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關于選項
◎命運從不慷慨仁慈◎
但法師的可惡之處就在這裏。
這家夥用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引起了他們的震驚與不安，卻又在他們要追問為什麽這麽說的時候閉口不言，臉上挂出讓人只想給他來一下的笑容賣弄玄虛。
“沒什麽，”對着兩人的追問，伊蘇特如此回答。“總之，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和那個女人接觸太多。會不小心出人命的。”
西爾納無語了片刻：“我總算理解了為什麽肯特先生會告訴我說法師就是欠打了。”
“那很明顯，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魔王深表贊同，并開始給自己捋袖子，“先不說你這種說話說一半的行為就該被好好收拾一頓…你之前可沒告訴過我們你能讀唇語啊。騙我們很好玩嗯？”
他把指節捏得咔咔作響。
伊蘇特在這咔咔響的聲音中強作鎮定并強行解釋：“你們又沒問我。而且，有些話題也的确不适合被說出來不是嗎？”
“…唔，你說得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魔王點點頭，在對方開始松了口氣的時候又挂出微笑來，“但我還是不高興。西爾納，來抓住他——剛剛這家夥偷偷嘲笑我們笑得可開心了。”
西爾納居然也和他站在了一起，對他的行為表示了認同和支持。
法師立刻就知道了事情變得有些不太美妙了起來。他從座位上彈跳起來，試圖逃跑。但很可惜近戰實在太廢物，年輕的勇者只伸出手往前跨了一步就把他給按倒了。
“等、等等——我錯了！！”眼看着魔王捏着拳頭漸漸靠近，法師終于在求生欲之下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不賣關子了！！都告訴你們！還有之前不告訴你們我會讀唇語的事，我也很抱歉！快停下來！！”
“哼，好好的話不說，”魔王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非得被人恐吓威脅一下才行，你這人還真是不能對你太好了。”
一旁松開手站到邊上去了的西爾納看着魔王把人提起來，就像提只落了水的貓似的，也感到好笑：“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可沒想過你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這算什麽？僞裝終于被卸掉了嗎？”
當然，更好的說法是“濾鏡碎了”。
但這有些太現代網絡用語了，恐怕說出來會讓人聽不懂
。所以就此作罷。
伊蘇特放棄掙紮——也是因為近戰廢物的掙紮實在太沒用了——然後被魔王扔回原來的位置上，消沉頹廢地幾乎快葛優癱在原位上了。他看了眼西爾納，有些自暴自棄了：“我第一次和您見面時，也沒想到您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你想說我變壞了的話，”西爾納面不改色，“那沒錯，我的确是被你帶壞了很多。”
“……您這麽說可真是太過分了。”
扯了扯嘴角後，伊蘇特又把目光挪到那個被他随手扔在了桌上的鮮紅蘋果上。
這個女法師贈送給他的禮物漂亮極了，顏色和形狀都很完美，又發散着甘美誘人的香氣，蘋果鮮紅的表皮上甚至還留着幾滴晶瑩的水珠，顯得它更加甜美多汁起來了。
“如果我對這個蘋果散發出來的氣息沒判斷錯的話，她應該和【那個】有關系——就不要追問我【那個】是什麽了，我可不敢說出來。你們知道名字是有特殊意義的，說不準我剛一說出來【那個】的名字來就會被找上門。”
他伸出右手，拿手指輕輕撫摸那個光是看上去就分外甘美多汁、誘人品嘗的蘋果的表皮。
“關于為什麽最好不要和那個女人接觸太多，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你們将會來上一次永生難忘、此生都不願意再回憶起來的經歷。”
“她現在的主要目标不在我們身上，送這玩意兒來估計也只是知道我是個法師，想着是個不可多得的物件，于是順手就也來試一試罷了。”
魔王震驚：“你還挺會自賤自輕的啊。”
伊蘇特：“……盡管您用不到，但我還是很希望您能夠好好研習一下說話的藝術。”
魔王不以為意：“對你用不着那玩意兒。”
西爾納對這兩人的小學雞行為表示無言，他把魔王帶進來的木質餐盒放在桌上打開，“好了，先別玩了。你們倆都還沒吃東西，快把午飯吃了吧。等會車隊就又要出發了。”
餐盒裏裝着那只肥碩的燒鵝，因為放冷了的緣故醬汁和肥油已經在表皮結出一層滑膩的膠狀物來。但肚子裏的溫度還在，塞得滿滿的牡蛎和其他填充物都還是熱乎的。
他把燒鵝端出來，取開隔板從盒子的下一層找到了刀叉和小巧精致的銀碟，以及一瓶葡萄酒和盛酒的幾個杯子。
“伊蘇特，你要的葡萄酒。如果覺得膩的話我還帶了點面包。格林你要嗎？”
這還是他考慮到格林和他來自同一個世界，吃東西都習慣了必須要有谷物當主食才順便帶上的。
魔王也很快明白了他的這份考慮，不由在內心感嘆自己的這位老鄉的體貼周到。心情好了之後也就不再繼續和伊蘇特計較了。
“也是，”他說，一邊走到靠近桌子的地方坐下來，“還是先吃完飯再和這家夥計較吧。”
伊蘇特随之也爬過來，坐在他對面，對着西爾納：“那麽，替我倒一杯葡萄酒吧。再切塊面包。謝謝了。”
“你還真是一有機會就能得意忘形起來啊…”
西爾納低聲吐槽了一下他，還是拿起小刀給他切了塊面包，又打開葡萄酒的瓶塞倒了杯酒。“格林你要嗎？”
“啊，謝謝你了。你不來吃點嗎？”
“我吃過東西了，”西爾納切好面包，用碟子裝好遞給魔王，“這些也不夠三個人分。我喝點酒就可以了…鵝肉你們自己切吧。”
已經開始吃起來的伊蘇特更懂得不客氣的道理——“有黃油或者果醬嗎？”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還得寸進尺地發出請求，讓西爾納去幫忙再拿點果醬回來——“最好是樹莓醬，我喜歡酸一點的”——他這麽說。
魔王光是聽聽就覺得拳頭in了。
“喂，你這家夥別得意忘形過頭了——”
但西爾納只看了一眼提出要求的家夥，輕輕嘆了口氣：“我去拿。你們有什麽要談的事就趁現在談吧。畢竟車隊出發了可就再難有機會找到借口把我支開了。”
伊蘇特看着他，因為是通過唇部動作來辨別話語，所以目光很認真地集中在他的唇上。
“抱歉，”伊蘇特說，按理他應該在這時把聲音放輕，但由于聽不見自己說的話所以沒法特別精準地調整控制好語調，導致語氣顯得有些過于平板無波了，都聽不出有什麽真情實意的愧疚來，“以後我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
西爾納起身的動作頓了頓，然後臉上挂出笑來：“希望真的會有那麽一天吧。”
他走到車門邊，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這麽一番互動下來，魔王也明白了法師搞這些是想幹什麽了。他放棄了伸手拽住得寸進尺的家夥的衣領讓他不要太過分了的想法，拿着刀叉也沒什麽心思繼續進行午餐了。
“……有這個必要嗎？”
他問。
“當然。”伊蘇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過身把他們之前拿來用的紙和筆找了出來，動作迅速的往上面寫了一句話：【難道您現在就做好了準備要讓他知道您就是魔王嗎？】
【還是說，您已經可以毫無顧忌地對他承諾，說魔族可以在您的帶領下與其他種族友好共處了嗎？】
讨厭的金眼睛的家夥。
一下子就紮住了他不願意提來和想起來的痛處。
他當然沒法給出承諾。也不能坦誠地和自己在異鄉尋到的友人說明自己的身份，因為一旦他把自己魔王的身份說出來了，就必須得做出一個選擇來。
要麽，給出承諾，對不起自己的那些愛着他的臣民們。
要麽，不給出承諾，對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友人。
命運簡直就是個惡意滿滿的小混賬，它總愛給人出些難題，把選項攤開擺在人面前，催促着你趕緊選擇一個選項然後放棄其他選項代表的那些你同樣在乎的東西。總之，它給你選項從來不是為了讓你歷經磨難然後成長，而只是單純地為了看你掙紮、叫你倒黴而已。
魔王知道法師的問題現在只能有一個答案。
所以他只能憋屈地拿刀叉戳面包，“…我還沒有。”
“…陛下，還是請您把頭擡起來吧，您這樣我可沒辦法讀您的唇語啊。”
魔王的火氣于是蹭地一下又冒出來了，他擡起頭：“你不是知道答案了嗎？就非得我親口說出來才高興是嗎？”
對面的人愣了愣，随即又露出個貌似被他見慣了的讨厭表情來。
“…哎呀，陛下您難道不是早就已經明白了我是個什麽樣的爛人了嗎？又有什麽值得好生氣的呢？”
恍惚中，魔王隐約想起自己曾經在很久以前便見過這家夥用這種帶着拉人仇恨的嘲諷的笑容，對着他，語氣輕飄飄地，像是完全不在乎一般，輕描淡寫地說：“我确實是個無可救藥的爛人啊。”
就這樣笑着，把一把銀色的匕首從背後捅進他的心髒的位置。
“不然，我也不會被您那麽幾句話就給煽動蠱惑了呀。”
“…………”
魔王回過神來。
并心情複雜地發現自己貌似想起了一點關于過去的、不怎麽美好的記憶。
“上一次你用這種表情和語氣說話，”他看着對面的人，“還是在背叛我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