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一場戲
“什麽辦法?”南恩忍不住向他靠近一步。
伊路米納森傾身貼近她的耳朵。“南恩小姐,這是一個只有少數人知道的秘密,我把它告訴您,您要跟我保證不會告訴別人。”
“嗯,”南恩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我保證。”
“現在那位攝政大人一直沒有結婚,您知道為什麽嗎?”
“知道,神殿裏的人都說他清心寡欲,沒有結婚的打算。”
“非也。他原是有個未婚妻的,而且那未婚妻的身份還不簡單。南恩小姐,據我所知,您最近正打算進修道院吧,現在那位修道院的院長難道不是去年剛上任的嗎?”
南恩驚訝地睜大眼睛。“神通廣大的蒂斯凱神父,您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嗯,我要說起的攝政大人的未婚妻,正是前修道院院長的女兒,菲昂絲小姐。菲昂絲小姐的母親因為犯了錯事,被我們尊敬的教皇罷黜了修道院院長的職位,現在淪落為一位無權無勢的普通人。而那見風使舵的攝政大人便趁此機會單方面撕毀了與菲昂絲小姐的婚約。”
“竟有此事!”
“菲昂絲小姐現在和她母親住在一間茅草房裏,整日以淚洗面。因為普瑞斯特位高權重,她們沒有辦法對他控訴,只能憤憤不平地忍耐着。這些事都是我前兩天路過那裏的時候,她們親口告訴我的。而菲昂絲小姐,那位可憐的嬌弱的姑娘,竟還深愛着普瑞斯特。”
伊路米納森說得聲情并茂,南恩一時悲天憫人起來。“神父,您跟我說的那個辦法,是否就與這位菲昂絲小姐有關?”
“是的,恐怕需要您犧牲一下,配合我們演一場戲。”
“什麽戲?”
“您等會再去找攝政大人一趟,就說改變了主意,願意答應他的卑劣的請求。”
“這……”南恩心中浮出一抹擔憂。
“別害怕,南恩,聽我說完。”
“嗯。”南恩因為全神貫注地想着這件事,連對方直接喊她的名諱都沒發現,認真地等着對方的下文。
伊路米納森看着她的眼睛,無聲地舔了舔唇。“你和他約定在一個昏暗的場所裏碰面,并說好不能過多交流,等到赴約的時候,菲昂絲小姐會頂替您去和他相會,這樣您既可以保住自己的清白,又能救出您的哥哥。一切事成之後,我們再去揭穿攝政大人的陰謀,有了菲昂絲小姐的親口作證,攝政大人就算抵賴也不會有人相信。最後我們可以等光明神大人回來之後,讓攝政大人必須迎娶菲昂絲小姐作為贖罪,如此一來,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了。”
“歐!”南恩驚嘆地點頭。“這個主意很妙,就這麽辦吧。謝謝您,蒂斯凱神父,您真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好人。”
“謬贊,此事全部仰仗您和攝政大人周旋,我們分頭行動吧,菲昂絲小姐就在避難禮拜堂的後面,我會去找她将計劃和盤托出,您可以随時在那邊找我。令兄明日就要行刑,這件事情要越快越好。”
“嗯。多謝您的提醒,神父,我這就過去,再會了,願上帝保佑一切順利。”
南恩走後,伊路米納森停在監獄前的街道上,好半晌還在回味剛剛和她貼近時鑽入面紗的馨香,街道另一頭這時卻來了兩個人。
“巴坦德,你給我老實點兒,小心我再把你綁去法庭上,當着攝政大人的面參你一本,這次證據确鑿,可不會再讓你像上次那樣僥幸逃跑了。”穿着黑紅色官差制服的男人顯然是厄蘭德,他一手拉着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纏在巴坦德的雙手上,牢牢綁了一個死結。
“唉,我說厄蘭德大人,你押着我走了這麽久,咱們停下來歇歇吧。我累了,午飯還沒吃呢,已經一點路都走不動了。”巴坦德無賴似的靠在牆上。
厄蘭德扯了扯繩子。“嘿,你還想吃午飯呢?不給你吃鞭子就不錯了。咦?那邊好像是有一位穿着道袍的好人,我讓他來幫我。……神父,神父大人!來這裏!”
伊路米納森聽了他的呼喊走過來。“這位官差,怎麽了?”
“您好啊,神父,您是從別處來的吧?以前在城裏從未見過你。”
“是的。我是主教教皇安保羅派來拜訪光明城的傳教士,叫作蒂斯凱,請問這位是什麽人,為什麽被這樣綁着?”
“原來是蒂斯凱神父,幸會。至于他……”厄蘭德再次扯了扯繩子,“假如不綁着他的手,他又要幹起那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來了。蒂斯凱神父,不怕告訴您,他是一位酒保,在他衣袖裏藏着的,正是用來撬好人家的門鎖的工具嘞。”
“原來是一個小偷,那快快把他送進去吧。”
“神父,請不要這麽殘忍,在我偷東西之前,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您難道不是一個度化衆生的好人嗎?幫我勸勸這位厄蘭德官差吧,他已經是第二次抓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着了他,讓他專盯着我的舉動不放,可是神父,我相信您是一個好人,至少在把我送進監獄之前,讓我吃口酒樓的熱飯熱菜吧,我聽說監獄裏是沒有這些好東西用來飽腹的。”
“有理,那麽這位官差,您要不要像他說的,先讓他去酒樓裏用餐之後再把他抓起來呢?”伊路米納森轉頭問厄蘭德。
厄蘭德整張臉像老樹皮一般皺起來。“蒂斯凱神父,您真是太善良啦,對待犯人就像我們先前那位天神大人似的,只要別人一說可憐的話,那顆善于同情別人的心就軟了下來,遷就這些混賬的胡說八道!您瞧着吧,要是我真讓巴坦德去了酒樓,他可就不止要吃一頓飯了,到時候又會求我們先讓他在溫暖的大床上睡一覺嘞!他們這些潑皮無賴,那是慣會插科打诨、貪得無厭的哪!您可不要被他們這張巧嘴給騙了。走!巴坦德,別再磨磨唧唧的了,想要吃飯,那就去吃牢裏的冷飯,你們這些小偷就只配吃那些殘羹冷炙,剛燒出來的好飯菜都是留給好人們吃的,你去湊什麽熱鬧嘛!”
巴坦德不滿地撇了撇嘴。“有本事你就去抓那些有錢人,盯着我們這些蝼蟻樣的小老百姓欺壓算是什麽本事!”
“嘿!”厄蘭德吊起眉毛。“你在神父面前胡說八道些什麽?竟然公開污蔑我谄上欺下、欺軟怕硬!我可告訴你,今天抓你完全是出于碰巧,誰讓你這麽倒黴,偏偏鑽到我的眼皮子犯罪。有錢人要是和你一樣違了紀,我照樣将他們繩之以法,就算是攝政大人做了錯事,我也不會放任不管。”
“哼。”巴坦德不服地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目光看到街上走來的人時,兩眼卻驟然冒出綠光。“休先生!休先生!是我,巴坦德,救救我——”
慢慢走近的休困惑地撓了撓頭。“你是……爾卡基妓院的酒保?”
“沒錯,是我,休先生真是貴人好記性!我常常趁布拉莎太太不在的時候往您的杯子裏悄悄添酒嘞,這樣好的酒保,除了我巴坦德再沒有別人了。休先生,我現在出了一點嫌麻煩,您給幫幫忙,幫我從這位官差的手裏贖出來吧!”
休看了看綁在巴坦德手上的繩子,又看了看繩子另一頭的厄蘭德。“請問官差,贖這位夥計要花多少磅錢?”
“這個你問他自己吧!”
巴坦德一臉凄慘地從牆上站起身來。“休先生,被我撬了鎖了的那家主人說,我雖然沒有偷到東西,但是已經弄壞了他家裏的門,讓我非得十倍賠償不可,不然就讓我在牢裏狠狠吃個教訓。上帝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酒保,每個月的工錢只有那麽一點,有時候還會近水樓臺先得月、在我老東家——布拉莎太太的手下找幾位姑娘,哪裏攢得下錢?又哪裏賠得起他啊?說句不好聽的話,要是我能付得起這十倍賠償,還會做這個偷雞摸狗的事嗎?唉!”
“哎喲,”休耐心聽了半天,結果還是沒聽到問題的答案,“夥計你就直接說多少錢吧,唠叨了這麽一堆,連主題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的,休先生,我廢話少說,就是這個數。”巴坦德費勁地用右手比了個二。
“兩磅?”
巴坦德搖頭。
“二十磅?”
巴坦德還是搖頭。
“夥計,這個忙我想我幫不上了。”休幹脆不再看巴坦德,轉身面向伊路米納森。“這位師傅,您是哪裏人?”
“我叫蒂斯凱,從主教教皇那來的傳教士。您剛剛為什麽不繼續猜下去?”
休的臉上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蒂斯凱神父,那自然是因為不用猜了,管他是兩百還是兩千,超過二十磅的忙我一律不幫。我家裏是有錢,可我也不是個揮霍無度的傻子,除非是為了救阿锊司那樣的朋友。蒂斯凱神父,您聽說了阿锊司被捕的事吧?他明天就要被斬首了,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看他的。”
“知道。”伊路米納森點點頭。
巴坦德大哭大嚷起來。“不要啊休先生,那阿锊司先生是您的朋友,我就不是了嗎?就算我不是您的朋友,看在我和他同樣是人的份上,可憐我救救我吧。而且和阿锊司先生比起來,我犯的罪可輕多了咧,我只是不小心撬壞了人家的鎖,嘿,那位人人皆知的阿锊司先生卻搞大了一位良家少女的肚子!”
“你別在這兒幸災樂禍了,巴坦德!就算你把舌頭說出花來,我還是不會花錢贖你,何況你竟然當着我的面取笑我的朋友。這位官差,您快快把他押進牢裏去吧!把他關在和阿锊司同一個地方,看他還怎麽得意?官差,您用點力,不然這家夥可不肯動作。好神父,咱們離他遠點,可不要被他那潑皮無賴的氣質污染了。”
伊路米納森當真和休往旁邊移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