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魚躺在治療椅上,張大嘴露出肉粉色的口腔內壁和小舌頭。
一個腦袋出現在她的視野右上方,是易尾,緊接着另一個腦袋出現在左上方,是牙科醫生趙明明。
“我妹妹這麽完美的牙齒到底需要什麽治療?”好奇心旺盛的易尾急不可耐地問。
五分鐘前,易魚結束了跟牙醫的親密會晤,全程将易尾關在門外。
趙明明攏着一件皺巴巴的白大褂,款式落伍的黑框眼鏡透着幾分嫌棄,“這是客戶的隐私,我不會洩露,現在請家屬去外面等候。”
易尾不動,那張精致分明的臉正寫着高度懷疑幾個字,皮膚完美得有些失真,按趙明明的話,自他做了美妝博主後,就像在沸水裏折騰過的雞,連汗毛都沒了。
兩人關系也變得有些緊張,經常幾個月不見面,一見面說不到幾句就開始罵罵咧咧,拉黑删好友是基本操作,一段時間後又到處找其他的共同朋友加彼此的微信號。
“我妹妹未成年,家屬必須陪護。”易尾據以力争,修飾精致的眉峰頗為挑釁的一翹一翹。
“你這是妨礙醫生手術,我可以報警抓你。”趙明明覺得發揮得不好,動作粗魯地扯下口罩,露出一張不修邊幅的臉。
易尾假裝抹去無中生有的飛沫,嘴巴不停,“手術?什麽手術,我怎麽不知道,你這個無良醫生,居然給未成年動黑手術。”
易魚緩慢合上有些發酸的下颌,圓滾滾地坐起來擦去額頭的汗水,開始脫身上的灰藍色長毛短大衣。
她跟着易尾進診所的時候,衆醫護人員都好奇地打量她,多情公子易尾也有帶女生的時候,那個女孩毛茸茸的,一雙漂亮的長睫大眼睛略微害羞地看着衆人,得知是易尾的親妹妹,想撸的心頓時爆棚,差點沒把易魚撸禿。
易魚為了躲過魔爪,在這棟精致的三層小診所裏跑了七七八八個來回,原本對制服Omega還挺期待的易魚連連擺手,不可不可,這個世界的Omega真的太主動。
溫暖如春的空調風徐徐吹過每個角落,易魚很快就熱得汗流浃背。
看見她脫外套,易尾放棄吵架,對着妹妹噓寒問暖,見她臉頰紅撲撲,确實熱得不得了,心中産生一絲絲愧疚。
這個天氣果然不再适合穿加厚版的冬裝。
但是圓滾滾的易魚真的好可愛!
易魚的衣着都是他負責搭配,在他看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就應該穿得可愛又漂亮,于是,極盡所能,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受到良心的拷問,會不會太誇張,會不會太物質化女性,但易魚卻什麽都沒說,穿上他精心準備地每一套衣服。
趙明明冷哼,“你妹妹再戴個頭套,可以直接去迪斯尼上崗營業了。”
“你閉嘴。”
“變态哥。”
易魚喝了些水感覺好受了些,打斷亢奮的兩個人,“哥,我想吃薩巴翁,街角咖啡店有賣,幫我買幾個,記得給明明哥帶一份。”
“哥馬上去。”妹妹的要求,就是摘星星易尾都會想辦法完成,頓時架也不吵了,背着他的禦用香風化妝包跑了出去。
易魚松了口氣躺回去,“我們繼續。”
趙明明戴上手套取出一個三毫米大小的針管裝物體,再一次詢問,“真的要裝進尖牙的位置?”
Alpha用尖牙标記Omega,不僅因其鋒利,便于破開肌膚,還因為Alpha的尖牙帶有一個中空的尖刺,以便将信息素注射進Omega的腺體。
雖然Alpha對Omega的标記看起來像一個再自然不過的行為,但是随着牙齒老化或者嗜甜造成的蛀牙等問題,不少Alpha都有标記不順利的問題。
一個無法順利标記Omega的Alpha,就像一個擁有巨器卻性|冷|淡的無恥之徒,令Omega們集體唾棄。
于是牙美醫院在星際世界非常火爆,類似于“牙好他/她更好”的這類直白粗鄙廣告四處可見。
哪怕是易魚這種象牙塔走出來的見習指揮官也知道牙美醫院的用途。
這個世界的人類無标記行為,好多人的尖牙發生退化,更沒有尖刺。
但是沒關系,材料可以從網上訂購,易魚早已領略這個世界的網購平臺是連活體比卡丘都能買到的神奇地方,那她做個尖刺又算什麽呢!
将尖刺鑲嵌進尖牙,對這個世界的牙醫有一定難度,但在易魚看來,這并不是需要用到什麽高科技力量的小手術。
好吧,是有點另類,她跟趙明明提出這個要求時,易魚明顯地感受到,要不是她是易尾的妹妹,趙明明可能早讓人把她打了出去。
趙明明還在猶豫,易魚眼中射出謹慎又銳利的光,事關标記大業,誰都不能破壞,她笑了一下,像那些谄媚上司的Alpha一樣,“麻煩明明哥把尖牙磨鋒利一點。”
趙明明冷硬的醫學心瞬間變得柔軟,他突然有些明白易尾為啥這麽寵愛妹妹,被軟糯糯的聲音喊哥哥什麽的,這樣的妹妹可以再來十個。
還有那個讨好又小心的笑容,趙明明的宇直心受到來自靈魂的拷問,他突然覺得,同意家裏的相親要求似乎也沒什麽,如果相親對象是這種可愛的女生的話。
趙明明看着易魚那口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努力保持職業素養,再次不怎麽堅定地勸導,“小虎牙确實很可愛,但你現在的牙齒完美的可以去打牙齒廣告,一旦磨尖就無法恢複了。”
易魚替趙明明感到悲哀,他跟這個世界的大多數男人一樣,永遠體會不到标記一個Omega時的快樂?
但他确實在為自己擔憂,這是個醫德不錯的人,易魚并不想騙他,但她總不能說磨虎牙是為了标記一個男人。
“我喜歡的男孩子叫小虎子,他生病了,再次見到他原先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擔心忘記以前的他,所以想出一個這樣的辦法紀念他,這樣我每天刷牙時都能想起他。”易魚壓低舌尖,甜美的嗓音帶着淡淡的憂傷,她是真的有些憂傷,如今的汲集柔順中帶着小脾氣,她很喜歡,但記憶裏那個優雅大方又自信的汲集,似乎越來越遙遠。
趙明明的手頓在半空,他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先前兩人只對技術層面的東西進行讨論,專研牙科的趙明明沒想到這個怪異的要求背後居然藏着一個故事。
他不無悲傷地想,那個小虎子大約再也回不到學校,所謂以後會見到的話不會是大人拿來安慰孩子們的善良謊言。
他頓時覺得這個手術多了一種神聖的儀式感,“那我們開始吧!”
易魚甜甜地一笑,張開嘴接受牙美手術,從今往後,她踏上了回到Alpha的重要一步。
興奮的心情讓她沒太聽清趙明明的叮囑,趙明明說,“每個月記得過來複檢,如果膠水脫落就要及時補上,萬一這個東西掉進肚子裏,你哥會殺了我,另外,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個尖刺可能會冒出來,很容易刮傷舌頭……”
直到易魚離開,趙明明才突然意識到紀念小虎子磨顆尖牙就可以了,為什麽要在尖牙裏面裝根中空尖刺,一看就不像什麽正經行為,易尾的妹妹果然跟易尾一樣——特別危險!
自己究竟做了一個多麽危險的事情,這簡直是他從醫史上絕無僅有的沖動行為。
他需要複盤一下一向冷靜睿智的他為什麽會答應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
正在開車的趙明明收到短信,點開一看。
趙明明:易尾你大爺,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易尾:???
他做什麽了?他這次既沒有順走醫療器械也沒有勾搭漂亮的醫護人員,就怎麽招惹對方了?
兄妹倆滿載而歸時,易知難得等候在家,李茂盛已經做了一桌子好菜。
他的廚藝是當兵時鍛煉出來的,賣相十分粗糙,味道十分江湖。
吃完飯,易魚興致勃勃地等着,易知拿出一份裝訂好的文件放到桌面上,用手按住。
易魚奇怪地看着他,既然調查出來了,為何又不讓她看,李茂盛已經收拾妥當,坐在旁邊用手托腮,粗大的手指幾乎在臉頰上掐出深刻的印子。
易魚眉心一跳,汲集現在這個家庭只怕有些麻煩。
易知開口,帶着毫不掩飾的擔憂,“小魚兒,我們能不能換個上門女婿。”
李茂盛點頭,他不覺得汲集是個會心疼人的男人,跟了一個星期,發現兩人有時候膩歪得不像話,他很想把汲集揍一頓,或者把易魚訓斥一頓,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不好把手伸得太長,沒有動手還有一個原因,這兩個小家夥再怎麽膩歪,最後那條線始終維持得很好,沒有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易魚垂下眼睛,她沒法解釋她和汲集的事情,她的到來擠占了之前一個叫易魚的女孩的人生,她有責任讓這個身體的人生過得更好,也有責任尊敬孝順父親和兄長,但唯獨汲集的事情,她沒法退讓。
易知幾乎沒見過女兒這麽為難的樣子,頓時心疼得不得了,當孩子沒心沒肺地向你索求東西時,你恨不得給他一jio,當孩子學會心疼你,照顧你的感受時,就是掏心都願意。
易知此時就是這種心情,汲家有什麽了不起,政商背景了不起,金融一條街了不起,納稅大戶了不起。
真了不起。
那,那到時候汲集進門時,他們家用金鑲玉供着總可以吧!
易知松開手,放柔聲音,“內容有些複雜,你慢慢看,不要輕易做決定,一旦做決定,不管是什麽,爸爸都支持你。”
易尾不高興地開口,“哥哥比爸爸還支持你。”一個小時後,他就後悔了。
易魚浏覽的速度很快,一個小時才能看完的資料十分鐘就讀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看了一遍。
放下資料後,易魚開始在腦海裏整理看到的信息,易尾接過資料看起來。
資料很詳細,應該請過專業機構進行調查。
汲天成是汲家如今掌權人的二兒子,這個家族構成複雜,背景涉及政商兩界,沛城如今有地位的人多少都跟這個家族有關系。
與汲天成同輩的,另有三個兄弟姐妹。
從資料來看,汲天成如今在汲家的地位并不高,似乎跟他唯一的婚姻有關系,但資料并未過多涉及,估計屬于家族隐秘沒有調查出來,只知道他的夫人因疾病一直住在療養院,從未出現在外界的視線裏。
他并未離婚再娶,希望通過他搭上汲家的女性大有人在,但是他本人似乎毫無興趣,倒是樹立了一個癡情專一的人設。
汲天成跟夫人有兩個孩子,分別是大兒子汲言和小兒子汲集。
但是汲天成并未與他們住在一起。
三個月前,汲言因為藥物過敏不治身亡。
汲天成在汲言死後,并未舉行追悼會,甚至整個汲家都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這個流着汲家血液的年輕人從未在他們的生命裏留下任何波瀾。
讓易魚覺得不可思議的正是,半年前開始,汲天成對汲集展開了嚴格的體能訓練,資料附帶不少照片,從衣着來看應該就是這幾天。
蒙蒙亮的沛城,汲集衣着單薄的在訓練場上進行各種負重和耐力訓練。
資料甚至對這些訓練進行評估,應該達到特種軍的訓練強度,但是對于一個身體并不強壯的少年來說,這種訓練反而會造成傷害。
易魚對體能訓練的強度太清楚不過,Alpha雖然以體能和精神力區別其他兩性,但并非每一個Alpha都強壯如牛,她就是為數不多在Alpha訓練範圍內只能勉強及格的人。
好在她腦力不錯,父母及時調整她的成長方向,讓她從一群狒狒Alpha的訓練中退出來,轉向精神力和智力開發,易魚才重新找回自信,從而成為一個調控戰場布局的優秀人才,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她沒有當成将軍,因為她是軍師。
汲天成竟然讓汲集完成特種軍才能完成的訓練任務,就算他不知道汲集原本是個Omega,但是就汲集如今的身體來說,任何一個家長都不能做出如此變态的事情。
從這些資料,易魚掌握到汲集身上發生的三件大事,一是半年跟她一樣穿越到一個叫汲集的男性身體裏,二,幾乎同時,汲天成對汲集進行超強度的體能訓練,三,汲言的死亡。
她慢慢梳理這些事情的時間點,以及汲集的情緒變化過程,很快鎖定造成汲集情緒變化的轉折點應該就是汲言的死亡。
但她又有些不确定,畢竟他們是帶着以前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以易魚對汲集的了解,他被母親教導得極好,不僅僅在言談舉止上,還包括心理和性格,很多時候易魚覺得,如果遇見什麽恐怖的天災人禍,她可能會崩潰,汲集都不一定會。
那麽,汲言的死亡真的只是資料裏說的這麽簡單?
“卧|槽,這是什麽神仙爸爸。”易尾忍不住爆了粗口,被易知敲了桌子,易尾忍不住看了易魚一眼,他後悔了,他知道汲家,但是從未将易魚口中的少年跟這個汲家聯系起來。
權勢與金錢是一對兄弟,但顯然權勢是大哥,金錢是小弟,汲家不僅有權還有錢,但易家只有錢,如果這個圈層有鄙視鏈的話,汲家一定站在塔尖,鄙視着塔基的易家。
易尾從這份資料裏,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原來就是傳說中地主家的傻兒子。
他看了眼挂滿全身的名牌,突然覺得朋友們也沒說錯,他就是一個暴發戶。
“汲言的真實死亡原因是什麽?”易魚問道。
易知有些詫異,跟李茂盛對視了一眼,如果易魚的注意力放在汲集的體能訓練上,那麽他還要重新考慮女兒的決定。
沒想到女兒一眼就看出被他刻意隐瞞了的信息。
他只猶豫了一瞬,就下了決心,倒不是寵溺,而是他突然對女兒有了期待。
“抑郁症自|殺。”
作者有話要說: 汲集:聽說我有了一個新名字?
易魚:挺,挺威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