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接下來的三天,我依然被媛幾放鴿子。我想去校場看子漁和周單,卻總覺得,一個人去沒有理由。
商朝手工業發達,我在這個朝代生活,手制風氣深刻影響了我。連日來,和采桑自制衣服、皮球,我的手制能力提升不少。
那日被笛聲吸引,我念念不忘,萌生了自制骨笛的想法。鳥類骨骼中空,是很好的制作笛管的材料,于是我常往廚房跑,收集了不少雉和鳥的翅骨。
骨是烹制肉食前剔除下來的,品相好的會賣給骨料作坊,制成工具或飾品,差一點的就直接扔到,我在仆人們處理骨料之前,淘出了最好的翅骨。
我收了一布袋翅骨,另備工具包,裝好青銅盤,木炭、鐵針、銅刻刀、石锉、超級燧石等等,一個人去水井邊開工了。
水井發出的天然樂音會給我制作骨笛的靈感。來到這裏,我打來一桶井水,倒入青銅水盤,把翅骨水養在水盤裏。
首先挑出一根骨頭,判斷好開孔的位置,用木炭标記;然後用超級燧石生出透明離子火,燒紅鐵針,這個過程只需約兩分鐘,嘆,超級燧石果然厲害!
再用燒紅的針頭輕戳标記,骨管立即被燙出一個小孔,骨頭事先被水泡過,所以不會龜裂;最後用刻刀、石锉等慢慢打磨,把小孔擴圓擴大到合适的尺寸。如此,骨笛的一個孔就打成了,而後再打第二個孔。
最難的不是打孔,而是判斷打孔的位置。每打一個孔都要反複吹奏定音,我憑着小時候學音樂的耳朵,傾聽孔能否發出标準的音階。
可惜吹出來的音稀奇古怪的,沒有一個标準的宮商角徵羽或1234567。失敗了很多次,我的面前廢骨越積越多。
嘆啊,這耳朵不靈了。我垂頭喪氣地坐在水井邊,不想做了!
……
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子漁和周單從北邊的大路拐上了小道,朝水井走來。
我忙向附近尋視,水井邊有一顆粗壯的老樹,我迅速把青銅盤、布袋、工具往樹後挪去,又把廢骨拾于樹根下,我則藏于樹幹後。
希望他們快點走過去,不要發現我失敗的手制現場,然而這兩人直奔水井。
子漁小跑過來,黃色絲帛交領衫上有深深的汗漬,前胸和後背的布料貼在皮膚上,應是在校場訓練時流的汗。周單穿着深色束身衣,看不出汗漬,但是額頭上滲着汗珠。
子漁一到水井,就慌忙解開交領衫,脫掉袖子,圍系在腰,露出了上半身。那手臂和胸腰有着悅目的比例,白膩的皮膚在太陽下反射着亮采的光。
光天化日居然脫衣!我倒抽一口氣,連忙轉移視線。但又忍不住不看,邊行走邊流汗的荷爾蒙,誰不想看?看了他們又不會損失什麽。看!于是我躲在樹後,悄悄盯着。
子漁光着上半身去打水,輪軸吱吱呀呀升上來,子漁請周單先洗,周單表示不用,要子漁先洗。于是子漁抄起瓠瓢,從水桶舀出滿滿一瓢水,舉過頭頂,嘩啦一下銀液瀉下,飄灑四濺,澆了個透心涼!
他一瓢瓢地澆着自己,邊澆邊喊:痛快!最後端起水桶把剩餘的水全澆到了頭頂上。
周單也很熱,卻穿得嚴嚴實實,沒有脫衣。他打來一桶水,從衣服裏掏一塊白色巾帕,沾濕井水,擦拭臉與頸,擦了幾遍後,又把巾帕浸潤在井水裏一會兒,取出來冰在後頸上。
他比子漁文雅許多,只是不知他痛不痛快?“嘿嘿……”我偷笑,欣賞帥哥過于忘情,竟然笑出了聲。
“誰?”子漁朝這邊喊。
糟糕,被發現了!我忙捂嘴蹲于樹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兩個男人站到了我的面前。
“灼?”子漁看着我,将濕衣服重又穿在了身上。
他們看了看地面上散亂的用具,立刻明白了,兩人笑笑,對了個眼色。
應該不需要我解釋了。
我站起身,倍覺尴尬,低着頭說:“打擾了。”我把地上的工具包括廢骨,一股腦全都裝進了麻袋,背起來就走。
回到寝室,坐在木椅上,望着房頂發呆。天氣漸熱,他們在校場訓練完,就會去水井邊洗漱沖涼,那以後水井我是不能去了。
……
下午吃飯時,我終于看見了媛幾。
她下了樓,看見我平和地一笑,溫婉了許多,她對我表示抱歉,說明日就可以和我出去看子漁教習了。
飯間,她不像平時那樣,把我當成多餘的電燈泡,會經常和我說話。我笑笑,明白了她的變化,想給她豎大拇指。
但看破不說破,我懂她就好。
……
飯後,我要回寝室,卻被子漁叫住了。
他把媛幾支了出去,自己坐到了殿中大鼎後方的軟榻上。他已經換上了幹淨涼爽的衣服,敞着光潔的胸口,并無裝飾。
“灼,可否幫我把脈?”他問。
“可以啊,你哪裏不舒服?”
“近日,覺得心口悸動…”
王子殿只剩下我們倆,靜悄悄地,子漁這一句,格外清晰。
他脫鞋上了軟榻,身體斜靠在圍欄上,捋起寬大的袖子,露出玉白的手臂,置于床邊。
我在榻前跪坐下來,伸出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從他左手腕內側桡骨莖突處,順着皮膚凹陷的方向,向上滑移,尋找跳動最強烈的地方。
“脈搏強勁有力,節律清晰整齊,子漁大人康健無病。”我認真地把完脈,收回手說。
可是子漁看我的眼神,和平時不一樣。
“是嗎?那為何總覺得心砰砰然。”
“可能是訓練完出汗,又澆灌冷水刺激了心髒所致。”我有點羞,只有看過他沖涼才會有此種推測。
“非也,我倒是覺得,是在看見貞人灼之後,心砰砰然……”
子漁笑笑,突然拉起我的手,輕輕地放在了他敞開的胸口上,滑膩的觸感和強勁的心跳傳導進我的手心。
我心一驚,這小子怎麽了?
我擡頭看他,他距離我如此之近,粉色臉頰如秋後枝頭初紅的蘋果,長睫微垂,眸光沉溺,似乎籠着一團水汽,霧霭氤氲,心意難猜…
我想收回手,卻被他用力按在了胸口上,那心跳更加快了。
“我近日已和媛幾圓房。”他湊近我的耳邊,溫熱的呼吸傳來。
“子漁大人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那是你的私事,灼不便關心。”我撇過他的鼻尖。
“自然要說于你聽,你只知,媛幾以後不會再阻攔我們。”
“子漁大人何意? ”
“灼,那晚我于城外第一次見你,如見谪仙,帶你回府後,你令我驚喜不斷,你懂占蔔和通靈,你學歷高見識廣博,你性格柔善,與我母妃、媛幾皆能友好相處……我心敬灼、愛灼、欲娶灼為婦。”
我的腦袋有點懵,這是表白嗎?
怪不得姜王妃會送我華服,媛幾會和我置氣,原來一切早有端倪。
可是我根本就當他是我的雇主啊,如果剝去雇主這種過于利益化的關系,我根本就當他是個弟弟,而且是小我八歲的弟弟。
此外,我還有一萬個拒絕他的理由:
他是商王子,商快要玩完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就算能,我也有足夠的理性,不嫁給亡國貴族。
他和我在祭祀觀念上有沖突。
他有妻子,他再好,都和我無關,我不會觊觎半點。
我已立志,不婚不戀、遠離男人,且很難被撼動。
……
如果,我像媛幾那樣天真單純,十幾歲的年齡,遇見了十幾歲的子漁,說不定就會愛上,可是我已經歷了太多,許多觀念和考量會影響我。
思來想去,子漁沒什麽錯,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出現在王子府,不應該讓自己陷入複雜的關系……
我無奈笑笑,喟嘆自己不太可能會遇見對的人和對的感情了。
……
“灼?我知道自己唐突了,但我的确真心誠意,灼若嫁于我,我保證,給予灼的愛不會比媛幾少…灼且思考,不必急于答複我。”
子漁的話,如入耳柔風拂過心弦。
我看着子漁,那晶亮的眸子和柔嫩的紅唇,不染俗世塵埃,讓人不忍拒絕。
“那個,你本月不是有大考嗎?”
我想到了這件重要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大考前影響他的心情,更不能讓他因為心情不好而在大考中受傷或送命。
子漁點點頭。
“大考後,我再答複你吧,這段時間我要思考一下,你也要安心備考。”我說。
暫時把這個包袱放下吧。
“好,都聽灼的。”
但是子漁還沒有放開我的手,我往回抽了抽手臂,他卻調皮地在我手臂上印了一口,完了笑着看着我,像個孩子。
我揉了揉被他親過的地方,輕輕嘆氣,只當是弟弟親了姐姐。
“在我答複你之前,不許親我!”我認真地對他說,“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奧。”子漁笑地頑皮。
可能是我對他說話的方式過于柔和,他會以為我是喜歡他的,最終會答應他的。
可是他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