。
扈櫻出了城後提出異議:“現在也不怕那些人追上來了,我們是不是停一停研究一下,看看到底該往哪個方向去?”
白瑁道:“這些日子,我們總是循了各種線索研究該往哪個城,可總也找不到,不如這次就随機找一個城,說不準會有新的發現。”
扈櫻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反對,只能跟着白瑁往前走了。
兩人腳程快,不過半日功夫,在夕陽西下前進了一座名叫眉州的城。
入城後,當然是先尋住處。兩人在城中轉了幾家客舍,在經過一家頗大的客舍時,白瑁甚是眼熟,停住了腳,指着那書有四方館的牌匾對扈櫻道:“我們以前來過這裏的,而且就是住在這家客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