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惜和穆祈闌從冤家到戀人,這部分止傾不太清楚,但她知道,這一段故事,應該是辛子惜最單純無暇的時光了吧!
他們的婚期定在辛子惜十六歲那一年的八月初五,可他們卻始終沒有等到那一天……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悲歡離合,所以,命運早已經不再眷顧任何人,對命運來說,辛子惜和穆祈闌,也不過是衆多人中的一個……
辛子惜擡起頭,望着蒼白的天空,“穆祈闌,那一年,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如當年那般,安然到老……你這個混蛋,怎麽可以這麽自私,你用命救了我,讓我記了你一生,然後将我一人孤零零的抛在這世上……”
幻境虛實交替着,止傾知道,這是辛子惜心情起伏的表現……這麽多年,辛子惜幾乎沒有在人前提過穆祈闌這個人,可原來,她心裏念他,念得這樣深……
“穆祈闌,今兒是端陽,咱們出去逛逛?”辛子惜從圍牆翻入穆祈闌的書房,伏在他的背上,看着他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個漂亮的字。
原來,看着他寫字,也是如此享受的事,辛子惜揉揉眼,“他的字剛勁有力,不像自己的,自己那字,也叫字?”
穆祈闌斜着眼,望着将頭擱在自己肩上的人,“你賬本看完了?就知道玩,要是讓辛伯父知道了,又該罰跪了……”
辛子惜歪歪頭,“切……怕什麽?這不是有你嗎?”說着,她從袖中拿出一本賬本,“來……給看看?……”
穆祈闌撂下筆,撐着頭看着這人,“我說辛子惜,你這也欺人太甚了吧?你被罰抄的女戒是我替你抄的,你的功課是我代你寫的,到現在賬本還要我給你看……你知不知道,現在整本女戒,我都會背了……可你呢?你看你那字,怕是只有我一個人認識吧?跟鬼畫符似的……”
“這不是幫人幫到底嗎?其實都怪你,你對我太好了,害得我什麽都不會……”
“辛子惜……”穆祈闌恨鐵不成鋼的朝她喊着,聲音裏卻是數不盡的寵溺。
止傾看到這兒,感覺和某人很是相像,便擡頭看了看卿非。“真的是因為有人寵着,才什麽都不會嗎?”
很久之後,她得出結論,“是了……”
辛子惜揉着他的發,“唉,我說錯了嘛!誰讓你是我相公的……”
穆祈闌眼睛一亮,抓着辛子惜的手,“你說我是你什麽?”
辛子惜揚揚眉,“相公啊!……”說完,她将賬本雙手奉上,低低眉,偏着眼期待的望着穆祈闌,“所以……你看這賬本?”
穆祈闌搖搖頭,接過賬本,“下不為例啊!”,然後帶着笑意,一個人一頁一頁的翻着,對着,在算盤上飛快的撥着。
另一個人,則是伏在案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沉淪,放肆……
世上有太多的人便是這樣,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喂,醒了……”穆祈闌輕輕推着靠在案上的人,搖搖頭,“不是說要去玩嗎?還不走?”
辛子惜柔弱眼睛,擦幹嘴角的口水,順道拍拍袖子,“好……”
他們不知道,有些決定,一旦做出了,便一輩子也回不了頭了,連同他們那段美好的愛情一起,從雲端颠到地獄,摔得粉碎不堪。
“吶,去哪呀?”穆祈闌問着辛子惜。
“你一直跟我說新都外的世界怎麽怎麽好……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出過新都……我想去看你給我說的煙雨樓,斷橋,西湖還有波濤澎湃的錢塘,你帶我去好不好?……”
穆祈闌點點頭。
那一夜,他帶着她逃出新都,圓了她想看看新都外的世界的夢想。
躺在星空下草地上,那夜的星星格外明亮,是新都沒有的明亮,仿佛透過星辰,就可以永恒一般。
“穆祈闌,你說……我們以後會怎樣呢?”望着漫天的星星,辛子惜第一次有了就這麽一直和身邊這個人到老的期待,那麽真實,那麽幸福。
穆祈闌思索了一會兒,“嗯……我們呀!應該會有五六個孩子……住着一棟大房子……每天你給我煮一壺茶,我給你談一首曲,餓了,便自己做點吃的……順帶……給孩子們講講故事,聽他們叫爹爹,叫娘親……”
辛子惜笑笑,“好……不過孩子的名字我來取……”
穆祈闌沉沉眉,嘆了一聲,“你還是取小名吧!就你給我取的那外號,被同窗笑了五年……”
“……穆祈闌,你居然嫌棄我的文采?你欠收拾了吧!”
命運就是這般,當你以為這便是永恒的時候,它總會跟你開各種各樣的玩笑。
那一年,錢塘連下了幾日的暴雨,錢塘江暴漲,沖毀了幾千畝的良田。
“辛子惜,醒醒……”床邊有人拼命的搖着昏昏沉沉的人。
“穆祈闌,怎麽了……”
“洪水又漲了,這房子怕是要塌了……我們趕緊走……”他一邊說着,一邊給辛子惜套上外衣。
兩人趕緊往樓下跑,客棧劇烈的搖曳,幻境也跟着劇烈的搖曳。
“辛子惜,別怕……我在這兒……別怕……”穆祈闌擦幹她眼角的淚,辛子惜才松開咬住嘴唇咯咯作響的牙齒。
“小心……”穆祈闌摟過辛子惜,客棧的樓層頓時砸了下來,擊中了穆祈闌的頭,血順着他倒下的姿勢,晃到了地上。
“啊……”辛子惜害怕的大叫起來,淚瞬間像斷線的珠子般滴下來。
她趕緊跑過去,扶起地上血肉模糊的人,“穆祈闌,你別死……你答應過我……要給我彈琴的……不要丢下我……”,血,将辛子惜淡紅的衣裙染成了血紅。
“好……我不死……我不死……”那個極度虛弱的人勉強的朝辛子惜笑笑,“別哭……”
由于沒有及時逃出去,房子塌了,他倆被埋在了瓦礫廢墟裏。
那是辛子惜第一次面對如此恐懼的情況,她緊緊的抱着穆祈闌的身體,那刺鼻的血腥讓她作嘔,更讓她害怕。
她一遍一遍的喚着穆祈闌的名字,“穆祈闌,我們能出去嗎?”
總會有一個極度虛弱的聲音回答她,“能……”
不一會兒,她又問,“穆祈闌,我們都會活着出去嗎?”
“會……”
只是,漸漸的,那個聲音回答的不那麽及時。
“穆祈闌……若是我們能活着出去,我便嫁給你……”
很久很久之後,才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好……”
兩天之後,瓦礫終于被搬開,可是,救出來的卻只有辛子惜一人。
穆祈闌被陷落的樓層砸中,頭骨粉碎,又被倒塌的房屋刺穿了心髒,不可能活過來。
在壓在身上的瓦礫被搬開時,辛子惜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血跡都已經幹了了人會是幾個時辰前還對自己互許終身的人。
“不可能的,他不會死的,他前一秒還在和我說話……他不會死的……”辛子惜咆哮着,“穆祈闌,你答應過我,會陪着我的……你說過的……”
可空氣中再也聽不見那個聲音回答她了。
正常人受那麽重的傷,都不可能撐到獲救,人們都說辛子惜出現了幻覺,要麽就是驚吓過度,精神不正常了。
或許這世上本就有魂魄,辛子惜從那以後便相信,穆祈闌一直在自己身邊。
八張機,浮光掠影嘆無期,彩雲追月盤如玉。相思別處,此情遙寄,酒醉忘別離。