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山莊,早有仆人遞上熱烘烘的雪白毛巾來給他們去乏。秦鐵冥一邊同何莊主往裏走,一邊将同行的人都介紹給他。然而到了李銘兒這裏,卻卡了殼,不知該如何說。裴禦泓連忙道:“何莊主,銘姑娘是我的表妹。”
何如興點頭道:“人家常說,裴家無醜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連這個表妹都生得天仙一般。”李銘兒正要道謝,卻聽見秦鐵冥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聲,她當即眯起眼道:“秦鐵冥,你又哼什麽!”
秦鐵冥道:“我哼我的,也礙到你事了嗎?”
秦鐵柔連忙低聲提醒道:“哥,這裏是何家……”
秦鐵冥這才發覺自己失态,臉上頓時微微泛紅:“對不起,何伯伯,我……我就是總和銘姑娘拌嘴,我們鬧着玩呢,是吧,銘兒。”
李銘兒被他這樣一叫,渾身雞皮疙瘩都不知起了幾層,卻又想到人在屋檐下還是低頭好,于是也假笑應道:“哈哈,是啊,何莊主,秦……大哥他,就是愛逗我玩。”同行的人見他二人如此,具是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幾乎要忍出內傷來。何駿見狀,忙招呼道:“大家快點入座吧,一會兒飯菜可都涼了。”大家這才紛紛落座。秦鐵冥道:“何伯伯,這次的天石會,您不參加,真是可惜了。”
“唉,我現在對江湖上的事已經不是那麽在乎了,如今駿兒讀書有出息,已經考中了進士,我已經欣慰多了。江湖上打打殺殺的,實在是不安全,這不,我那寶劍也早早就收起來不用了。”
秦鐵冥點點頭:“也是,平安過日,比什麽都來得強。”
“說起來,世侄啊,你此去兇險,可千萬要小心啊,否則我們家薇薇……哈哈哈!”
何薇薇臉已是紅成了個蘋果,急道:“爹,你快饒了我吧!”
秦鐵冥臉上也有些發紅,讪讪地笑着。衆人閑聊一通,吃過晚飯便有仆人來帶他們去房間休息。那何駿見李銘兒美麗異常,極是心動,連忙要為她帶路。展顏見狀,冷笑一聲,對裴禦泓道:“你這‘表妹’,真是極受歡迎。”
裴禦泓道:“你也知道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你又沒有過女人,自然不明白。”
展顏聽了他這話,卻是驟然變色,眉頭一皺,拂袖走了。裴禦泓好不納悶,對秦鐵冥道:“我……我又沒說錯,他生什麽氣啊!”
秦鐵冥喝了點酒,臉上有些醉意,笑道:“你戳到他痛處,他自然要惱。你也累了一天了,回房去休息休息吧。”裴禦泓見他喝得眼神都有些迷亂,道:“怎的喝這麽多,哦……我知道了,你當着何姑娘的面,故意要逞強是不是?”秦鐵冥連忙道:“不要亂說,叫人知道,不是毀了何姑娘清譽嗎。”
裴禦泓搖搖頭,道:“秦兄,你不要怪我說你,你這人啊,哪裏都好,就是老古板,太死硬。走吧,我和你一起回房。”
秦鐵冥回到房間裏,因為酒意,渾身燥熱難耐,他一時也睡不着,拎起自己的玄鐵棒來到外面的院子中央練習棍法,他雖然喝醉了,但是舞起棒來卻是更加有如行雲流水,棍風掠過之處,帶着他的內力,驚得那樹葉都嘩嘩落下來。他收棍回來,一個鶴立将棍向地上一剃,又是一個退步,乃是出圈法。他如此往複,将一套棍法細細練過,又不斷嘗試新的套路,練得滿身是汗。待他收棍回來,才覺得酒醒了一些。他練得投入,全然沒有注意到拱門之後,何薇薇滿目深情地望着他。秦鐵冥習完棍法,正要回房,何薇薇心中一橫,才要過去同他說話,卻聽得“吱呀”一聲門響,連忙又縮了回去。秦鐵冥擡頭,卻是自己斜對面的房門打開。只見李銘兒方才沐浴完,散落的柔發還未全幹,臉上也還帶着沐浴後的微紅。她見秦鐵冥衣衫半敞,滿頭是汗地拎着棍子,笑道:“呀!是你!我說怎得這麽吵,原來是你這個讨厭鬼擾人清夢。”
秦鐵冥見她美豔之态不似尋常見到那般,一時竟不知如何還嘴,方才覺得褪去的酒意好似又湧了回來,叫他眼饧嘴幹,說不出話來。李銘兒只當他不想理自己,笑嘻嘻地走過去:“怎麽,今天還叫我銘兒呢,現在又裝作不認識啦!你就那麽讨厭我?”
秦鐵冥硬聲道:“我并沒有裝作不認識。”
“你這個人,莫不是上輩子我欠了你八百吊錢,怎的老是這樣對我兇巴巴的。”李銘兒走近了他,身上的香氣便如絲如網地籠罩了秦鐵冥,倒叫他覺得酒勁愈盛,頭也有些昏昏然。她說話雖是埋怨,但是并不兇狠,反而溫柔如月色一樣。秦鐵冥幹巴巴道:“我只是不想和你這個掃帚精扯上什麽關系,什麽人要是搭上你,都沒有好下場。”話雖如此,月光下的李銘兒因為頭發散落,愈發散出說不出來的溫柔和妩媚,叫他怎麽也無法硬起聲音來。
李銘兒撅撅嘴,道:“好吧,我自然是比不過何家大小姐,又溫柔,又知書達理。不過我真不明白,她是怎麽看上你的。”
秦鐵冥忙道:“你別亂說,我拿何姑娘當自己的妹妹一樣,并沒有別的想法。”
“你拿人家當親妹妹,人家可拿你當好哥哥。”李銘兒說完,自己倒先笑了起來。可是她看秦鐵冥寒着臉懶得打理自己的模樣,便又收斂了笑容,嘟嘴道,“什麽嘛,小氣鬼,又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我要是天天老生氣,那也就氣飽了,不用吃飯了。”他正說着,李銘兒的腦袋卻突然湊上前來,唬了他一跳,急忙後退了半步遠離那絕美的容顏,“你做什麽!”
原來李銘兒正要擠兌他,卻突然看到他那根玄鐵棍上還有着極精細的花紋,不細看都看不出來,于是道:“你這個兵器好特別,給我看看。”
“不行。”秦鐵冥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
李銘兒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連這點小要求也拒絕,急道:“小氣鬼,看看會怎樣?”說着便要撲上來搶。
“你身上黴氣太重,我怕你摸了我的棍子,我以後用着不放心。”秦鐵冥何等的好身手,只叫李銘兒接連撲了幾個空。她香汗淋漓,急得臉兒粉紅,揪着他的衣領疊聲道:“我非看不可!”
秦鐵冥将玄鐵棍舉了起來,笑道:“你若有能耐,自己爬上去看。”此時李銘兒像只不聽話的野貓一樣挂在他身上,可是說也奇怪,他心裏癢癢的,一點也不想推開她。
“秦鐵冥!”李銘兒終于放棄了,怒氣沖沖道,“你真是個讨厭鬼!”
“李銘兒!”秦鐵冥同樣一臉兇惡,“你就是個掃把精!”
“你……!”李銘兒氣得咬咬嘴唇,叫道:“你去死吧!你這麽讨厭,一輩子都別想讨着老婆!”
“哈!我也奉勸你一句,你這麽倒黴,恐怕今生不會有男人願意娶喽!”
李銘兒被他頂得七竅生煙,咬咬銀牙,轉身回房了。秦鐵冥臉上卻不自覺地浮現出得意的微笑來,他似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笑容,拎着棍子轉身回屋了。
這邊何薇薇卻是一臉愁容,幾欲落淚,匆匆走掉了。
第二天,秦鐵柔剛醒來梳洗完畢,何薇薇便來找她。她連忙一邊戴着耳環,一邊過去開門:“薇薇,怎麽了,一大早就來找我,什麽事這麽急?”何薇薇一臉愁苦,關上門道:“小柔姐姐,你老實告訴我吧,秦大哥他,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秦鐵柔一愣,笑道:“這話時從何說起啊,你是知道我哥的,他那個人,不解風情,我都怕這輩子也不娶妻,哪裏來的意中人,你怎麽突然這麽問?”
何薇薇鳳目含淚道:“可是,可是我真的覺得他……他喜歡上別人了……”
“薇薇,你別哭,你告訴我,他喜歡誰了,我日日和他在一起,怎麽連我都不知道?”
何薇薇委屈道:“就是……就是裴公子的表妹啊……”
秦鐵柔一呆,反應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是李銘兒,她立刻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竟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來才好:“薇薇,你怎麽這麽說,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你……你是從哪看出來的啊。”
“你只告訴我是不是。”
秦鐵柔失笑:“這……這根本不可能啊,那兩個人,天天和鬥雞一樣,不打起來我們都在念阿彌陀佛了,我哥他天天惦記着趕銘姑娘走,銘姑娘又總是給他惹些麻煩,他們倆啊,根本是水火不容,我哥怎麽可能喜歡她呢?”
“我倒是情願是我多想了,我知道,小蝶姐姐也喜歡秦大哥,可是你沒發現嗎?不管是對小蝶姐姐,還是對我,秦大哥都總是客客氣氣的,彬彬有禮,連句玩笑話也不肯多說。但是我見他和裴公子的表妹在一起就不是那樣,他會和她鬥嘴,惹她生氣,同她玩笑,他對她和對別的人是不一樣的。”
秦鐵柔一愣,何薇薇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叫她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她細細一想,卻果然是這樣,哥哥從小管教很嚴厲,不管對誰都是禮貌有加,就是對仇人也是寬宏大量,可是唯獨在李銘兒這事上,他竟一反常态。之前自己只當他是為了裴禦泓的緣故,可是如今看來,卻又不是那樣。哥哥一直都嚷嚷着要李銘兒走,倒好似已從最初的真實想法逐漸演變成了故意逗她生氣。她一時也愣住,半響才安慰何薇薇道:“薇薇,我想是你多想了,我哥他……他就是拿銘姑娘當個不懂事小姑娘,你想,他若是真的喜歡她,又怎會三番五次地攆她走呢?”
“小柔姐姐,若真是這樣就好了。我真的很喜歡秦大哥……”她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麽禮教,只管将自己的感受同秦鐵柔說了。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若問我們這裏的人,誰都不會認為我哥喜歡她的,以後你就知道了,他們兩個,總是鬥雞一樣,我們都習慣了。”
薇薇點點頭,又和鐵柔閑話一陣,這才離開。秦鐵柔想到她剛才的話,心中卻不由也隐隐懷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