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歲安覺得司予塵真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那車子駛了半天, 最後竟然停在一個戶外樂園門口。
司予塵下了車,替她去開車門。
喻歲安卻擰着眉,坐在車裏不願意下來。
“這麽不高興?”司予塵彎了點腰,逗她, “剛說讓你做自己, 這脾氣就放飛得沒邊了。”
“還說呢, 除了你誰會把高級餐廳和戶外樂園放在同一天啊。”她不滿地伸了伸腿, 讓司予塵注意到自己那雙漂亮的高跟鞋,“就我這鞋子, 在草地上一踩一個泥坑,怎麽走路?”
說着, 她将臉轉到另一側,嘟囔着:“早知道你這麽不靠譜,上午我就不費勁打扮了。”
“我能是那麽不為你考慮的人嗎?和我約會,當然要漂亮也要玩得開心。”司予塵朝她伸出手, “下車吧, 我帶你去換衣服。”
目光盯着他的掌心,睫毛輕顫,思量片刻,擡眸望向他的雙眼。
這才又重新垂眼, 将細細的五指搭在他的手中, 借了力,從車上下來。
司予塵果然沒有騙她。
跟着工作人員去更衣室裏換了身清爽幹練的訓練服,又将長發一股腦兒紮在腦後,束成一個利落的高馬尾。
喻歲安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暢快了許多。
從更衣室裏出來, 司予塵已經裝備齊全, 穿着一件迷彩背心, 雙臂交叉抱着自己的胳膊,倚在大廳的門框上等她。
司予塵:“換好了?”
喻歲安:“嗯,一身輕松。”
司予塵沒再說什麽,只是示意她跟上指導員的背影:“那就走吧。”
整個戶外樂園劃分成很多不同的分館,喻歲安和司予塵首先進入的是實彈射擊俱樂部。
場館內部非常大,除了固定靶和移動靶之外,由□□到□□的各類槍械也是一應俱全。
戴上防護眼鏡和降噪耳機,司予塵好心多問了她一句:“以前玩過嗎?”
喻歲安搖頭說沒有。
“那你就好好跟着專業的指導員學習。”他挑了一把稱心的□□,對着人形靶開了幾槍,然後自信從容地取下耳機,對她說道,“不然一會兒別說我欺負你。”
射擊自動報靶器播報:全部命中10環。
喻歲安啧了一聲,這是真厲害,沒法兒反駁。
好在她學習能力很強,接收新鮮事物的速度總要比別人快些。
剛握上槍的時候不習慣後坐力和瞄準方式,好幾次都脫了靶。
但是根據指導員給出的意見聯系了幾次之後,很快就掌握了射擊要領。
司予塵休息間隙,看她逐開始自如應對的模樣,決定給她施加一點兒小小的壓力。
打完手中的最後幾發子彈,司予塵問她:“比試比試?”
喻歲安并不反對,答應得十分爽快:“比就比。”
司予塵:“輸了不準哭啊。”
喻歲安勢在必得:“誰哭還不一定呢,後來者居上,我可不怕你。”
精确地預估過彈道,随着幾聲利落的槍響。
射擊自動報靶器再次播報結果。
司予塵,三發10環,兩發9環。
喻歲安,一發9環,三發8環,一發6環。
結果再顯然不過。
“勝負乃兵家常事。”司予塵裝模作樣去鼓勵她,“別氣餒,多多練習,以後還是有機會可以跟我打成平手的。”
其實這個結果是料想之中的答案。
但是聽出司予塵話裏有意的玩笑和捉弄,喻歲安也偏偏不想他贏得太暢快:“太小看我了,誰稀罕和你打成平手?”
“喻歲安,你口氣還挺大。”司予塵說,“我這都是對你放水了,說平手還不夠給你面子?”
喻歲安想起來時路上看到外面的卡丁車賽車場。
沒接觸過真槍實彈就罷了,還能沒摸過方向盤?
她不太服氣:“有本事,和我去外面再比一比。”
司予塵拆下手套:“樂意奉陪。”
喻歲安畢竟也開車多年了,卡丁車的上手速度比她想得還要快。
她跑了兩圈熟悉了一下賽道。
這一回,居然險勝了司予塵。
喻歲安摘下頭盔,初春的季節,額間因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冒出細密的薄汗。
“我贏了。”喻歲安說,“這回總不能說你又對我放水吧?”
司予塵難得老實承認自己敗下陣。
他搭了把手,将喻歲安從車裏扶起來,頗為認可地點頭:“自信點兒,論開車我确實技不如你。”
喻歲安擰眉,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跟在他身後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忽然間反應過來:“司予塵,你把話說清楚再走,你這話有歧義!”
司予塵滿臉坦然:“我看是你自己想歪了,才說我的話裏有歧義。”
“流氓。”
白天兩人玩得盡興了,倒也不覺得很餓。
喻歲安不想再正襟危坐地去高級餐廳吃飯,她玩了一圈,整個人正放松下來,也不想再去束縛自己,便拉着司予塵到了南城一處熱鬧的夜市上。
司予塵對于夜市上的小吃和各色新鮮小玩意兒并不算特別感興趣。
只是覺得春風宜人,看喻歲安興致正起,陪她四處逛逛也未嘗不可。
倒是喻歲安作為提議者本人,特別滿意自己的決定。
吃的、玩的、用的,夜市上什麽樣的小攤都能見到。
買牛肉湯的和賣鐵板鱿魚的緊挨着,奶茶鋪邊上就是水果攤,琳琅滿目地擠滿了一整條長街。
因此過道并不算太寬敞,再加上來往的行人摩肩接踵,眼看着喻歲安的肩膀被人撞了好幾下。
司予塵全程都拉着她的手,護着她的身子,臉上緊張的表情顯而易見。
喻歲安卻不甚在意,她牽着司予塵的手,帶着她一連逛了好幾家攤子。
喻歲安:“嘗嘗這個,還有那個年糕看着也好好吃。”
司予塵:“又不是不給你買,你慢點,別摔跤。”
買了幾樣小吃,都是主食,喻歲安吃了一半覺得有幾分飽腹感。
于是喻歲安又将手中的小吃往司予塵手裏一塞。
司予塵有些無奈:“早和你說了吃不完就不要着急買,我不愛吃這些。”
喻歲安的目光卻又被別處吸引:“那邊有家店看着好有意思,好像是賣明信片的,司予塵,一會兒我們一起去逛逛怎麽樣?”
兩人牽着手,原本是朝着喻歲安說的那家店鋪的方向走去的。
可是走出沒幾米遠,喻歲安的腳步又頓住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家手工飾品攤子前,不知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了。
司予塵微嘆口氣,将手中剩餘的兩個章魚小丸子吃了,又将包裝盒扔進垃圾桶裏。
這才朝喻歲安站定的位置走過去。
他半個身子靠在喻歲安的身後,擋住了路上過往的行人,以便她能夠專心挑選。
視線順着她發愣的方向掃了兩個來回,才發覺她是在看飾品攤上的某個戒指。
司予塵随口問道:“喜歡這個?”
喻歲安反應過來,忙搖頭回答:“沒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司予塵了解喻歲安的脾氣。
料想她即便是喜歡大概率也不會說出來。
一個不怎麽值錢的小玩意兒罷了。
司予塵沒有多作思考,指了指那個戒指,對着攤主道:“挺可愛的,老板,幫我拿一個吧。”
“這都是我們自己設計,然後手工打磨的,只有這麽一款。”
攤主也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笑臉盈盈地,很是熱情。
“今天有好幾個人都來問這款了,但是還是留到了這會兒,看來二位不僅眼光不錯,也和它很有緣呢。”
那是個手工制成的狐貍戒指,上頭鑲着水鑽,瞧着還算可愛。
當然,在夜市這樣的地方加上親民的價格,做工自然精細不到哪兒去。
司予塵對此卻似乎很滿意。
他拿起那枚狐貍戒指,左右瞧了半天,才放到喻歲安的手心裏:“拿着吧,這小狐貍和你還挺像的。”
“那這樣吧,我也送你一個。”
喻歲安琢磨着,手指在一個個造型各異的戒指上掠過,最後才停留在某個嵌着綠松石模樣的戒指前,問道。
“這個,怎麽樣?”
司予塵發出一聲輕笑,用手揉了揉她的長發,嘴上說是嫌棄,語氣裏卻依舊有幾分寵溺:“不用,小孩兒喜歡的東西,對我來說用不着。”
司予塵付了錢,牽着喻歲安的手離開攤子。
喻歲安被他拉着,撇了撇嘴:“付錢的時候挺爽快,怎麽我想給你買,又開始嫌幼稚了。”
司予塵沒有答話。
兩人一直并肩往前走,直到走到夜市的另一頭,轉了個彎,拐進一個人群稀少的街道上時。
司予塵才忽然頓下腳步。
他松開牽着喻歲安的手,直視喻歲安的眼睛,頗有些嚴肅地問她:“你這兩不相欠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過來?”
前後的情緒轉變太快,喻歲安還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我哪有。”
“以前的事,我就不提了。”司予塵說,“這會兒了還和我計較的這麽清楚,喻歲安,我們是在約會,你怎麽總想着和我比個高低呢?”
不知道為什麽,喻歲安從他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絲難過。
想想也是,從很久之前開始。
司予塵即便是心甘情願給予她的,她也總覺得是欠了司予塵什麽,總是想方設法地要去還清。
時間久了,居然也成了某種習慣。
只不過剛才,她是真的沒有那種想法,只是單純地覺得像是戒指這樣的物品,一人一個才更有意義。
明白過來司予塵的心思,喻歲安噗嗤一下笑了:“原來你是在撩我啊?抱歉抱歉。”
但司予塵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沒将他的話當真。
幹脆也不出聲,佯裝生氣地往前走。
“別生氣了。”
喻歲安上前,抓住他的手指,左右輕輕晃了晃,這意思是在撒嬌。
她還穿着高跟鞋,其實是跑不快的,好在司予塵表面生氣,實際上步子邁的也并不大。
喻歲安一下就知道他并沒有真的不高興,只是還在等着她其他的話。
于是也收了玩笑,認真和他說着。
“有來有往才叫感情嘛,那這枚戒指就當是我們之間的約定,行不行?”
剛才還想要邁出的腳步,驀地就被收住了。
他們之間只有協議,從來沒有過約定。
這個詞帶着承諾的重量,卻比協議更加生動。
司予塵被吸引注意力。
他轉過身,像是怕自己聽錯了,再次向她确認:“約定?”
“嗯,約定。”喻歲安很肯定地點點頭。
風溫柔地穿過二人之間,粉紅色的裙擺上下翻飛。
沒有了那時冬季刺骨的冷意。
“如果以後,我拿它來向你換一枚真正的戒指。”喻歲安仰起頭,望向司予塵,她的眼裏映着繁星,帶着堅定又執着的感情,“你,答不答應?”
司予塵原本是想要說,她的任何請求都可以,他都會拼命滿足。
但是望着那雙誠摯的,目光是前所未有認真的眼睛。
轉念一想還是沒有将這話說出口。
司予塵看見那枚狐貍形狀的戒指正戴在她纖細的手指上,雖然只是水鑽,卻也能夠在黑夜裏反射出亮閃閃的光來。
心頭有某種強烈的情緒正在沸騰,司予塵喉結上下滾動,壓下那些翻湧的念頭。
他一字一句,認真開口。
“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